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謝二釋然

  第二天一早陳三寶起來的時候,整個宅子裡除了他已經沒人了,郭小城和武玄灃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的。

  陳三寶昨晚就吃了幾粒花生米,肚子裡空空如也,上廚房看了一圈,這裡像從來沒有人來過似的,竟是一粒米都沒剩。

  現在已經確定武玄灃安然無恙了,陳三寶也沒有繼續留在京城的必要。確定沒有什麼人跟蹤後,陳三寶當天下午就回了明義山莊。

  武玄灃的消息陳三寶回去之後就告訴了康先生,康先生萬萬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頓時覺得生活就是話本,話本即是生活。

  他突然對八王爺接下來會有什麼舉動充滿了好奇,並為自己不能參與其中感到遺憾。

  「三寶,眼看著王爺就要有所行動,你就不動心麼?」

  看康先生的表情就知道這老頭又不安分了,陳三寶攤了攤手,「先生,王爺已經說了,讓我最近不用去京城,老實在山莊呆著,我動心有啥用?」

  「三寶,你什麼時候這麼迂腐了?又這麼聽話的?你不去京城,難道不能去西南?現在鎮國公已經去了西南,過段時間王爺在京城的事也完了,咱們難道就在山莊乾等著?」

  康先生拿著扇子敲著桌面,聲音里充滿了蠱惑。 ✺

  「你以前可是在戰場殺敵的大將軍,雖然是陰差陽錯的情況當上的,但你確實做了兩年將軍,甚至還和趙家寶對峙了兩年之久不落下風,現在南周覆滅在即,你就這麼甘心老老實實的呆著,看著別人在戰場廝殺?」

  康先生看陳三寶陷入沉思,繼續加料,「三寶,王爺回來這麼長時間,就在你家以前的宅子住都沒聯繫你,可見哪怕再好的友誼時間長了不見面沒有足夠的溝通也疏遠了。」

  「三寶,我不知這些年你拿了多少錢給前線送過去,但是這都是虛的假的,你就是傾盡家財別人也不知道,別人眼中看到的都是和他在戰場廝殺的那些威風凜凜的將士,而不是一個北地小縣城的縣令。」

  陳三寶雖然一句話也沒有回覆,可是內心已經被康先生的話說服了。

  好吧,陳三寶雖然嘴上沒說話,但他內心也認為武玄灃其實已經和他產生了距離。雖然他們之間的距離一直都很大,但作為這個世上和他共享秘密的人,他一直都覺得兩個人的關係是不同的。

  不論是前期的受傷還是後來回京,武玄灃甚至都沒打算通知他,如果不是自己誤打誤撞走到城西,估計他還會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四處打洞呢。

  這次的事卻告訴他,距離確實產生不了美,只能產生越來越深的隔閡,他再繼續龜縮,便再也不是和他並肩戰鬥的戰友了。

  「三寶,王爺也說了,他已經有了相應的計劃,如果沒有意外,也許年末就會結束戰爭,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我知道你本身沒什麼武功,你也不需要上戰場殺敵,但在未來的君主面前多多露臉的機會可不多了。」

  是啊,武玄灃現在還只是個將領,和將士們一起在戰場上奮戰,以後一旦成為了名正言順的君主,便會幽居宮中,以後見一面便難了。

  而且即使見面,也不會如現在這般自在的說笑,畢竟君臣有別,哪怕關係再好也要講究分寸。

  歷史上多少功臣在皇帝登基後沒有轉變心態,還以為是過去,言語和行動上沒有約束自己,最後被剪除的渣都不剩。

  可見那個寶座是真的能改變一個人的!

  康先生說的沒錯,他這前明水縣縣令如果不趁這個時候多刷刷存在感,以後給人家提鞋的資格都沒了。

  「先生,那咱們什麼時候出發?王爺說他還要在京城待一段時間才走呢,咱們是趕在他之前走還是之後?」

  最重要的是武玄灃具體什麼時候也沒告訴他啊,他就說打算加把火準備讓永寧帝御駕親征,其他的什麼也多說。

  康先生摩挲著扇子穗,沉思了一下,拍板做了決定:

  「還是再等一段時間吧,咱們先看看京城的形勢。如果陛下真的御駕親征,王爺一定會尾隨其後,保不准都會在親征的隊伍里,咱們也跟著便是。」

  好吧,那就先原地待命觀察一下京城的局勢,然後隨時準備行動。

  之後的日子,陳三寶一邊密切關注京城的消息,一邊督促山莊暖棚的生產。這段時間粉條作坊全面停產,但暖棚正忙著,莊子裡很多莊仆和佃戶都去暖棚幫忙了。

  因為玻璃技術一直被武玄灃壟斷,琉璃的生產量始終沒有大規模推廣,每年出的琉璃製品大部分都是一些精美的餐具或者擺放的工藝品,因此價格便居高不下。

  當然了,有一些公爵之家不差錢的也會特別定製一些自家屋裡用的玻璃,但像他們山莊用來做暖棚的絕無僅有。

  因為有了這項得天獨厚的條件,他們明義山莊暖棚生產的青菜每到過年的時候都供不應求,市場需求量很高,為陳三寶賺了不少銀子。

  所以,每年暖棚的種植都是他們山莊的頭等大事。

  今年陳三寶也正好在,大家的幹勁更足,都卯足了勁想要在他面前表現一二。

  這邊,武玄灃果然不愧是武玄灃,這攪屎棍要是不搞出來點事情都對不起他前段時間中毒遭的罪。

  沒幾天,陳三寶便聽聞遠在西南的鎮國公雖然勇猛異常,但由於一直不熟悉地形地勢,外加上和黑旗軍配合不默契等問題,在最近和南周的對峙中受了重傷,原本一片大好的局勢瞬間喪失。

  黑旗軍損失慘重,甚至連駐地都沒保住,生生被南周雲弗閔的長子打的後退了上千里,連丟兩城。

  此消息一出,京城一片譁然。這兩年時間裡,雖然南方始終戰亂,但八王爺治下有方作戰有術,總是會時不時的傳來好消息。

  沒想到前段時間八王爺突然莫名其妙失蹤不說,連鎮國公這等老將出馬都出師不利。兩相對比之下,大家對戰神八王爺敬佩之餘又多了絲擔心。

  八王爺失蹤這麼久了,到底去哪裡了?!是生還是死?大周的戰神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失蹤了,大周還有重新一統的那一天麼?

  不巧的是,這幾天正好趕上先帝祭日,太后娘娘本領著宮裡一干妃嬪在齋宮裡祭拜先帝,一個之前頗受崇德帝寵愛的太妃突然口吐白沫,倒地抽搐不止,給在場的女人們都嚇了一大跳。

  太后娘娘連忙命宮娥儘快扶起那正在抽搐的太妃,沒想到宮娥剛要將其扶起來,那太妃突然又好了。只是好了之後像是突然魔怔了一般,嘴裡嘟嘟囔囔的說剛才先帝來看她了之類的話。

  什麼先帝不滿大周內亂,在下面痛心疾首無法安心的,什麼皇帝和老四兄弟鬩牆反目成仇相互殘殺,讓大周生靈塗炭,他沒法和老祖宗交代的。什麼看著皇帝天天就知道玩女人他怒其不爭的。

  總而言之就表示了一個想法:崇德帝在地下很生氣,氣當今皇帝為啥還沒搞定西南,氣的睡不著吃不下,氣的不得不在眾嬪妃拜見時沒忍住顯靈了。

  因為當時一起拜見的除了原崇德帝遺留的一眾太妃,還有就是以皇后為首的現任皇帝的妃嬪。

  當今永寧帝年紀不大,色慾不小,登基四年,後宮嬪妃有品級便已經有三十多人了。

  老太妃這話這麼一說,頓時便被傳的闔宮上下都知道了,前朝後宮一體,後宮傳遍了,前朝沒兩天也都聽聞了此事。

  第二天早朝的時候有那不要命的大臣再次提及讓皇帝有所作為儘快結束西南之亂,言辭之激烈,態度之懇切,讓坐在上位的永寧帝訥訥說不出話來。

  一時間連那些原本保守的大臣都紛紛閉了嘴,沒再擋在永寧帝前面和那幫『心機份子』再爭吵。

  沒兩天,這兩件事在京城底層也流傳開來,結合前段時間傳唱的童謠,一時間,整個京城也對此議論紛紛。

  這讓京城的戍衛們比前些天更忙了,不是抓了這個造謠的就是抓了那個傳謠的,可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按下葫蘆起了瓢。

  陳三寶一天一個消息,看的是眼花繚亂。他覺得武玄灃的這些手段真的有點低級,什麼先帝上身之類的簡直不要太滑稽,這明顯就是個秀兒,簡直假的不能更假了,竟然還要這麼多人相信,也是奇了怪了。

  不知道那看到先帝的太妃怎麼樣了,估計太后掐死她的心都有了吧。

  估計現在永寧帝也很難受,被輿論架在火上炙烤的外焦里嫩,又毫無還手之力,只能被動挨打。

  哎,要怪只能怪他有兩個好弟弟,沒一個安分的。

  陳三寶自那之後再也沒有收到過武玄灃的任何信息,不過他打探了一下,原來圍在謝家外面的那幾個『便衣』倒是都撤走了。

  估計也知道繼續圍在謝家沒什麼實質意義,謝家人也感受到了監視的鬆弛,開始逐漸走出宅院。

  陳三寶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偷偷敲響了謝家的大門。

  「怎麼樣,在家憋了這麼久有沒有想念外面的世界?看到哥哥驚不驚喜?」

  看著面前兩年多沒見的謝乘風,陳三寶深深感慨時間真是一把豬飼料,當年玉樹臨風的小鮮肉謝乘風竟然也胖了,這人一胖就有點油膩。

  「早知道你來了,沒搭理你罷了,你膽子可夠肥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怎麼樣,你進來的時候沒人監視吧?」

  陳三寶想到幾年前謝家由於站錯了隊,當時全家被下了大獄,差點就被團滅。

  好不容易出來了,剛混的有點模樣,又被武玄灃牽連,家裡再次遭遇危機。雖然這次有驚無險,但這腦袋總別在褲腰帶上也確實是糟心的很。

  與戴皇冠必承其重,求得多大的富貴就要擔多大的風險,這皇商謝氏看起來赫赫揚揚,內里的各種苦楚也不能為外人道也。

  「你以為哥哥為啥能進來,你以為哥哥傻啊?!」

  陳三寶把這段時間自己打聽到的對著謝乘風事無巨細的都說了一遍,聽得謝乘風感慨連連。

  兩人這幾年始終保持高頻度的通信,對對方的近況都很了解,彼此之間一見面也沒有任何隔閡。

  「我估計這幾天陛下就會決定去不去西南了,要是他真的決定去西南,我也就這幾天出發了,康先生說的對,我要是天天就窩在山莊裡,還不如就待在明水呢。」

  梯子已經給永寧帝搭好了,就等著他踩著往外走了。只要他走出了皇宮,到了西南,那是生是死便由不得他說的算了。

  「怎麼樣?在家憋了這麼久,要不要和哥哥一起去?」

  「行啊,哥哥我正有此意!」

  納尼?謝乘風也要跟著他去西南?陳三寶本打算就說這一嘴,沒想到謝老二竟然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你確定?你知道現在西南不安全的。」

  「三寶都能去,哥哥我怎麼就去不了。你也說了,在家憋了這麼久,我也該出去走走了。」

  家族經歷了兩次危機,雖然每次都化險為夷,但這對於年輕的謝乘風來說莫不是一種心理上的巨大考驗。

  這段時間以來,謝家的商鋪關閉,全家人閉門不出,惶惶不可終日,生怕不知哪天官兵突然入府緝拿。

  這樣的日子對所有人來說都太煎熬太折磨了。

  謝乘風從來不是個感性的人,相反他一直很理性,他是個商人,世間萬物在他心裡都有相應的價值,每做一件事他都要計算一下是盈是虧。

  可是這段居家的時日竟讓他對人生對生命產生了一點思考。

  正如陳三寶所思,兩次了,他們家已經是第二次歷經這樣的災難,人生那麼長,誰又能避免以後的路一直一帆風順,下一次災難不會來呢?

  錢是永遠掙不完的,就算掙了那麼多錢,他們謝家又得到了什麼?他們住的還是這一畝三分地,吃的還是那饅頭包子肉,甚至連衣服也沒多穿幾件。

  人生這麼短,短到他怕看不到更多美麗的風景。人生又那麼長,長到他不知以後還有多少未知會留下多少遺憾。

  一輩子蠅營狗苟也是過,一輩子恣意逍遙也是過,守著半兩銅錢也是過,腰纏萬貫擔驚受怕也是過。

  怎麼都是一輩子,他為什麼非要苟且於眼前的利益得失,不去追逐點詩和遠方?

  走出去,是不是他的人生也會有不一樣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