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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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彥這一走,整個王府仿佛都空蕩起來。慕容雪覺得更加空蕩的是自己的心,以往他在的時候,她心心念念的都是他,每日裡千方百計地想著怎麼給他做好吃的飯菜糕點,怎麼討他歡喜,怎麼讓他愛上自己。如今他一走,她頓時覺得百無聊賴,無所事事,簡直不知道不認識他之前的那十六年是如何度過的。

  丁香暗自鬆了口氣,心道,小姐這下可以好好歇歇了,從嫁過來的那一天起,就一直繃著弦,日子過得跟盪鞦韆似的,一會兒上一會兒下,一會兒高興一會兒悲傷,再這麼折騰下去,慕容雪沒神經,她也會先瘋掉。

  可是,耶律彥一走,慕容雪閒得就跟失了魂魄一樣,懨懨的無精打采,若不是丁香知道她一直喝藥無法有孕,還以為她是害了喜。

  度日如年的等待中,慕容雪每一日起來第一件事便是問,王爺可有信來?因為耶律彥走後居然一個字都沒有捎回來。

  丁香氣哼哼地道:「明知道小姐擔心,傳個口信回來會少塊肉麼?」

  佩蘭道:「你懂什麼,沒有信息便表示王爺安然無恙。王爺只是督軍,並非身先士卒衝鋒陷陣,絕不會有什麼危險。」

  慕容雪覺得佩蘭說的有道理,可是依舊盼著他的信,哪怕只有一個字也好,可惜,一日日的期盼,等到的是一日日的失望。

  立秋的這一天,是慕容雪十七歲的生日。

  一大早,丁香和佩蘭按照往年的慣例,煮了兩個染了紅皮的雞蛋給慕容雪送過來。

  慕容雪將兩個溫熱的雞蛋握在手心裡,一點都不開心。

  因為,耶律彥對她的生日毫無表示。

  她從幾天前就開始期盼,希望他能寫封信來,或是托人送個禮物,或是走之前交代劉氏,讓她替自己操辦。

  可是,什麼都沒有。這是她嫁給他後的第一個生日,孤孤單單,無聲無息,說不傷心,不失望,是假的。

  慕容雪悶悶不樂的表情,丁香看在眼裡,疼在心上。她已經對耶律彥積累了太多的怨氣,忍不住發泄道:「小姐白等了,王爺恐怕都不知道小姐哪一天過生日。」

  這句話一下子刺中了慕容雪的心,因為耶律彥的確從沒打聽過她的生日。

  丁香氣道:「小姐自打嫁過來,姑爺連一件禮物都沒送過呢,就算不是過生日,平素送點東西也應該啊。」

  佩蘭嗔道:「今天是小姐的生日,你亂說什麼。」

  丁香紅著眼圈道:「我就是替小姐委屈。你看看老爺是如何對小姐的,時時刻刻都記掛著小姐,昨天就叫表少爺來送信,請小姐回去,給小姐做好吃的慶生。可是姑爺呢?這可是小姐嫁入府後的第一個生日,他即便不在家,也該派人送個禮物回來,即便沒有禮物,也該修封書信回來,哪有這樣的夫君,不聞不問的,根本沒心沒肺。」

  「丁香你別說了。」佩蘭雖然對耶律彥也是一肚子怨氣,卻又怕惹得慕容雪傷心,趕緊打斷了丁香的抱怨。

  丁香紅著眼圈,一跺腳出去了。

  其實,即便丁香不說,慕容雪也已經很傷心,因為丁香的字字句句都是她自己的心裡話。她不介意他的禮物有多貴重,只要他記得,有這份心意就已經滿足。可是,便是這樣小小的要求都被漠視,被抹殺。

  嫁給他,失望傷心仿佛成了家常便飯,她只能選擇把堅強和忍耐養成習慣。

  回到娘家,裴簡正翹著兩腿坐在院子裡看書,見到慕容雪他便立刻笑嘻嘻地迎上來,拱手作揖:「妹妹你回來了。」

  慕容雪問:「我爹呢?」

  「當然是在廚房,哎呀,他從大一早就開始忙活,不知道要做多少好吃的。」裴簡咽了口口水,饞得不像話。

  慕容雪徑直去了廚房。

  慕容麟彎著腰,正在擀麵條。金黃色的雞蛋面,薄薄地攤在面板上。

  慕容雪眼睛發酸,輕輕地喊了一聲爹。

  慕容麟回過身來,見到女兒立刻高高興興地笑道:「阿雪,快去歇著,菜都準備好了,就差壽麵了。」

  「我來。」慕容雪挽起袖子便要上前幫忙。

  慕容麟忙道:「不成,今日是你生日,什麼也別干,快去歇著。」

  慕容雪看著父親,心裡湧起了難言的酸楚。父親對她真是太好了,好到她都不敢回娘家,因為一回來,就會情不自禁地把耶律彥和父親相比。

  慕容麟對她的寵愛,無一不成了一種反襯,顯出耶律彥的冷淡和無視。當她在王府的時候,她可以把他的一點點溫柔和體貼都放大無數倍,來說服自己他是喜歡自己的,對自己很好。可是一旦回到娘家,那一點點溫柔和體貼一旦放在慕容麟的跟前,簡直就如螻蟻之於大象。

  她不敢比,一旦比了,就顯得自己認為的幸福都是自欺欺人。耶律彥對她的愛,實在是單薄得可憐。連她的生日都不記得,更別提準備一份禮物。想到這些,她情不自禁地心酸。

  慕容麟做了一大桌子慕容雪喜歡吃的東西,最後是一碗香噴噴的壽麵,裡面臥著一個荷包蛋,上面撒著芝麻花生碎,香氣逼人。

  裴簡饞得咽著口水,無心地問道:「阿雪,你生日妹夫送了什麼禮物?」

  慕容雪低頭咬著麵條,低聲說:「他不在京,回來補上。」

  「哦,那你可要罰他送雙份。」

  慕容雪勉強地擠出一絲笑。

  吃過飯,從娘家出來,路過靈山寺,慕容雪臨時起意,叫停了馬車。

  「小姐你要幹嗎?」

  「我想去給菩薩燒香,保佑王爺。」

  丁香很生氣,心道,他都不想著你,你還這樣掛念著他。

  靈山寺依舊是人煙稀少,慕容雪進了大殿,跪下叩了三個頭,心裡默念著讓菩薩保佑耶律彥安然無恙勝利歸來。

  走出大殿,迎面走過來一個人,慕容雪一看,正是許澤。

  他停在一棵菩提樹下,笑笑地看著她,「你是來給昭陽王求平安的吧。」

  慕容雪震驚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

  許澤摸了摸鼻子,施施然道:「像我這樣聰敏的人,自然什麼都知道。」他笑得一本正經,不像前幾次那樣活潑。

  慕容雪覺得他神秘兮兮的仿佛一個機關,不能觸碰,不然定會被夾住手。所以,也不再多話,帶著丁香便出了寺院。

  許澤看著她嬌俏的背影,默默嘆了口氣,真可惜,她已經嫁人了。

  回到王府,路過客舍青時,慕容雪忽然想到謝直也去了山東,必定會有信箋傳給沈幽心,說不定信里會有耶律彥的消息。

  沈幽心見到慕容雪來訪,忙熱情地將她迎進去,吩咐倩兒上茶。

  慕容雪在房間裡隨意掃了一眼,發現榻上放著一件沒繡好的雲肩,而且用的是紅緞,便笑著打趣:「妹妹這是在為出嫁做準備吧?」

  沈幽心滿面羞紅,低聲道:「我不過是閒著沒事打發時間而已。」

  慕容雪拿起那雲肩,看著上面的芙蓉出水圖案,贊道:「真美,能教教我麼?」

  「嫂嫂的女紅必定比我的好。」

  慕容雪搖頭,「我對女紅一竅不通,除了會打宮絛。」

  「那嫂嫂沒事就來這裡,咱們一起繡花聊天。」

  慕容雪笑著點頭,和沈幽心聊了幾句,終於忍不住問道:「謝直可有消息來?」

  「嗯,前日捎了一封信來,說一切安好,讓我勿念。」沈幽心的笑容羞澀而甜蜜,看得慕容雪心裡真是好羨慕。

  「他信里可有提到王爺?」

  沈幽心怔了一下,看著慕容雪那渴望的眼神,頓時明白過來。「怎麼,表哥沒給嫂嫂來信麼?」

  慕容雪窘然搖頭,「沒有。」

  沈幽心安慰道:「那估計是表哥太忙了,不過謝直既然沒說有事,就表示表哥一切安好,嫂嫂別掛念。」

  慕容雪不自覺地嘆了口氣,關心則亂,怎麼能不掛念呢?

  沈幽心看著她黯然神傷的樣子,心裡都有些不忍,表哥也真是,為何不傳個書信回來?兩相一對比,她越發覺得還是謝直好,溫柔體貼,心細如髮,知道自己掛心,便一直寫信來讓自己安心。而耶律彥這樣的男人,面冷心深,對待女人,永遠像是一湖探不出深淺的水,要麼在水裡掙扎浮沉,要麼趕緊上岸自求多福。可是,慕容雪看樣子是不打算上岸的,哪怕溺死。

  從客舍青出來,慕容雪回到鏡湖,走上木廊,湖中的小亭子映入眼帘。她痴然看著,腦海中浮現了他臨行前那幾日的甜蜜。

  靠著這些回憶來支撐,她苦苦等待了三個月,終於盼來了耶律彥回京的消息,而這個消息,還是從沈幽心那裡知道的。

  耶律彥回京的前一天,慕容雪來到隱濤閣,將他的臥房打掃得纖塵不染,連樓梯都擦得乾乾淨淨,最後到了書房。

  因為他曾經對她說過,他不在的時候不能進去他的書房,所以這段時間,她雖然手裡握著書房的鑰匙,卻一次也沒有來過。當她握著鑰匙打開書房的門時,甚至有種神聖莊嚴的感覺,這是他的機密之地,是他從來不讓外人進來的地方,他既然如此信任她,那她就不能辜負他的信任,就算進來,也絕不會亂翻他的東西,只打掃衛生。

  書房本來就整潔乾淨,不過是落了些浮塵。慕容雪將書案,書架都擦拭乾淨,花瓶里插上新開的蟹爪菊,又在桌上放了一個小小的魚缸,裡面放了幾條小金魚,幾叢水草。如此一來,書房便活潑起來。

  打掃完畢,她的目光落在了書案旁用作小憩的錦榻上。一條紫色嵌著珍珠的宮絛靜悄悄地放在秋香色的枕上,這是她送給他的禮物,他卻從來沒佩戴過。她拿起宮絛,這才發現下面放著一個木雕。

  她好奇地拿起來,是一隻可愛的小狗,雕工精緻奇巧,小狗栩栩如生,眼睛水靈靈的仿佛有生命。奇怪,以他深沉冷淡的個性,怎麼會買這種小玩意呢?她越發好奇,仔細一看,發現小狗的身上居然雕了一個雪字。

  頓時,她的心怦然一聲狂跳,這不會是他買來送自己的吧?又或許,是他親手雕刻的?

  她激動得也沒心思打掃了,立刻拿著那木雕的小狗出了隱濤閣,徑直去找劉氏。

  「王爺是不是會木雕?」

  既然劉氏是他的乳母,應該是比較了解他的。

  劉氏的神色有些奇怪,遲疑了片刻才回答:「是的,夫人。不過,王爺已經許久未曾雕過什麼東西了。」

  慕容雪激動地把小狗遞給她,「那你看,這是不是王爺雕的?」

  劉氏看了一眼那木雕,乾笑著搖頭,「這可不好認。」

  太過欣喜的慕容雪完全沒有看出劉氏神色的不自然,喜滋滋地將那木雕小狗緊緊地握在手裡,歡天喜地地回了隱濤閣。

  這一定是耶律彥送給她的生日禮物,藏在隱濤閣的書房裡為了給她一個驚喜,她幸福得一夜都沒睡著,將那隻木雕的小狗放在被窩裡,好似他陪在自己身旁。

  翌日一早,慕容雪便起來梳洗打扮,激動的心情堪比當新嫁娘的那一天,整整三個月零九天未見到他了。

  「丁香,我今天穿那件衣服好?」

  「當然是這件了,紅色的喜慶。」

  慕容雪從善如流地換上一件嫣紅色的裙子,描了黛眉,畫了桃花妝。鏡子裡是一個明艷照人的女子,眼睛亮得仿佛有七彩的光。

  丁香贊道:「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小姐今日美得簡直傾國傾城。」

  「哪有啊。」慕容雪對著鏡中的自己嫣然一笑,發現自從嫁給耶律彥後,因為被打擊了太多次,已經不知不覺變得十分謙虛了。

  慕容雪收拾停當,讓木管家去準備炮仗和紅綢,打算一會兒去安定門外,迎接耶律彥的歸來。

  木管家一聽,頭都大了,但也不敢不從,只好硬著頭皮去準備。

  慕容雪帶著丫鬟、下人,浩浩蕩蕩出了大門,只見一人騎著馬飛奔了過來,到了近前一看,竟然是張攏。

  慕容雪激動萬分地問:「王爺回來了麼?」

  張攏喘著氣道:「王爺稍後就到,特意讓我先行一步,過來給夫人傳一句話。」

  慕容雪激動地問:「什麼話?」

  「讓夫人別去迎他,安心在府里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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