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寶看得出來,這榮長敬還是對自己多有戒備,這也可以理解。為了儘快促成此事,陳三寶毫無保留,把自己的打算直接說出來:
「我明水是安瀾府下轄的第四大縣,依山傍水,下轄五個鎮,大小村落共九十三個,這還不包括住在山上的散戶。明水和其他府縣一樣,前幾年人口大量逃亡,所以處於人多地少的狀態,我話說的如此清楚,大當家應該理解我的意圖了吧?」
陳三寶看了大當家一眼,等到他點頭又接著說:
「今年春天縣衙便發出了布告,凡在我縣落戶的編戶,可來縣衙申請耕地,一旦耕滿七年,這塊耕地便歸申請人所有。這七年裡,申請人所納稅額也給與便利。」
陳三寶解釋完這塊,榮長敬身後那些好漢眼睛都看直了,榮長敬甚至一臉驚呆,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這是真的?還有這等好事?低稅耕種七年地就是自己的了?不用花錢買?
「不過你們要是手裡有錢,不想等七年也行,可以直接來縣衙買地,但是價格會貴一些,但貴的也不算離譜。具體數額和情況你可以問劉縣丞。」
陳三寶眼神示意了一下劉開章,劉開章秒懂,根本無須看稿,便把具體數額和規定和眾人說了,還詳細的解釋一下具體操作流程和相關事宜。
他的話音落下後,別說定康寨那些匪了,就是同為縣令的主松儒都驚呆了。
驚呆過後便是深深的沉思,待再抬頭看陳三寶的眼神便和之前又不一樣了,這個不一樣到底哪裡不同,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
杜同知倒是沒那麼驚訝,畢竟他是安瀾府的同知,對於明水這半年來的折騰還是有所耳聞的。府尹宋大人最開始也很驚訝,畢竟鬧了這麼大的動靜,府衙不能不清楚。
起初宋大人是挺生氣的,縣裡對於土地這麼大規模的變動和處置陳三寶竟然都沒和府里打一聲招呼,要不是看在八王爺的面子,宋大人是絕對不會留著陳三寶到現在的。
思來想去的宋大人倒也沒直接找陳三寶的麻煩,只是把這的情況通過信件的方式問了問八王爺,得到的回信只有幾個字:明水一切事務但憑他做主,莫要打擾,可給與支持。
看到這信,宋大人心裡有了底,對於陳三寶的折騰便也視而不見。有時候杜同知都感覺這明水好像已經從安瀾府劃出去,完全獨立成新府了。
單『蠢』的陳三寶哪知道宋大人那邊還有這麼多戲,看著劉開章講完大家的反映,對自己的成果非常滿意,又接著說道:
「我說過,只要定康寨歸附,我一定會拿出自己的誠意,這便是我的誠意,只要大當家你們下山來到明水,和其他編戶一樣可以根據自身的實力申請土地,真正成為我們明水的百姓。」
陳三寶這話說的高明,是真的打進了大當家等人心坎上了。他們求什麼,他們不求大富大貴稱王稱霸,他們只求能過上安穩的日子。
不用每天都提心弔膽哪天寨子被攻破自己命不久矣,不用擔心山上的野獸餓極了拿他們填肚子,不用擔心大雪封山倉里無糧凍餓而死。
他們就希望自己可以正常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希望靠著自己的雙手生活,希望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人流交織的街頭閒逛而不被扣上山匪的名號。
他們的願望是如此的卑微,但在恆山又是那麼難以實現。現在有人和他們說自己可以成為和普通人一樣,在明水有一塊地,再次成為朝廷的編戶,這種誘惑簡直太大了。
「而且我們縣裡現在手工業也很發達,已經陸續在縣城開設了一些作坊。待明年我們的養殖場規模壯大,養的豬仔多了,老百姓可以低價從我們場買豬仔回家養殖,所產成豬我們也回收,和外面的價格一樣。」
接著陳三寶又介紹了一下其他作坊,尤其是粉條作坊。
「最晚在明年開春,最早在年底,咱們縣的粉條作坊也會做起來,大家可以種植土豆,有多少要多少,而且老百姓可以到作坊做工,每天也是有工錢的。」
陳三寶給定康寨眾人畫了一個又一個大餅,把明水的今天描繪的勃勃生機,把明水的明天描繪的前途一片。
他的聲音緩慢低沉不張揚,他的長相中等樸實有親和力,他的形象卻高大威嚴有魅力。
在場除謝乘風、劉開章這兩個人精外,所有人都被他的話迷住了,其中『迷弟』許百戶甚至眼含熱淚,為自己當初能跟隨陳大人來明水而慶幸萬分。
看著對面定康寨諸人眼中的嚮往,陳三寶內心竊喜,不能再說了,打住吧,打住吧,再說下去他自己都要被感動了,他是人麼?不,不是的,他是神……
他就是拯救定康寨的神啊,哈哈哈……
陳三寶內心的狂喜就快掩蓋不住,他努力做出鎮定的表情,但嘴角的弧度卻越來越大,他想著自己現在一定表情猙獰扭曲。
為了挽救自己的形象,他不得不中斷了自己的宣傳,伸手舉起茶杯,狠狠喝了一大口,才算把心頭的火熱壓了下去。
呼~好懸好懸,差點破功了。他錯了,他就是天生的演說家,非幹什麼實業呢,真是男怕入錯行……
兩口涼茶下肚後,陳三寶等著眾人眼中的狂熱散去,又不得不重新端正態度板正臉色:
「榮大當家,這就是我們明水的優勢,當然了,我的話永遠是話,具體怎麼樣只有你們到了才知道,想必二當家去了一趟,大體應該也有所了解吧?」
劉興元雖然在明水只呆了一天,沒有深入觀察了解,但整個縣的風貌和恆山縣差距還是很大的,不說別的,就是這碼頭附近,就比恆山的碼頭好了不是一點半點。
看到劉興元點頭,榮長敬也低頭沉思起來,其實就算陳大人說的不那麼天花亂墜,他也已經從老二口裡知道了明水的情況,說實話不動心那是假的。
陳大人所描繪的明水簡直像世外桃源一樣美好,可是那不是他們的家,他們的身上始終有匪的標籤,真的到了那裡會不會受到歧視和打壓,這一切都是未知數。
別現在說的天花亂墜,到了地方把他們打成了二等民,而恆山又再回不來,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陳大人,您不說我們也知道明水確實很好,可是我們畢竟有一萬多人,您又打算如何安置呢?」
好吧,問到點子上了,就是榮長敬不問,陳三寶也覺得前面鋪墊的差不多了,也該直奔主題了。於是,陳三寶清清嗓子,繼續道:
「榮大當家,你也說了,你們是一萬多人,這麼多人一起下山來明水,安置在一起是不可能的。我的方案是這一萬多人以同姓小家為單位,進行抽籤,九十三個村落你們抽,抽到哪算哪。」
「當然了,幾位當家都是有勇有謀的好漢,如果不想在鄉下種地,也可以進作坊另謀生路。尤其是大當家,能組織上萬人,這種能力回家開荒種地就屈才了。」
陳三寶現在還沒想好具體如何安置這幾個當家的,但是把他們下放是不太可能的,只能放在眼皮子底下他才真正安心。
而且說是抽籤打散,就是都抽中一個村,他都要給散成蛋花湯。一個姓的容易抱團,更是要分的遠遠的。
「我先說明一點,抽籤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一旦抽中就必須接受,不可挑三揀四,這一點榮大當家你們接受就接受,不接受就當這次咱們認識一下喝一杯茶了。」
自己是官,他們是匪,該有的強硬的態度必須有,規則的制定權和分配的主動權必須掌握在自己的手裡才行。
榮長敬前面也差點讓陳三寶給忽悠到,但他不像別的人那般無腦,始終保持著一絲清明和警惕。他真怕前面是個大坑等著,就不知道這陳大人到底有何目的了。
現在陳三寶終於露出了他的爪牙,說出了他真正的打算,榮長敬反而鬆了一口氣。
一萬多人一起安置的可能性很小,來之前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甚至抽籤決定去哪他也沒有異議。
站在陳大人的位置,這麼做無可厚非。就是不知道以後自己和身邊的幾個兄弟前路在何方?!
「陳大人,你說的同姓小家具體是指?」
榮長敬當著這麼多人實在沒好意思直接問陳三寶到底如何安置他們,只能針對一些其他問題先進行提問。
「就是一家一戶的意思,三代以內允許在一起,但人數必須控置在十五人以下,人數多了必須分家;四代及以上的就必須分;兄弟兩個都成親生子,而老人不在的,也必須分……」
「陳大人,那房屋呢?我們雖然有了地,但是沒有房子我們又住在哪裡?」
「陳大人,如果我們一些人想要回自己的家,而不是明水,那樣可以放行麼?」
「陳大人……」
「陳大人……」
榮長敬不愧是個負責任的大當家,針對屬下以後生活的方方面面他都能想到,也不怕別人笑話,問的十分仔細。陳三寶也回答的十分有耐心,有一些還沒定下來也說了擱置再議。
二人你來我往,問了十多個問題,榮長敬在得到滿意的答覆後,最後才問到自身:
「剛才陳大人說我們兄弟幾個可以無需種地,那不知陳大人打算具體如何安置我們?」
陳三寶還真沒想好如何安置這幾個領頭的當家人,他知道榮長敬想要從自己這裡要一個保障,不得不馬上開動腦筋認真思考起來。
整個定康寨一共六個當家人,大當家榮長敬,沉著冷靜面面俱到,頗有點水某傳里的宋某江。
二當家劉興元滴水不漏察言觀色能說會道,三當家李臭蛋性格火爆一點就著直來直往武力值高。
四當家張中山倒是顏值不高,陳三寶沒太接觸,但之前聽劉興元說過,這張中山主要負責山寨里巡防和對寨子裡人事安排,據說武力值也相當高,而且很有謀略,朱松儒多次的進攻都是在他的指揮下粉碎的。
五當家姜小山據說之前便是恆山裡的山民,還是他當初救下了被迫害垂危的大當家,這姜小山平日裡除了跟著三當家打獵外很少管山寨諸事,能當上當家人純粹是榮長敬給的面子,還的人情。
六當家倒是個文化人,據說當年是恆山縣的一個教書先生,身上還有秀才的功名,可惜兵災來後,他的書院被毀,他本人身負重傷,被三當家救下後也落了草。這人平時主要負責給山寨中適齡的孩子啟蒙以及管理山寨的帳務。
別看只是一個小小的山匪的據點,也算是人才濟濟,人盡其用。
陳三寶想著這幾個人的優缺點和性格,雖然不全面,但也只能根據掌握的來拍板做決定。
現在先定著,如若不成到時候再調整,到那時主動權就已經完全掌握在自己手裡,也不怕他們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