第六十五章 決心

  慕容麟驚詫地問:「什麼意思?」

  「將來他登基為帝,又豈能放任我流落民間。所以,唯有我死,才能讓他死心,再也不會來尋我。」

  慕容麟聽到死字嚇了一跳,忙道:「孩子你可千萬別做傻事。」

  慕容雪噗地笑了:「娘把我生得這麼聰穎好看,爹又這麼疼愛我,我怎麼捨得死掉,我還要好好活著給爹養老呢。我是想讓他以為我已經死了,這樣以後我們就可以安枕無憂,不然就算能離開京城,也早晚提心弔膽,怕被他發現追回來。」

  慕容麟:「你是說詐死?」

  「是的。我已經籌劃了許久,絕不會有什麼風險。而且,事後會有人護送我回江南,你放心好了。」

  「誰?許澤麼?」

  慕容雪本想否認,但一想自己若是說出實情,父親肯定擔心,便順水推舟地回答:「他會帶上一群武功高強的侍衛護送,爹你只管放心。」

  慕容麟聽到許澤帶人護送,這才放心地點頭,「那好,你萬事小心,爹在蘇州等你。」

  過了兩日,耶律彥派了十幾個護衛護送慕容麟回江南。啟程的時候,慕容雪沒想到耶律彥也來送行,而且,還送了一大車的東西,讓慕容麟帶回去。

  慕容麟走後,她不知不覺嘆了口氣,父親安然回家,她就少了牽掛。

  耶律彥見她嘆息,還以為不捨得父親,便安慰道:「你放心,這麼多人護送不會有事。沿路都住在驛站。等過幾年,咱們回江南看他。」

  慕容雪點頭:「多謝夫君。」

  她心不在焉地回答他,一雙明澈明媚的眼眸,像是蒙著淡淡的輕霧。看著她若有所思的樣子,耶律彥問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沒有,我只是在家中悶了許久,想出去走走。」

  耶律彥當即興致勃勃地問:「你想去哪兒?我陪你同去。」

  慕容雪搖頭:「我不想和你同去。」

  耶律彥面色一沉,不悅問道:「為何?」

  慕容雪正色道:「如今王妃有了身孕,正需要夫君關心體貼的時候,夫君不在王府陪著她,卻陪我出去玩耍,傳到王妃耳中,夫君是想讓她嫉恨我麼?」

  耶律彥心裡驟然一沉,原來她已經知道了。玉娉婷懷孕明明是名正言順的事,他卻莫名覺得心虛,不敢告訴她。他還記得那一次在海天樓告訴她要娶玉娉婷為妻,她手中的杯盞碎在了地上。也就是從那一晚起,兩人的關係便變了,無論他如何努力,都回不到當初。

  他有時候甚至很後悔,早知會有今日,不如當初拒婚。他理智冷靜,從不感情用事,那時候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再正常合理不過,娶正妃只是早晚的事,區別只是娶誰而已。

  他只是沒想到會有今天的傷筋動骨之疼,也沒想到感情一旦有裂痕,挽回竟如此艱難。

  耶律彥默然走在她的身邊,看著她嬌美如畫的側顏,心裡悵然失落。此刻雖離她不到咫尺,卻覺得她的心遙不可及,再難像以前唾手可得。

  慕容雪見他一直跟著自己,便停住步子道:「夫君回去吧,以後不必來別院,我的手都已經好了。」

  這句話更讓人難受,耶律彥蹙起眉頭:「你不想我?」

  他的眸光里涌動著讓人目眩神迷的波瀾,她不敢多看,避開他的視線,違心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耶律彥默然心道,我想要的便是朝朝暮暮。

  「夫君回去多陪陪王妃吧,聽說她胎像不穩,夫君要多關心才是。」她唇邊浮起一抹苦笑,轉身便走進了殊華閣。

  耶律彥怔怔地看著她婀娜窈窕的背影,心裡很不是滋味。以前,她總是像一隻小狗樣粘著他,恨不得長在自己身上。閉月住進竹館,她險些淹死在醋缸里,可是現在卻總是催他走,趕他去別的女人身旁。

  他黯然離去,走到大門口又停住步子,對別院的明管家道:「夫人出行務必多派人手跟著,去了哪裡及時告知我。」

  「是,王爺。」

  回到殊華閣,慕容雪叫來丁香:「你這幾日去打聽打聽,京城最大最有名氣、鏢師武功最高的鏢局是哪一家。」

  「鏢局?」

  慕容雪點頭。

  丁香好奇不已:「小姐要我去鏢局做什麼?」

  慕容雪從梳妝檯上拿起一個錦盒,對丁香道:「裡面是老爺的寶貝,臨行前忘記帶了,所以讓鏢局給老爺送回去。」

  丁香「哦」了一聲,心道老爺還不至於老糊塗了吧,既然是寶貝,怎麼會忘記帶走?

  「你借著出去買胭脂水粉,悄悄打聽,此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丁香點了點頭,過了兩日,回來告訴慕容雪,京城最負盛名的鏢局名叫神威鏢局,就在沉水街上,那裡經常有人買古玩珍寶,怕路上被劫,便讓神威鏢局的人護送回去。時間一長,這鏢局聲名鵲起。

  慕容雪拿出一千兩銀票交給丁香,「明日你隨我去一趟沉水街,我去店裡買東西,你便去神威鏢局,告訴裡面的管事,說你要送一份古玩回蘇州。東西貴重,需十位鏢師護送。七日後,在京城的岩門樓下接貨,這一千兩銀子是定錢。」

  「小姐,老爺到底有什麼寶貝,居然要費一千兩銀子送回去?」丁香眼睛都驚大了。

  慕容雪笑道:「唉,總之呢,是老爺的心肝寶貝,千金難買,萬萬不能有失。」

  「那小姐為何不讓王爺派人快馬加鞭地追上老爺,給他送去不就得了?這一千兩銀子不就省下了?」

  慕容雪嫣然一笑,「該省的省,不該省的一定不能省,你就別多問了,明天就去鏢局。」

  「好吧。」丁香心裡真是好奇不已,恨不得將慕容雪手裡的那個錦盒打開看看,究竟是什麼寶貝東西。

  翌日,慕容雪帶著丁香、佩蘭出了別院,說要去沉水街轉轉。明管家不敢怠慢,足足帶了三十個下人扈從,生怕有失。

  慕容雪看著這架勢,越發覺得自己想要脫身不是易事。

  到了沉水街,慕容雪對丁香道:「一會兒我在店裡挑東西,你尋個空當去鏢局,若是明管家問你,你便說去方便一下。」

  「嗯,小姐,我知道了。」

  慕容雪這般神秘兮兮的樣子,讓丁香十分好奇不解。

  慕容雪下了馬車,隨意地拐進一家古玩店,明管家立刻讓人守在店門外,慕容雪帶著丁香、佩蘭和明管家進了店裡。

  過了一會兒,丁香道:「小姐,我肚子疼,想去方便一下。」

  慕容雪頭也未抬,應了一聲。

  丁香便出了古玩店,朝著不遠處的神威鏢局走去。

  慕容雪正假裝看店裡的古玩,等著丁香,忽然聽見門外有人要進來,卻被管家攔住了。

  慕容雪一回頭,竟然看見了許澤。

  他依舊神采奕奕,高挑俊朗。仿佛和初見時一模一樣,見到他完好無損,慕容雪心下大安,忙對管家道:「他是我的一位友人,請他進來。」

  許澤闊步走進店裡,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唇角微翹,笑意繾綣,「雖然丁香說你很好,我總是不放心,想要親眼看一看,你的手怎樣?好了麼?」他的目光落在慕容雪的手指上,關切之色呼之欲出。

  慕容雪心裡一陣感動,伸開雙手,放在他的面前。

  「你看,好好的沒事,還可以彈琴。」

  許澤高興地笑道:「太好了,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能聽到你的琴曲。」

  「這麼巧,你也來買東西?」慕容雪只當是沒聽懂他弦外之意,不動聲色地換了話題。

  她連累他一次已經萬分歉疚,他若再有什麼意外,她這輩子都不得安寧。

  許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悄聲道:「我派人在你家門外守著,知道你出門,我就趕緊跟過來了。」

  慕容雪臉色一紅,低頭道:「許公子,我實在是不方便見你,怕人誤會,對你不利。」

  許澤瞭然地笑了笑:「我知道你的苦衷。看到你安然無恙,我便放心了。」他語氣里的悵然和失望如此明顯,讓慕容雪的心裡五味雜陳。

  這時,丁香從外面進來,對慕容雪點了點頭。

  慕容雪便與許澤告別,上了馬車。

  透過車簾的一角,丁香看見許澤正在目送慕容雪,不禁小聲道:「許公子好可憐。」

  慕容雪沉默了片刻道:「丁香,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去找許公子,他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和佩蘭的。」

  丁香嗔道:「呸呸呸,小姐你胡說什麼。」

  慕容雪笑了笑:「我是說,假如。」

  「沒有那種假如。」

  回到殊華閣,慕容雪換下出行的衣裝,突然間想起來腳踝上的金鍊。

  她脫下鞋襪,正想將那腳鏈取下來。

  珠簾一響,耶律彥走了進來。

  「夫君。」慕容雪忙站起身來,心裡略略有點慌張。

  耶律彥見她光著一隻腳,便問道:「你做什麼?」

  「我看看腳鏈。」

  「你要取下來?」

  慕容雪點點頭。

  耶律彥將她按到玫瑰椅上坐下,然後拿起她的赤腳放在膝上,手指一擰。

  「本來是可以取下來的,現在不成了。」

  腳鏈被他扣死了,除非絞斷,否則便取不下來。

  慕容雪頓時氣結無語。

  耶律彥替她穿上棉襪繡鞋,道:「據說系上腳鏈就跑不掉了。」

  慕容雪莫名有些緊張,他不會是知道了什麼吧?她趕緊道:「我沒有打算離開,你何出此言?」

  耶律彥捏了捏她的臉蛋,柔聲道:「一輩子都不許離開。」

  一輩子。慕容雪心裡一酸,幾乎想要落淚。

  她本想要陪他一輩子的,可惜事與願違。

  他不會只愛她一個人,也不會只有她一個人。他可以一邊和她柔情脈脈,一邊和玉娉婷舉案齊眉。一邊想要和她生個孩子,一邊讓玉娉婷懷孕。

  能陪他一輩子的人,實在太多。他的身邊只會有越來越多的女人,多得能將她淹沒。

  當她年華老去,當他身邊圍繞著無數的青春年少紅顏,他如今的這點點溫存,可抵擋過三千佳麗,似水流年?

  她那時只能隔著六宮粉黛遙遙地看著他,是看他雨露均沾,還是看他獨寵喬雪漪?

  想到那一幕場景,她只覺得無力倦累,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