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又是一春

  第二天上午,陳三寶正迷迷糊糊休息,外面滿倉傳話:上谷縣所在府盛樂府的府尹過來探視,並帶來了府城最好的大夫。

  陳三寶聽罷一個激靈從床上彈了起來,那什麼府尹他不感興趣,他只對好大夫感興趣:「快,快迎進來!」

  說罷,也不再休息,連忙爬了起來穿衣服準備迎接。

  「下官盛樂府府尹瓮正春拜見大人,大人來此,下官未能提前迎接,還望大人見諒。」

  陳三寶一出門就看到呼呼啦啦一群人,站了一院子,中間一個穿著官服的高大中年漢子帶頭彎腰對他行禮。

  此人應是盛樂府府尹無疑了,陳三寶快走兩步:

  「瓮大人客氣,天氣太冷,我們行路困難,這才半路到此停歇整頓,打擾之處還望翁大人見諒。」

  「這位就是府城來的大夫吧?真是麻煩翁大人了,犬子昨晚還燒了半宿呢。」

  陳三寶沒給瓮正春說話的機會,看到他後面一個背著藥箱的老者,連忙走了過去。

  「是是是,聽聞大人家小郎君生病了,下官特意把咱們盛樂府最出名的劉大夫請了過來。」

  那大夫一大早還沒起床便被府尹從被窩裡抓了起來,說京城裡來了個大官,有人生病了,讓他過來看看。

  整個一路這大夫都迷迷糊糊的,他們盛樂府離京城十萬八千里遠,竟然還有京官過來?

  直到被拉進了一個充滿藥味的房間,看到床上躺著的一個病弱少年,這大夫好像才反應過來:他們這盛樂府真來大官了。

  還不是一個,是一堆!

  沒看他們那平時高高在上趾高氣揚恨不得眼睛長到頭頂的府尹大人,此時腰都要彎到地上了?那兩個吊梢眼都快眯成一條縫了!

  哼,卑躬屈膝!

  這老大夫把完脈後,又掀起狗蛋的眼皮看了看,狗蛋被折騰的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看到一個陌生老頭,猜到應該是他爹給他請的郎中。

  「小公子,把嘴張開,我看看嗓子。」

  「啊……」

  本就不胖的狗蛋這一路折騰下來更瘦了,長條條一個人躺在床上,臉色灰撲撲的,嘴唇乾裂,連眼神都渙散無光。

  大夫怎麼吩咐便如何做,比平時更乖了,原本就不多的活力這一刻好像全都消失了。

  「大夫,這是昨天上谷縣本地的大夫給開的藥方,我們後半夜喝了一次。

  少爺昨晚燒了半夜,後來退燒了倒是睡穩當了,但還是總咳。」

  那老大夫望聞問切後拿過滿倉遞過來的藥方子,仔細斟酌了一下,對候在旁邊的陳三寶說道:

  「這個方子開的倒是不錯,就是過於溫和了。小公子這寒症應該不是一日兩日了,用這麼溫和的方子倒也對症,就是太慢了。」

  「慢些有慢些的好,但邪寒淤積體內太久,就怕留下沉疴,以後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就容易著涼。

  這樣吧,我往裡面再多加兩味藥,效果能見的快一些。如此先吃上五天,應當能好的差不多了。

  如果大人你們到時候還沒走,老朽再過來,視情況再來換藥方。」

  說罷,這老大夫便唰唰拿筆在原來的方子上添上兩個藥材名字,陳三寶也不認識,千恩萬謝的拿過來,並奉上了豐厚的診費。

  這老頭明顯在府城是見過大世面的,對陳三寶雖然恭敬,但還不至於害怕,看到滿倉遞過來的診費,也沒推辭的直接收下。

  那大夫走了後,陳三寶也沒再出門,醒了都醒了,便一直窩在狗蛋的房間裡守著他。

  門外的府尹和縣令通通被他拋到一邊,交給黃誠之他們去應對了。

  如此辛苦看了幾日,狗蛋的病情果然慢慢好了起來,雖然還偶爾體溫偏高,但整體情況已經好多了。

  那府尹瓮正春也是厲害,這大冷的天,不知道在哪淘了點梨,這天竟巴巴的給陳三寶送來了。

  要是以往陳三寶是絕對不可能收的,但看兒子那乾裂的唇角,陳三寶又心疼的緊,覺得兒子跟著自己遭了這麼大的罪,從來沒說過一句抱怨的話。

  愧疚的心理一上來,陳三寶越來這梨就越稀罕,竟頭一次打破了自己的原則,把梨收下了。

  狗蛋自入冬以來啥時候看到過這麼水靈靈的水果,這些天吃藥吃的胃口全無,每天小貓叼食似的吃點東西。

  見他爹爹遞過來幾個梨,兩眼放光,高興的一口氣吃了兩個。

  好好好,能吃好,能吃就快好了!

  看到兒子吃梨時那狼吞虎咽的樣子,陳三寶心裡高興極了,決定記瓮正春一個人情。

  第六天,瓮正春又帶著那老大夫過來給狗蛋複診,陳三寶親自出來招待了瓮正春,和他聊了半天,並留他一起吃頓便飯。

  老大夫反饋狗蛋恢復的不錯,再養個個把天就能痊癒了,並且又把藥方子換了一個,這給陳三寶樂得,飯桌上就敬了翁正春一杯酒。

  瓮正春沒想到自己這次竟然得到了陳大人如此禮遇,頓時覺得前幾天運梨的力氣沒白費。

  這幾天他都打聽了,別看眼前這陳三寶年紀不大,官職不高,但卻頗得聖上的倚重。

  能和這樣的人打好交道,以後他瓮正春提升有望!也許用不了一年,他就能離開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到京城當官了。

  翁正春真是越想越興奮,飯桌上直言上谷縣縣衙太過狹小,幾位大人住的太過擁擠,現在小公子也好的差不多了,要不要搬到盛樂府去住云云。

  這要求別說陳三寶,就是黃誠之他們都不能同意。

  他們肩負重任,正常來說應該是從遼源省出來後直奔昌黎省的省城的。

  來這上谷本就是因為風雪太大,隊伍里生病的太多,不得不在此停靠一段時間。

  停在此處這瓮正春都挖空了心思拉攏討好的,要是真去了省城那還有好?搞不好會讓地方那些官員以為他們是過去斂財的。

  陳三寶想到這頓時一稟,覺得自己因為兩個梨而放鬆了自己的底線有點過頭了。

  他雖然始終縮在上谷縣衙沒出去過,但一舉一動肯定都在這盛樂府大小官僚的監視下,說不準省城那邊也得知了消息,正在趕來的路上呢。

  現在他因為兩個梨開了口子,那些心思多的,會不會拿出更好的東西?一時間陳三寶又有點後悔自己收禮的舉措。

  「滿倉,你去取一千兩銀子過來!」趁著上廁所的工夫,陳三寶偷偷叮囑滿倉拿錢。

  人情難還!還是不要給自己留下問題的好。

  「陳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您,這可真是折煞下官了!」

  當瓮正春看到陳三寶拿過來一張千兩的銀票時,嚇的眼睛都突出來了。剛剛還好好的,怎麼這就給上銀子了?

  「瓮大人,這昌黎的冬天,能吃到那麼水靈靈的梨,三寶知道翁大人一定費了很大的力氣。這一千兩銀子看著多,又怎麼比得過大人你下的力氣呢。

  三寶出門在外許久,銀子帶的不多,還望瓮大人不要嫌少啊。」

  陳三寶故意如此說,逼得瓮正春很是下不來台,帶要再推辭,陳三寶就直接來一句:

  「翁大人是覺得一千兩不夠麼?那兩千兩可行?」

  待瓮正春憋憋屈屈的帶著那老郎中走了後,黃誠之站在陳三寶身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的上氣不接下氣,腰都彎了。

  「三寶啊三寶,也就你這財大氣粗的能幹出這事啊!行啊,我老黃這些年也見識過不少人,有聰明的,有自認為聰明實則傻的,但你絕對是我見過的最妙的!」

  「你這招高!實在是高!」

  「黃大人,我剛才真沒瞎說,咱們出來一年了,這一千兩對我來說也不是一筆小數目的。」

  雖然吃住都有朝廷的驛站,但他們出門在外怎麼可能不花錢?

  這次狗蛋生病,算上剛才一千兩的梨子,他前前後後花出去也有快兩千兩了。

  這筆買賣可能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虧本的買賣了!一千兩買了幾個梨,上哪說理去?

  他錢是多,但也不是那大風颳來的啊!

  「兒子,還有幾天過年了,等過完年天氣也暖和了,爹要和你黃叔叔他們繼續上路,爹讓滿倉帶著你回京城吧?」

  「你出來也一年了,該鍛鍊也鍛鍊的差不多了,你娘在京城還不知道怎麼想你呢。」

  可快走吧,敗家孩子,為了讓你吃點好的,你爹我可是破了大財了。

  光破財也就算了,這段時間他就沒睡過一個好覺,就算晚上回了自己房間,半夜也會突然驚醒,然後起來過去看看狗蛋。

  就這一次吧,再來一次,陳三寶寧願生病的是自己了……

  狗蛋本來捧著一個梨吃的正歡,突然看到他爹一臉悲憤的說讓他回京城,喜的一個哆嗦,手裡的梨沒拿住,竟骨碌一下掉地上了。

  「哎,你這敗家玩意兒,多大的人了,手還不穩呢,好好的梨你怎麼還掉地上了。」

  陳三寶從沒像現在這樣如此心疼一個被啃的坑坑窪窪的梨,看到梨掉了,竟下意識的撲了過去撿了起來。

  「餘生,快拿水沖沖,還能吃!」

  狗蛋:……

  餘生:……

  爹這是咋的了?至於麼?

  陳三寶:龜兒子,你懂個屁啊,掉地上的不是梨,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狗蛋反應了一會,也沒再管那梨,只兩眼放光的盯著他爹:

  「爹,你說的是真的?你真讓我回京城?」

  「爹騙你幹啥,等過完年天氣暖和點了爹就安排你往回走。」

  狗蛋沒想到自己生了一次病,他爹竟然能鬆口放他走,頓時樂的見牙不見眼。

  早知道生病就讓他爹心軟放行,他早點生病啊!

  失策啊失策,當初在承天省就生病好了,那時候天還不冷,也許就可以直接回京城過年了,甚至還能趕上妹妹出生。

  要是陳三寶知道他兒子這麼想,指定會控制不住自己的雙手,不顧他生病也要狠狠捶他一頓的。

  ……

  十二月份的北地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外面滴水成冰,就算沒有狗蛋生病,他們的隊伍也不可能再出發了。

  黃誠之幾人一致決定就在上谷縣過年了,等過完年再行啟程。

  這消息對府尹瓮正春來說簡直不能太好了,借著快過年的機會,不顧外面的惡劣天氣,三天兩頭往上谷跑,不是勸說他們去府城住就是送點年貨啥的。

  最開始陳三寶礙於那梨子的面子,還好言好語的拒絕,到後來發現這人就是一狗皮膏藥,貼上就撕不掉的那種,直接閉門謝客了。

  只是苦了上谷縣縣令牛繼志,為了招待這些京城高官,他們一家都搬到小舅子家了。

  小舅子家本來地方就不大,他們一擠過去,住的就更擁擠了,有時候出入很是不便。

  本以為幾天就好,誰知道這些大佛竟然還打算在這過年。這麼多大佛,他怎麼伺候的好啊。

  光這些大佛就算了,畢竟他們自恃身份也不太搭理他,沒什麼事也不太找他,事少不說,偶爾辦一回事還有打賞。

  難的是還要招待頂頭上司府尹瓮大人。

  這翁大人的吃相也有點太難看了,像是聞到了腥味的貓似的,三天兩天的過來,過來就得折騰他,牛繼志整個年前就沒消停過一天。

  新年當天牛繼志暗暗和老天祈禱:那些京城的大官們可快走吧,再不走他就要瘦脫相了。

  是的,牛繼志原來干減不掉的標誌性的大肚囊,在這陣不停的折騰下,竟奇蹟般的消失了。

  連他媳婦兒都說,以後這京官還是要多來,還能幫他減減肥。

  ……

  上一個年就是在路上對付著過的,沒想到這個年又是這麼淒悽慘慘的過。

  陳三寶作為一個中年人,已經對過年不抱什麼興趣了,過不過無所謂,在哪過也無所謂。

  只是苦了狗蛋這小子,自從病好了,就天天掐著手指頭算還有幾天過年,還有幾天能出發。

  每天早晨起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手伸出門外感受一下天氣暖沒的程度。

  因為有著要回京的盼頭,狗蛋對於無趣的春節和簡陋的年夜飯也不再挑剔了,這讓陳三寶大大舒了口氣。

  去年過年的時候他們剛出發,他還記得狗蛋躲在車裡哭呢,還好還好,這次總算不哭了。

  冬天的北地是寂靜的北地,所有人所有物好像都安靜了,大家都縮在自己家裡,靜靜的等待著冬天的過去,春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