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相思

  看著耶律彥莫名其妙的樣子,慕容雪實在憋不住心裡的醋意,哼哼唧唧道:「番邦美人腿那麼長,夫君為何又把她送走了?」

  耶律彥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並不回答。閱讀

  「那種鷺鷥鳥般的大長腿有什麼好看的,像我這樣的才好看。」說著,慕容雪毫不客氣地將裙子提起來,露出纖纖如玉的一雙雪白小腿兒,那胖乎乎的腳丫子還不服氣地動了動,「夫君你說是不是?」

  耶律彥噙著笑,也不回答,將她壓在了床上。

  昨夜的痛苦還歷歷在目,不過為了彌補當日要挾他的過錯,慕容雪雖然極度緊張,卻也沒有抗拒他的索取,「贖罪」的誠意滿滿當當。

  一覺醒來,耶律彥已經離去。慕容雪縮在被子裡,將頭放在他的枕頭上,嗅著他留下來的氣息,嘴角輕輕翹了起來。

  她想,以前他沒有碰見自己,有過別的女人情有可原,如今自己嫁給了他,便要施展全身的本領,讓他全心全意地愛上自己,以後便是再有天仙降臨,也不叫他再看上一眼。

  弱水三千,她要做那唯一的一瓢。

  想到這兒,她便覺得全身都充滿了力量和鬥志,立刻起身,吩咐暗香和疏影去買東西。在小廚房裡忙了一天,她分別做了千層酥、酸棗糕、栗子糕、芙蓉果等幾樣拿手的糕點。

  酸棗糕和栗子糕這兩樣酥軟的糕點,放在食盒裡讓綠溪給劉氏送去,既然要討他的歡喜,自然也要從他身邊的人下手。劉氏是他的乳母,這些年在王府里管事,可見在他心裡是很重要的人。芙蓉果和千層酥,她分別送給了管家和隱濤閣的守門侍衛各一份。

  至於留給耶律彥的四樣點心,更是別出心裁,費足了心思。分別用粉彩瓷盤、雨過天青色瓷盤、琉璃盤盛放著,糕點中間還放著一個梅瓶,插著幾枝嬌艷粉嫩的櫻花,一眼看去,便如桌上擺了一幅明媚誘人的畫兒。

  她頗有幾分自得,等著夜色降臨,耶律彥來品嘗。可是直到暮色深深,也不見他過來。慕容雪有些急了,當即讓紫珠去打聽。

  不多時,紫珠回來了,說王爺已經回來半個時辰,也已經用過了飯,正在隱濤閣里。

  慕容雪聽說他用過飯,不由有些失望,自己在廚房裡可是備好了飯菜,只等著他來下鍋翻炒就是。

  「那他等會兒過來?」

  紫珠搖頭,「奴婢不知道。」

  慕容雪一跺腳,「那你怎麼不問啊?」

  紫珠的臉色紅了,小聲道:「夫人,王爺留宿何處,歷來是自己決定,以前這梅蘭竹菊四館的美人都不曾去打聽過,奴婢不敢逾矩。」

  慕容雪聽到這些話,臉色漸漸變了。

  暗香一見,忙道:「夫人乃是正經主人,怎麼能和那些女人相比。你去隱濤閣,就說是夫人讓你來問的。」

  紫珠應了一聲退下了。

  慕容雪這會兒才深刻地意識到,耶律彥是個王爺,不是尋常的男人,他回到王府並不意味著自己就能見到他,就能守著他。他有自己的空間,而她,類似於宮裡的女人,只能等待他的臨幸,若想他一回來能見到他,除非她能和他同住在隱濤閣。

  慕容雪一向視金錢如糞土,權勢利益半分也不上心,但此刻卻懂了地位的重要。她的身份是側妃,即便此刻府中沒有正妃,她也不能名正言順和他雙宿雙飛,同進同出。

  她以前只想著能嫁給耶律彥就好,此刻才發現,嫁給他遠遠不夠,她要時時刻刻和他在一起,要讓他把自己放在心裡最最重要的地方。

  耶律彥不來,她也沒了心思下廚,吩咐暗香,讓廚房的廚子將她備好的菜餚做熟了端上來。

  一個人沒滋沒味地吃了小半碗飯,好生無趣。

  終於,去隱濤閣問話的紫珠回來了,小心翼翼道:「王爺說他今夜不過來了。」

  慕容雪一下子就覺得心都空了。桌上精心準備的點心仿佛都寂寥了起來,那櫻花也懨懨地失了嬌媚,開給誰看?

  她咬著薄薄的櫻唇,沉默了片刻,眼中突然閃出不屈不撓的光來,「暗香,你把這糕點放到食盒裡,我去給王爺送去。」

  暗香小聲道:「夫人,王爺素來不喜歡別人進去打擾他,不如等明日王爺來了再說。」

  「我又不是別人。」慕容雪鼓起雄心壯志,提著食盒便帶著暗香、疏影走出了梅館,然後上了碧月橋,出了鏡湖苑門,讓暗香帶路,徑直到了隱濤閣的門外。

  門口守著兩個宿衛,其中之一正是張攏。

  見到慕容雪,兩人彎腰行禮。

  慕容雪對張攏笑吟吟地說:「我給王爺送些糕點來。」

  「夫人請稍候片刻,容在下進去稟告一聲。」吃人嘴短啊,剛剛嘗過慕容夫人芙蓉果的張攏趕緊踏進院門。

  慕容雪探頭朝著裡面看了看,只見這隱濤閣是一座兩層高的木樓,飛檐上掛著琉璃彩燈,照著門閣上「隱濤閣」三個狂草大字,恢弘磅礴,大有狂濤捲起千層雪的氣勢。

  她又興奮又好奇,隱隱有一種站在他心門外的感覺,仿佛他此刻讓她進去,她便走進了他的心裡。

  片刻之後,張攏出來,不好意思地笑笑:「王爺讓在下將糕點拿進去,請夫人先行回去歇息。」

  他居然不讓她進去!這著實讓她很意外,也很失望。但她絲毫也不氣餒,提著食盒很堅定地說:「不,我要親自送給王爺。」

  耶律彥越是這樣冷淡,越是激起了她的好勝心,挑起了她的鬥志,她就是想要走進他的心裡。眼前的隱濤閣仿佛不是一座房子,而是他的心防。

  慕容雪望著那三個狂草大字,莫名生出一種城門下叫陣的英勇,昂首挺胸,氣壯山河。

  「這……」張攏十分為難,因為耶律彥喜歡安靜,平素在隱濤閣里處理公事最不喜被人打攪,再說,以前可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敢來這裡找王爺的,都是等著耶律彥去鏡湖。

  雖然眼前這位慕容夫人身份是側妃,但也不是正妃,唯有正妃才可以有資格和王爺同住。

  慕容雪抱著那食盒,氣哼哼道:「古人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來朋友都這樣高興,那麼來妻子,更應該歡欣高興才對。飽讀詩書的人,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麼?居然避而不見,簡直不像話。」

  張攏在從江南來京的路上,早已見識過這位慕容夫人不屈不撓的性格,只好又壯著膽子進去稟告。

  耶律彥在書房裡早已聽見外面的那幾句話,走出屋外道:「叫她進來。」

  慕容雪一聽到耶律彥的聲音,立刻提著食盒高高興興地踏進了隱濤閣,心裡是一種大獲全勝的喜悅。

  可惜,耶律彥並沒有像她一樣,臉上掛滿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相思,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她也不氣餒,笑盈盈看著他,「王爺,我給你送宵夜。是我親手做的糕點,舉世無雙,多少銀子都買不到,你不吃會後悔一輩子的。」

  耶律彥蹙了蹙眉,「後悔一輩子」就是她的口頭禪麼?

  慕容雪俏生生地站在一盞大紅色的燈下,衣衫翩然,笑靨如花,他本想冷著臉斥責兩句的,對著這張明媚光艷的笑容,實在是說不出口,只好淡淡道:「放下就行了,你回去吧。」

  慕容雪嫣然一笑,得寸進尺道:「我要看著你吃。」說著,上前幾步,站到了他的身邊,毫不客氣地挽住了他的胳臂。

  耶律彥擰眉看了她一眼,「本王還有事。」

  「我不耽誤你的事,等你嘗一嘗,我馬上就走。」

  她的死纏爛打功夫,耶律彥是早就領教過的,無奈之下,只得將她領進去。

  慕容雪好奇地張望,原來,這就是從來沒有別的女人進來過的隱濤閣啊。

  書房中最醒目的便是一張花梨木底座大理石屏風,石片上的天然紋路如皚皚雪山連綿,氣勢磅礴。窗下是一張紫檀木的大書案,配著一張紅酸枝交椅。書案上整潔乾淨,擺放著一方蟠龍寶硯,筆架上懸著大小不一的狼毫。左角放著一隻梅瓶,插的並非時令花卉,而是數十隻孔雀尾羽。一方鎮紙貔貅,雕得栩栩如生。正對書案的牆上掛著一幅寫意山水,畫面蒼茫遼闊,大開大合之氣,提了兩句狂草,「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字畫處處透出酣暢淋漓豪放之氣。

  西北角還有一張用作休息的臥榻,鋪著秋香色的錦被,這是廳內唯一一處略顯得柔軟的地方,紫金銅爐飄出的香氣,生出幾絲旖旎的氣息。

  她看著這裡的一切,滿心歡喜,眉開眼笑地收回目光,將食盒放著書案上,樂呵呵道:「夫君,你嘗嘗,這是我做了一天的糕點。」

  耶律彥拿起一塊狀似春卷的面點,問道:「這是什麼?」

  慕容雪咬了咬唇,笑意略帶嬌羞:「這是,相思卷。」

  「這名字是你取的?」

  「是。」

  耶律彥挑了挑眉,調侃道:「這裡面卷的是什麼相思?」

  慕容雪微微紅了臉,解釋說:「香椿嫩尖和肉絲,難道是不是香、絲?」真是好沒情趣的一個人,枉費她想了半天,才取出的這個名字。

  「那這個呢?」

  「相知糕。」

  「什麼做的?」

  「香油、芝麻。」

  耶律彥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來日方長,不必急著獻寶,留幾手免得以後黔驢技窮。」

  什麼叫黔驢技窮啊!慕容雪氣紅了臉蛋,這人怎麼如此不解風情,說話句句帶著刺兒,叫人心裡好不舒服。

  耶律彥拿起一枚相思卷,嘗了幾口,問道:「怎麼不煮茶?」

  「你要喝茶?那我現在就給你煮。」

  「等明日吧。」

  耶律彥本來也不餓,吃了一卷相思,將餘下的點心放進食盒,「好了,我已經嘗過了,等明日去了梅館,就著茶水再慢慢吃。」

  這分明是一副敷衍交差的架勢,慕容雪頗有些失望,不過今日能進了隱濤閣已經是大大的勝利。

  「好吃麼?」還沒等耶律彥回答,她立刻又道,「不許說還好。」

  耶律彥正準備說「還好」,頓了頓說:「還行。」

  慕容雪咬牙:「……」說一句好聽的會死麼,會死麼?真恨不得將他的嘴放到蜜罐子裡醃上三五個月。

  「快回去吧。」耶律彥見她賴著不走,直接下了逐客令。

  慕容雪磨磨蹭蹭地問:「天色已晚,夫君還不休息麼?」

  「我還有事未處理完。」

  「那我等著夫君吧。」

  「我今日不去梅館,你先回去歇息。」頓了頓,耶律彥又補充道,「以後別過來了,我若是不忙,自會去找你。」

  一句話將慕容雪的自尊心砍得七零八落,饒是她臉皮再厚也賴不住了,紅著眼圈拿起食盒,低頭就往外走。等出了隱濤閣的大門,那憋在眼眶裡的眼淚被夜風一吹,立刻爭先恐後地從眼窩裡掉出來。

  暗香和疏影跟在她的身後,根本沒瞧見她此刻正在迎風流淚,反而喜滋滋道:「夫人膽子真大,便是客舍青的表小姐也沒去隱濤閣找過王爺。」說到這兒,她突然止住了,意識到了自己失言。

  慕容雪立刻止住了眼淚,問道:「什麼表小姐?」

  「就是,就是,王爺的表妹。」暗香心裡暗自給了自己幾個大嘴巴子,發狠以後一定要把嘴巴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