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松儒也是真喝多了,仗著酒勁上頭,一股腦的把自己所思所想說了出來:
「陳大人,放虎歸山後患無窮,他們要一直不下山還是賊寇那我還不怕,可他們一旦變成良民,我將防不勝防啊。陳大人,我朱某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十年寒窗苦讀才熬到了現在的位置,一家老小就指望著我這點微薄的俸祿呢,我萬萬不能出事啊……」
陳三寶聽著朱松儒帶著哭腔的聲音,十分理解加同情,這個道理他不說自己豈能不懂,這可憐的娃,賣慘賣到這種程度,也是不容易了。
「朱大人的顧慮陳某怎能不懂,陳某不才,但萬萬不是那沽名釣譽之輩,這樣吧,我這就修書給八王爺,讓他幫你調一下位置。」
沒調走之前你先做好個人安保工作吧。
朱松儒等的就是這句話,得到肯定的答覆,頓時喜笑顏開,用袖子擦擦鼻子流出來的鼻涕,又重新打起精神來招呼吃喝。 ✫
飯後,朱松儒不知道在哪叫來兩個年輕女子,送到了他和杜同知屋裡。
那女子一進門就侷促的站在門口,也沒敢上前,一看就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兒,長的土裡土氣還穿著和自身氣質十分不相符合的粉色綢緞衣服,十分違和,一副膽小怕事的樣子。
陳三寶本來就沒什麼心思,看她那怯生生的眼神,更是一點欲望提不起來——這不就是苗蘭花二號麼?
真要偷吃葷腥咱也不能對著一張酷似自家老婆的臉吧?
於是陳三寶一個不爽便把那女子攆了出去,那女子表情似驚似喜,話都沒說一句連忙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這一晚陳三寶喝的不少,想著明天就能把事情解決,好像連夢都變得香甜起來。
第二天早晨起來,看到杜同知屋裡走出來一個妙齡少女,杜同知一臉滿足的樣子,陳三寶心照不宣的什麼也沒說。
蘭花啊蘭花,你上輩子修了多少福氣啊找到這麼個柳下惠做相公。
朱松儒得到了陳三寶的肯定答覆,態度徒然一變,將自己知道的所有關於定康寨的大小消息全部和盤托出,豪不藏私。
「我也知道陳大人的想法,咱們承天省現在哪哪都缺人,因此你才想著招安這定康寨,好讓明水的人多點。可陳大人要知道,這匪就是匪,你聽那劉興元說的好聽,什麼不打家劫舍,你看看我這恆山,現在都凋敝成什麼樣了,還不是他們禍害的。」
說起這個朱松儒就一肚子氣,是他沒事吃飽了撐的要去剿匪麼?是他好大喜功麼?他就不想當個愛民如子的好父母官?
他也想啊,可是山上有那麼一個土匪窩,沒事就洗劫富人一番,盤踞在恆山上,山下的百姓連蘑菇野菜都沒得采,恆山地少山多,你讓他拿什麼搞民生?
因此他在上任之初 了解情況後,便將治理的目標規劃好了,第一步剿匪,待山匪剿滅後再一步步休養生息。
誰知道這匪一剿就剿了這幾年,不僅沒剿滅山匪,反而讓自己魔怔了。
想到這,朱松儒看了一眼陳三寶,暗嘆這人還真是不知者無畏,年輕膽大,一旦招安成功,明水確實人多了,可這些人都是什麼人?是山匪啊,那和普通老百姓能一樣麼?一個不好再遭到反噬!
「陳某謝朱大人告知,既然我決定招安,便想到了以後的可能,正所謂倉廩實而知禮節,人要吃飽穿暖才會知榮辱懂禮儀。現在他們是匪,但脫去了這恆山的大環境,將這些人打散分攤進明水的各村各寨,他們又如何能再聚集?」
沒錯,陳三寶如何想不到這些人再聚集這個問題?他也害怕遭到反噬,但只要將這股力量有效的消化分解,讓他們變成一盤散沙,時間一長,還怕他們再動?
想要聚集也要有頭目號召,自己只要安撫住了定康寨的幾個大當家的,讓他們再無反心,到時候幾人在明水成家立業,心裡有了牽掛,身上有了 軟肋,不怕降不住他們。
想罷,陳三寶把自己的計劃和朱松儒說了一下,朱松儒聽了也覺得可以,甚至在陳三寶原來計劃的基礎上又提出了幾個有建設性的意見。
「大人,你千萬別讓他們自己挑選地方,讓他們按照家庭為單位,抽籤,抽到哪算哪。尤其是一個姓的,更是要打散,像雞蛋花一樣散才行。」
「那些普通的山匪都好說,我也知道他們也是被生活所迫,只要給他們房屋土地立馬老老實實的,但這幾個頭目就難搞了。你看昨天那個三當家的,哼,昨天在我手底下過了那麼多鞭子都沒吭聲,真是塊硬骨頭。」
「大人,我覺得這樣的人吃軟不吃硬,這種人不能放的太遠了,就放在你眼皮子地下,我看你手下那個徐百戶就很厲害的樣子,就放他手下就行,就近監視!真要發生衝突了還打不過人家,直接拿下!」
「大人,那個大當家的我雖然一直沒見過,但我聽說過,這個人啊……」
說到這時,朱松儒侃侃而談神采飛揚,看的陳三寶眉頭一跳,這朱縣令可真是塊明珠啊,能屈能伸能言善辯,彎的下腰舍的下臉,找好退路後還能指導一二,這樣的人才在恆山看樣子真是埋沒了。
奇怪了,這樣的人在恆山三年,竟然還沒拿下定康寨,只能說朱松儒確實不適合搞軍事。
想到自己還在軍中當過兩年將軍,帶過兵打過仗,陳三寶又無端生出些許自豪——朱松儒實不如我。
帶著這樣的小心思,陳三寶一路應付著滔滔不絕的朱松儒,一路慢慢悠悠到了恆山的碼頭。
說是一路,還真就一刻鐘的時間——這恆山真的太小了。
朱松儒早就下令將碼頭附近清場,尤其是這茶寮,更是專門為他們準備出來。據說這附近早就埋伏好了恆山縣所有的武裝力量,一旦那群山匪有所異動,朱松儒便下令將其全部拿下。
等陳三寶坐下的時候才發現這桌子椅子好像和昨天的不一樣了,似乎都翻新了一遍。
陳三寶摸了摸桌角,看了看穿戴一新的小二,內心裡暗暗鄙視了一番。
包括杜同知、劉開章、徐百戶在內的幾個人早就坐好了,幾人面前都放了小二剛沏好的茶水,聽著河水敲打岸邊的聲音,俱心焦不已。
陳三寶正和朱松儒交流,此時的他表面淡定,內心也多少有點緊張。這次的事可是大手筆,搞好了功在千秋,搞不好當場嗝屁。
「報,大人,定康寨那邊也動了,大約有兩千多人下山了,但是他們都沒走太近,除了一小部分繼續前行外,大部分都留在了松針林附近了。」
陳三寶聽到恆山衙役的奏報,才恍惚覺得自己有點大意了,這可是和山匪打交道啊,自己這次前來竟然沒帶一兵一卒?
大意了大意了,這兩千人真的下來了圍攻他們,恆山這點衙役捕快夠不夠用?
「陳大人無須驚慌,我這次僱傭的那些鏢師還沒走,今天正好讓他們也戍守在旁,那松針林離這裡還有一段距離,真要有情況,趕過來也需要時間,這些時間我們完全可以趕回縣衙。」
朱松儒看出了陳三寶的懊惱,連忙出聲安慰。聽得陳三寶耳根一陣紅似一陣,為了裝逼,陳三寶拿起前面的茶杯喝了一口,故作淡定道:
「無妨,本官既然來了,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了,現在是他們有求於我們,諒他們也不敢有所異動。」
聽了這話,現場除了徐百戶這個小迷弟一臉崇敬的看著他,其他幾個人精都面無表情,秉著看破不說破的原則當樁子。
好在大家左等右等,終於在辰時一刻看到了遠處走來的大部隊。
還好還好,這匪也知道這次是談判,沒全都下山,看規模也就一百人左右,俱膀大腰圓身材魁梧,走路虎虎生風,個別手裡還拿著刀劍等武器。
隊伍里赫然就有二當家劉興元,他正站在一個中年男子旁邊,腳步稍微落後一點,再邊上便是昨天的『炮仗男』三當家李臭蛋。
如此看來,站在中間的定然就是這定康寨的大當家,大名鼎鼎的榮長敬了。
只見此人面色微黑,留著八字鬍,眉頭緊鎖,臉上有兩條較深的法令紋。大約四十歲上下,頭上用普通棉布做的發冠,身上穿了一身直綴,除了腰間掛了一個類似香囊樣的裝飾,再無其他。
如果不是確認了此人的身份,陳三寶定以為這人是個鋪子的掌柜的或者教書的先生呢,因為此人的身上完全無一點匪氣,倒是有那麼一丟丟書生氣,太違和了!
因為此次是陳三寶親自來招安的,榮長敬想著如無意外,自己以後就要在此人手下討生活,為了表達誠意,也為了促進招安成功,待走到茶寮前,榮長敬絲毫沒有猶豫,直接對著陳三寶跪了下來,以頭觸地:
「草民榮長敬拜見陳大人。」
他一跪下,後面定康寨一百多號人呼呼啦啦的全跪了下來。有的跟著榮長敬痛快的跪下來了,但也有如三當家那樣的雖是跪著,但那眼神像要吃人似的,一臉的不忿。
儘管如此,陳三寶看到下面跪了一地,這心總算是放在了肚子裡,好好好,有這態度就好,看樣子今天成功的機率不會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