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龐毅,火器營的大門再次從外面關上,哪怕大戰在即,對火器營的保護都是放在第一位的。
陳三寶嘴上指揮,手裡不停,耳朵也高高的豎起,希望能聽到長長的號角聲和大軍開拔的呼喝聲。
然而整整等了三天,號角聲也沒響起。陳三寶附耳貼牆,只聽到了雜亂的腳步聲和吵嚷聲,一時頗為失望。
實在沒壓抑住內心的好奇,陳三寶暫時放下手頭的活,拿著令牌出了火器營的大門。 ✧
整個大營和他剛來的時候已經完全不同,行走的士兵們各個全幅鎧甲在身,神情嚴肅,然而數量卻很少。
陳三寶本打算先去問問龐毅,奈何龐毅前天便領命出征了。無奈下他又回了自己之前住的營帳,好在他的親衛還在。
「聽二狗子說咱們這次是偷襲,所以就沒發動戰前的動員,也沒吹號角。」
「這次國公爺將大營的大部分主力全都調走了,除了留守的火器營和飛虎營,其他各營全都走了。」
兩方對峙了這麼久,怎麼突然就發起這麼大規模的進攻了?不是說鎮國公爭取穩定麼?
難道這是武玄灃的意思?絕對是他了!也只有他回來李寶山他們才敢進行這麼大規模的進攻。
現在留在營帳里的除了他們火器營就是飛虎營,其他營帳十幾萬人全都調走,這是要決戰的節奏啊?
要不要這樣啊,這麼激動人心的關鍵時刻,他竟然被憋在火器營里吭哧吭哧的製作火器,不能到前線一觀大軍勝利的風采,陳三寶突然感覺自己好喪!
「將軍,您還是別惦記著上前線了,看這次調動的規模,不說最後的決戰也差不多了,龐將軍和李將軍都是負責偷襲的,這是一場硬仗,是要死很多人的,您身上沒什麼功夫和力氣,去了前線很危險的。」
這親衛一看陳三寶失落的表情就知道他怎麼想的,連忙出聲安慰。
「這西南的戰役和以前咱們在雙河的仗可不一樣,不僅要殺人,還要防著突然冒出來的蛇蟲,那些東西啥都不怕,就怕你的火器,所以說,您的火器營才是最重要的。」
好你個臭小子,幾年不見嘴這麼甜了,安撫我就算了,最後還拍了我馬屁!
不過這小子說的有道理,既然他的火器能夠壓制那些蟲蟻,那他們還要加緊時間生產,以爭取最快的速度供應上戰場的需要。
陳三寶出來打探了一圈消息,又被自己的親衛忽悠的回了火器營,像頭老黃牛似的開始了新一輪的衝刺。
也許輜重營有了謝乘風的加入,他們的原材料供應的非常及時,大量原材料的囤積讓整個火器營一共十幾口人頓時忙的腳打後腦勺,連飯都沒什麼時間吃。
陳三寶再沒了別的心思,每天天剛蒙蒙亮就開始幹活,天黑的實在看不清了才收工。
火器營里里外外都是易燃易爆物,所以不能有明火,那種貪黑點燈幹活的情況是不存在的。
這期間,陳三寶經常拿著令牌出門查探消息,今天黑旗軍拿下沅陵城了,明天黑旗軍攻破零陵城了,後天又說拿下宜春城的。
好消息確實很多,但陳三寶目之所及的卻是從前線運回來的大批傷殘士兵。這些人能被運送回來證明還有救,還能活,那些沒有回來的呢。
戰爭確實讓人熱血,可是戰爭也讓人流血!
也許是在明水待的時間長了, 他總喜歡看到老百姓安居樂業一臉滿足的幸福模樣,看不得這些殘肢斷臂,只能躺在地上哀嚎的士兵。
他突然有點想許百戶了,自從上次他領著孫民和周森去了安陸鎮大營 ,捎信說決定暫時留在那幫忙便再也沒回來,也不知道這次他是否又上戰場參加作戰了。
「這是第五批了,牛將軍,現在前邊怎麼樣了?」
三個月後,飛虎營的主將帶人來取火器時,陳三寶還是沒忍住再次打聽起來。
「也許過幾天咱們的大營就要動了,之前的幾次偷襲都成功了,打了他們措手不及,拿下了南周好幾個重要的城池。」
「今天剛得到的消息,咱們黑旗軍已經把他們都城外的鬱林攻下了,鎮國公已經趕到了鬱林,現在正在整頓,就差一舉拿下都城桂陽了。」
這是個好消息!還是個大好消息!陳三寶在營里憋了三個多月,總算快看到希望了。
「還別說,這次咱們的進攻竟出奇順利的很,不僅每次偷襲都能成功,連火藥都比以前好使,一炸一大片,看來還是這南周氣數盡了。哈哈,也許用不了半年,咱們就能班師回朝了。」
這飛虎營的牛將軍本是北地人,跟著武玄灃來這已經三年了,這三年來一次家都沒回,早就受夠了這的日子,就等著戰事一結束便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呢。
牛將軍臉上的笑容極大感染了其他人,陳三寶好像也透過這笑容看到了即將到來的勝利。
到了下午的時候,陳三寶嘴角就沒放下過,甚至一邊幹活還一邊哼起了小曲。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怎麼愛你都不嫌多,紅紅的小臉窩進我的心窩,點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
「將軍,你唱的是啥歌啊?以前怎麼從來沒聽過呢?這調怪怪的,還挺好聽的!」
「是啊,將軍來了這西南這麼久,一直沒碰婆娘了!連小蘋果都愛啦,哈哈……」
這幫傢伙,不懂瞎說,這是兒歌,怎麼能想到婆娘上去?!想像力也太豐富了吧!
「哎,將軍,你說這南周要是打下來,那南周宮裡的公主啊后妃啊是不是就是咱們的俘虜啦?到時候就變成咱們的階下囚了是不?哎,我老陶活這麼多年還沒見過那后妃啥樣呢,你說這次能不能有幸見識見識啊?嘿嘿嘿~」
老這陶都四十多歲了,意淫起女人來也是一臉猥瑣,一笑起來那口大黑牙也是夠噁心的了。
「行了行了,天還沒黑呢,就開始做上夢了,想啥呢,就算真有那公主也是你能碰的?真有那也是要進獻給王爺的,要不也是要押解回京給皇帝陛下的。」劉明全毫不客氣一針戳破老陶的美夢。
「唉,那公主啥的不行,那普通大臣家的婆娘撥給咱們一兩個不行麼?咱們火器營看起來最安全,可是天天憋這方寸大的小院子裡,連個女人都看不到,這日子啊,過得沒滋沒味的。」
老陶說到這個問題,大家竟又都沉默了。
是啊,之前火器製作方法被泄露,讓王爺損兵折將,和趙家寶的對峙中優勢盡去,本來一年就能打下的戰役愣是拖了兩年多才結束。
為了避免再有這種事情發生,他們這些人不僅沒有半點自由,連家人都被嚴密監視,但凡他們有一點異動,家人們第一個性命不保。
陳三寶看著大家剛才還熱熱鬧鬧的,這真又沉默下來,無奈的嘆了口氣。
每天憋在這裡和坐牢有啥區別,可他真的無能為力,誰掌握了火器營誰就掌握了戰場上的主動權,別說武玄灃不肯了,就是他站在那個位置也會採取同樣的措施。
「你們不知道吧,本將軍不僅會唱這一首歌,還會別的呢,要不你們都跟我學歌吧?咱們火器營這麼特殊,怎麼也要有點特色不是?」
「好啊好啊,將軍,就這個蘋果就好聽,這旋律好聽。」
「你們跟著我學啊,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
為了讓無聊的眾人有點娛樂生活,陳三寶主動提出教大家唱歌,一時間,整個火器營又重新熱鬧起來,好像剛才的壓抑都隨風飄散了。
大家一邊手裡不停,一邊嘴上哼哼哈哈的跟著陳三寶學歌,氣氛融洽歡樂。
太陽慢慢落下了山,紅色的晚霞罩著每個人的臉都紅彤彤的,只是一首現代的兒歌便重新讓笑容爬滿了臉。
人,就是這麼容易知足。
「陳將軍,陳將軍,你快出來一下。」正當陳三寶沉浸在快樂中,外面突然響起了急促的叫聲。
陳三寶連忙起身向門口走去,他的心跳徒然加快,突然感覺到一絲絲不安,像是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一樣。
「陳將軍,龐將軍中了蛇毒,現在蛇毒已經蔓延,正是彌留之際,他說想見你,你快隨我來吧。」說話的是一個臉生的大頭兵,此時一額頭的汗,氣喘吁吁,看起來萬分焦急。
陳三寶的心咯噔一下,大腦一懵一時竟呆住了,還是那士兵拉了他一把才反應過來。
「怎麼回事?不是說已經攻下鬱林了,馬上就要打到桂陽了麼?」
陳三寶腳步匆匆,此時的他恨不得生出一雙翅膀,馬上飛過去。
「將軍是替國公爺擋了災了,今天早晨國公爺在鬱林整頓軍備時,突然從屋檐下掉下來一條蛇,那蛇直奔國公爺,我們將軍揮刀上前要斬殺,誰知道從桌子底下又串出來一條,一口咬到了將軍小腿上。」
西南地處邊陲,蟲蟻瘴氣多,這裡人擅養蛇蟲,有時候會操控蛇蟲攻擊人,讓人防不勝防。
大周和南周對峙了快三年,一直各有勝負,剛開始南周還沒太當回事,沒想到這次黑旗軍竟像是掌握了他們的布軍防禦一般,攻無不克,很快就打到了南周都城的門戶、南周第二大城——鬱林。
整個南周都陷入了恐慌,雲弗閔再也不能強裝淡定,連忙進行軍事部署,調兵遣將的同時又派出了暗殺小組。
鎮國公等人也沒想到他們的進程能這麼快,之前三年打不完的仗,竟然在三個月的時間裡取得了這麼大的進展。
這巨大的進步狠狠衝擊了他們的神經,不僅黑旗軍上下都認為勝利在望,就連鎮國公本人都信心滿滿,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這樣驕狂的心理驅使下,全軍上下難免有所疏漏,南周的刺殺小隊便利用了這個空子,隱藏在暗處操縱毒蛇對鎮國公發動了攻擊。
如果在北方他們也許還不能著了道,畢竟主帥陣營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會引起大家的警覺。
奈何南周這地方,地上的老鼠都是北方的三倍大,牆上的壁虎爬來爬去,蟑螂成排結對,時間長了大家見怪不怪,哪怕聽到有動物的異響便也沒在意。
「那操縱的人抓到了麼?軍醫沒過去麼?」
「軍醫第一時間就過去了,這毒蛇是劇毒,要不是救治及時的話,也許當場龐將軍就毒發身亡了,所以才派我來通知將軍讓你儘快趕去。」那小兵一邊往馬棚跑一邊解釋。
龐毅中了蛇毒後,不便挪動,現在就安置在鬱林城,陳三寶從始安過去至少要十天的時間。
這麼長的時間,還來得及?
不對!不對!如果是最近發生的事,那麼遠的距離這人是如何回來通知他的?!
陳三寶像急剎車般突然停住腳步,一個轉頭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向後衝去,一邊跑一邊大聲急呼:
「有奸細,有刺客,快抓姦細!」
他這一叫,前面那小兵突然回頭,兩步衝過去雙手就要伸向陳三寶。
陳三寶身上哪有武功,養尊處優這麼多年,還胖了不少,行動不僅不快,反而稍顯笨拙,不到兩秒便被後面的手一把抓住了胳膊,捂住了嘴。
吾命休矣!!!
陳三寶心下大駭,一股冷汗順著腦門留了下來。兩股戰戰,剛才還在大聲呼喊,這陣竟一句話都卡不出來了。
「陳將軍,你別誤會,我不是壞人,我不是奸細,你別亂叫。」
「有奸細,快抓姦細!嗚嗚嗚~肉見氣……」
「哪裡有奸細?你是什麼人?快放開陳將軍!」附近巡邏的士兵聽到了陳三寶的呼喚,快速跑了過來。
看到陳三寶滿目驚駭的被一個士兵抓著胳膊,頓時大驚,拔出刀就要上前解救陳三寶。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一瞬間,所有人神經都崩到了極點。
「兄弟們別誤會,我真不是奸細,我是牛將軍手下親衛,剛才收到飛鴿傳書 ,得知龐將軍身受重傷,要帶陳將軍前去,誰知道陳將軍突然說我是奸細。」
那小兵看到七八個巡邏兵拿刀圍著他,急的額頭冒汗,連忙解釋。
「你快放開陳將軍,你不是奸細為什麼要抓他!而且你這麼臉生,如果是牛將軍的親衛,我們怎麼沒見過你!」
「誤會啊誤會,我是剛被提拔上來的,我本是牛將軍的家臣,最近才過來服侍我家將軍,你們沒見過我很正常。我真不是奸細,要是奸細早就跑了,能和你們解釋這麼多?」
這兵一邊解釋一邊放開了陳三寶的嘴,「陳將軍,咱們走路走的好好的,你幹啥說我是奸細啊?你可冤枉死我了!」
「咳咳~咳咳~,今天上午牛將軍還來火器營取火藥,還不知道龐毅的事,你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兩地隔這麼遠,你是如何得知的?」
陳三寶一獲自由,咔咔咳嗽起來,咳的眼淚都出來了,呼吸剛一順暢便躲到了那幫帶刀士兵身後。
「我剛才說了,是咱們黑旗軍培養的專門傳信的鴿子送的信,不信你問他們,他們都知道!」
……
一炷香後,陳三寶一臉羞愧的跟著那傳話的士兵騎上馬,抓緊時間向鬱林城趕去。
迎面的風涼涼的,卻怎麼也吹不開陳三寶臉上的兩抹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