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上香

  慕容雪怔了怔,突然明白了他話里隱含的意思,頓時臉色緋紅。

  耶律彥沉著臉,很霸道地牽了她的手便朝著隱濤閣走去。

  一股奇異的暖流從心裡涌了上來,他掌心裡的溫度,從她的指尖傳遍了全身,她受寵若驚地想,他應該是有些喜歡自己的,不然不會來梅館找她,更不會將她帶回到隱濤閣。

  這個認知迅速地癒合了她心上的傷口,她覺得方才自己在湖邊痛哭實在是不應該,這點小小的磨難算什麼,比起嫁給老皇帝在宮裡暗無天日的生活,現在難道不是幸福地飄在雲端麼?想起老皇帝浮腫的臉和色眯眯的眼,她打了個寒戰,立刻緊緊地握住了耶律彥的手。

  她再次堅定了自己的信念,愛我所愛,無怨無悔。為心愛的人付出再多也是應該,再苦再累也心甘情願。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她堅信自己一定會走進他的心裡。想到這兒,她渾身又充滿了力量和希望。

  夜風旖旎,夏夜的後花園花香瀰漫,一閃一閃的螢火蟲調皮地繞著人飛,蛐蛐藏在草叢裡低聲鳴叫,他牽著她的手,雖然一言不發,但她覺得已經足夠,這就是她想要的歲月靜美,與子偕老的畫卷,她貪心地想,這一刻若能綿延成一生的光景,該有多好。

  走到隱濤閣的門口,慕容雪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腳步。沈幽心的話,好似給隱濤閣造了一個符咒。

  耶律彥毫不猶豫地將她扯進了大門。

  張攏再次目瞪口呆,天哪,王爺竟然親自去梅館將夫人給拉了回來。這情景怎麼那麼像那些生了彆扭的小夫妻,丈夫去娘家接回娘子的戲碼。

  慕容雪再次回到這裡,儼然沒有了第一次進來時的歡欣雀躍,更沒有攻城略地的勝利感,沈幽心的話在她心裡種下了刺,此刻看著他的臥房,她甚至生出一抹排斥來。這本該是另一個女人的地盤,她是個入侵者。

  看著那張床,她心裡很彆扭,覺得冥冥之中,有個女人在冷眼看著她,在指責她霸占自己的地盤,在妄想著取而代之。她胡思亂想著,突然身子一晃,被耶律彥打橫抱起,撲在了床上。

  夏日的衣衫薄得恰到好處,她慌亂而無力地抵擋著,不是不想要他的撫摸和親熱,只是潛意識裡在抗拒這個不屬於自己的臥房。

  「怎麼了?」他挑起了她的下頜,不悅地蹙了蹙眉,「不願意?」

  「不是,我有些頭暈。」她不敢說實話,因為上一回說起不想住竹館番邦美人睡過的床而惹怒了他,此刻若是說出她心裡的想法,一定又會惹他生厭。

  耶律彥看著她,眸光深邃犀利,猶如可以剖開心扉的利刃,慕容雪躲閃著他逼人的目光,像是一隻受了驚的小鹿,讓人憐愛到了骨子裡。

  他最終沒有追問下去,只是將她的唇堵上了。

  兩人雖然做過更為親密的事,但這卻是耶律彥第一次吻她,慕容雪驚慌失措,手忙腳亂,完全不知道如何應對,只是覺得眼前一片金星飛舞,仿佛有一幕星光璀璨的畫卷。她越發頭暈目眩,這種沉醉的感覺,是因為酒,還是因為他的吻?

  她情不自禁地抱著他闊而結實的背,將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他。

  翌日陽光斜照到了床頭,才將慕容雪曬醒。她動了動身子,吸了口氣,覺得腰身都要斷了。

  丁香和佩蘭等在外頭,聽見她醒了,趕緊進來幫她梳洗。

  慕容雪坐到銅鏡前,一看見鏡子裡的自己,便羞紅了臉。那侍兒扶起嬌無力的樣子,簡直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丁香和佩蘭昨晚上發生了什麼。

  她覺得自己在丁香、佩蘭面前已經完全沒了小姐的尊嚴。

  吃過已經不算早的早飯,她突然想起來昨天答應過沈幽心要帶她出府去見見謝直,於是便吩咐丁香:「你去叫管家備車,等會兒我要出門一趟。」

  丁香問:「小姐,你要和沈姑娘一起出門?」

  慕容雪點了點頭,帶著佩蘭到了客舍青。

  沈幽心一早起來,早已望眼欲穿,但也不好意思去催,只得在屋裡度日如年地等待,見到慕容雪進來,她趕緊迎了出來,臉上是抑制不住的驚喜和期待。

  這份神情,慕容雪實在是太熟悉了,因為在宮裡,她就是這樣盼著見到耶律彥一面。

  此刻的沈幽心,真的像極了當初的自己,所處的境遇簡直就是一模一樣。明明有著心上人,卻被情勢所迫,要嫁給不喜歡的男人。熱心快腸的慕容雪,覺得自己幫沈幽心,好像就是冥冥之中在幫助另一個自己。

  「妹妹,我們走吧,車已經備好了。」

  「謝謝嫂子。」

  沈幽心今日格外美麗動人,米色裙衫只在裙角用金線繡出起伏的魚尾波紋,輕移蓮步的時候,仿佛是一道道蕩漾的金波,袖口領口分別用綠松石串成如意吉祥紋,雅致而貴氣。因為要去見謝直,眼中那閃亮的光芒和臉上興奮的神采,簡直讓她整個人都在泛著光。

  慕容雪情不自禁地想,這樣的美人,怪不得成熙王動了心,連自己都會被她的美色所動。奇怪的是,有這樣美麗的表妹,耶律彥為何無動於衷?他不是說他喜歡端莊高貴的女子麼,沈幽心明明就是這樣一個完全符合他標準的美女啊,可是為何他不喜歡呢?

  她實在是猜不透他的心思。

  慕容雪從自己的頭上摘下來一朵金絲芙蓉絹花,插在了沈幽心的秀髮上,笑嘻嘻道:「你的衣服太素淨,插朵花才更明艷好看,要將謝直迷得死心塌地才成。」

  沈幽心羞澀地笑了,帶著倩兒和慕容雪一起出了王府。

  木管家已經將馬車備好,除了車夫和丁香、佩蘭,還有四個下人隨行。

  慕容雪上了馬車,吩咐木管家去靈山寺。

  沈幽心奇道:「嫂嫂是要去上香麼?」

  「我昨日下午讓人去給謝直捎了個信,讓他今日去靈山寺。你總不能在沈府門口和他見面,萬一被你大哥發現可就不妙了。再者,王爺不許你出府,當然更不會同意你私會男子。咱們去寺院上香,偶遇了謝直可不是我們的錯,你說是不是?」

  沈幽心噗地笑了:「嫂嫂真聰明,考慮周全。」

  慕容雪俏皮地笑道:「回頭王爺若是問起,你可別說漏了嘴,咱們要統一口徑。」

  「嫂嫂放心。」

  靈山寺是個規模不大的寺院,恰好離慕容麟的新居很近,上回慕容雪回門的時候,路過此地,從馬車裡掃了幾眼,記住了這個名字。

  車馬到了寺院門口,慕容雪下了馬車,和沈幽心一起走進寺院。

  這裡香火本來就不旺盛,又加上今日並非初一十五,前來上香拜佛的人極少。寺院不大,有鬧中取靜的意味,大雄寶殿之後是一處放生池,池邊種著菩提樹,陽光從葳蕤的枝葉間落下,映在靜幽幽的池水上。

  慕容雪和沈幽心走到菩提樹下的時候,一位站在放生池前的男子轉過身來。

  慕容雪怔了怔。當她初次聽見謝直這個平凡普通的名字,又得知他是沈幽心乳母的兒子時,腦海中勾勒了一個靦腆謙卑的男子形象。然而,當這個男子轉過身來,她才知道,怪不得沈幽心會喜歡他。

  這真的是一個卓然出眾的男子,俊美清貴,一如世家公子。

  慕容雪驚艷之餘,一股遺憾油然而生,為他的身份。原本她從未體會到出身的重要,當她嫁給了耶律彥,當她知道自己連住進隱濤閣的資格都沒有時,才無比深刻地明白有些東西是先天給予的資本。謝直和她一樣,即便再完美,在世人眼裡也無法和沈幽心並肩。

  沈幽心羞澀地說:「嫂嫂,他就是謝直。」

  「我知道。」慕容雪莞爾一笑,低聲道,「你和他聊,我去前面上香,等會兒過來尋你。」說著,便留下了倩兒和佩蘭,自己帶著丁香去了前面的大雄寶殿。

  殿內靜悄悄的,香菸裊裊。菩薩寶相莊嚴,俯瞰紅塵。慕容雪先在功德箱裡捐了些錢,這才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虔誠地禱告:「菩薩保佑,讓他今生今世都只喜歡我一個人。」

  許願完畢,她叩了三個頭,起身之後,突然又覺得這個願望許得不大精準,他只喜歡她一個人是不夠的。於是,她又重新跪下來,再次雙手合十,念念有詞道:「菩薩,剛才的不算,重來一次。」

  她吸了口氣,一字一頓道:「求菩薩保佑,讓他這一生一世只有我一個女人。」想了想,又補充道:「女兒除外。」

  「噗。」神像後突然傳來一聲悶笑。

  慕容雪嚇了一跳,從蒲團上爬起來,只見後面走出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