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莊子裡不好麼？你怎麼也想著要回去？」
穆夫子捋了捋鬍鬚，沉聲道：「莊子裡很好，我也很喜歡現在的生活。但是三寶都能放棄京城的高官厚祿回明水，作為師傅的我怎麼就不能呢？」
啊？整了半天穆夫子以為他是為了回家鄉搞建設才辭了京城的官的？他在夫子的眼裡形象這麼高大的麼？
陳三寶想到這微微有些汗顏，抱歉啊夫子，你學生我的境界真的沒那麼高。要是不回明水我就得去守城門了，兩害取一輕，我是不得不have to 啊。
「夫子，明水確實是缺人，但現在天寒地凍的，您年齡又大了，還是先別折騰了。而且咱們莊子裡還有這麼多孩子等著您教呢，您要是走了趙夫子和連政也忙不過來吧。」
「連政再有一年多就出孝了，他成親的時候還需要你來主持，到時候你一來一回的還要折騰。」
「夫子，現在明水家家都很窮，就是您回去了，能上學的孩子也不多。您就先在莊子裡吧，等我考察考察，需要您的時候再聯繫您。」
陳三寶一頓好勸才把穆夫子給勸了回去，讓他打消了回明水的念頭。
說到教育陳三寶又開始發愁他家狗蛋了。
狗蛋現在已經念了兩年多的書了，基本上一直都在穆夫子這裡。這麼長時間看來，這孩子天賦一般，頭腦沒有多聰明，但也還算能吃的進書本。
經歷了這麼多事後，以前那種唯唯諾諾的性格也改變了很多，和外人說話變得大方不少，但只是相對而言，和金柱那種外向型的還是差的很遠。
他要是走了，這孩子該怎麼辦呢？是帶回明水還是繼續在莊子裡跟著穆夫子他們一起讀書？
留在山莊周圍都是熟悉的老師同學，但是身邊沒有父母的陪伴。和父母回承天省，進了新書院從夫子到同學他都要重新熟悉，這對於性格靦腆的狗蛋來說也是一種很大的挑戰。
想著這個問題，陳三寶晚飯的時候便問了一下狗蛋的意見。孩子大了，家長不可能全都替他們做決定，也要適當的徵求一下本人的意見。
狗蛋聽到他爹問他，撅著嘴一句話沒說，陳三寶再問就一直搖頭，也不張嘴說話。
這擰巴勁又上來了，陳三寶一看這孩子這樣就想揍他一頓，有什麼想法就說啊，搖頭什麼意思呢？
別人也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還能總和你玩猜一猜的遊戲？
這是家裡人慣著，這要是外人能讓你這麼擰巴？理都不理你一下！
憑藉著對兒子的了解，陳三寶也猜到了他的意思：他自己也很矛盾，沒有主意。
「狗蛋，爹雖然過幾天就走，但你娘和奶奶都是明年才動身。你現在還是和以前一樣好好念書，閒暇的時候再好好考慮這個問題。」
「到明年春天還有好幾個月呢，爹回去也好好考察考察明水有沒有像樣的學堂，如果那裡的好你就跟著回來，要是不好，你就留在京城。」
「不過也不一定，也許等你連政哥和大丫姐姐完婚了，穆夫子也會回明水，到時候你再跟著一起回去，你看如何？」
無論陳三寶說什麼，狗蛋就是低個頭，一句話都不說，也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
「好了三寶，我們明年回去還有好幾個月呢，你先別這麼早讓孩子做決定。這幾天你都收拾怎麼樣了？這路上冷，買個冬天的大氅穿著吧。」
陳老太太看到孫子低頭不語悶悶不樂，及時出聲給他解了圍。
「車上都放上火盆，裡面多鋪墊厚棉被，千萬別凍到了。要我說啊就過了年再走，也不差這一個月了，你非著急！」
兒行千里母擔憂，上次陳三寶走的時候陳老太太就是東張羅西囑咐的，各種不放心。
「這次在路上啊，不管看到什麼人，聽到說什麼話，可千萬別衝動了，你都是兩個孩子的爹了，可長點教訓吧。」
陳三寶被他娘訓的和狗蛋一樣都低著頭，一句話也沒敢說。
馬上要走了，陳三寶這幾天忙完正事有空就哄他小閨女。這小丫頭這幾天會坐著了，臉也長開不少，一天一個樣，陳三寶是怎麼看怎麼稀罕。
沒事就在那小臉蛋上親兩口，給孩子煩的啊，一邊哭一邊用那小胳膊推他。
本來打算給孩子洗洗小臉小屁股就睡覺的，誰知道金柱倒是推門走了進來。
「三叔，你還沒睡吶？」
「廢話少說，到底有啥事？」這臭小子，還知道繞圈圈了，要是睡了誰還點著油燈？
「三叔，嘿嘿，這不想著你馬上要走了麼，怪捨不得的。」金柱兩隻手扭在一起，臉上的笑容要多諂媚有多諂媚。
「怎麼地？還沒放棄呢？你來找我沒用，你爹娘不讓你去，三叔也是沒辦法。」
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因為什麼，不就是還惦記著學功夫入軍營麼。
「三叔，求求你了，你就再去和我爹娘說一聲唄，我都十一了，再不學功夫就來不及了。我現在是真的不喜歡讀書了，夫子講的什麼我也聽不進去，也聽不懂。」
「現在夫子一考我我不會就挨揍，你看看我這手讓穆夫子給打的，天天紅腫，就沒個好時候。」說著金柱把手伸過來。
陳三寶一看，還真是，右手要用來寫字，所以要懲罰都是打左手，金柱這左手整個手心都腫的老高。
陳三寶碰了一下，金柱都一哆嗦，看樣子穆夫子手下真沒留情。
「三叔，你對我最好了，咱倆以前玩的最好了，你就救救我吧，我是真的不想念書了。我現在一坐在椅子上就感覺有蟲子咬我似的，太難受了。」
「我爹我娘現在搬進了新宅子，還買了僕人伺候，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受苦受難，我也太慘了，我還是不是他們親生的了？」
金柱到底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對著他一直最親近的三叔，說著說著竟掉下來幾滴眼淚。
「行了行了，再過幾年都能成親的人了，都這麼大了還哭，丟不丟人？你狗蛋弟弟都不哭了。」
「你先回去吧，我明後天回京城就過去看看你爹娘，再問問他們的意思，三叔再給你爭取爭取。」
聽到陳三寶的承諾，金柱抹著眼淚委委屈屈的回去了。走到門口還不忘回頭叮囑：
「三叔，你這次一定要成功啊，我這輩子能不能幸福就靠你了。」
「趕緊滾蛋，還這輩子，小屁孩知道什麼叫一輩子？你幸福是靠自己努力，靠三叔幹啥？」
把金柱這個臭小子打發走，陳三寶把注意力又重新放到自家小閨女身上。
「爹爹的小展顏啊，你那幾個哥哥以後幸不幸福我不管，但是爹絕對要讓你幸福。」
「從現在開始爹就給你攢嫁妝，以後掙的錢全都給你留著，以後不嫁人咱也是大周第一女首富，每天穿金戴銀僕人成群，就是這麼豪橫。」
「最好不嫁人，爹領著你到處溜達，以後老了過繼你哥哥家的孩子給你養老，手裡有錢咱就心裡有底，是不是啊爹爹的小妮妮，來，親爹爹一下……」
陳三寶一想到他閨女長大後一出門成群的僕人前呼後擁的架勢，想想就激動的很，忍不住就在孩子臉上啃了兩口。
「說什麼傻話呢，怎麼就都給展顏了？她是個女娃，以後總是要嫁人的，女人哪有不嫁人的，到時候給些嫁妝就夠了。咱們的家產還是要留給狗蛋的，兒子才是傳宗接代的。」
苗蘭花一說完，陳三寶的臉色立刻便沉了下來。
苗蘭花本來正在給孩子疊衣服，看到他臉色的變化，一臉的莫名其妙。
三寶怎麼了？她說錯什麼了麼？
看到苗蘭花一臉的無辜，陳三寶把心裡的不滿硬生生壓了下來。
蘭花又有什麼錯呢，她生在這個時代長在這個時代，從小就知道女人是潑出去的水、女兒是外人這種重男輕女的思想。
哪怕自己飽受不公也是抱怨自己做的不好，怨恨自己身為女兒身，祈求下輩子投生成男人，也不會想到這句話便是錯的。
她不愛自己的女兒麼？怎麼可能不愛，但是她更愛的還是狗蛋，因為狗蛋是男娃。
哪怕是在文明高度發達的現代，還有好多父母為了男娃墮掉女胎的，他哪怕把道理和蘭花掰碎了講又有什麼用?又能改變什麼？
什麼都改變不了，就這樣吧，他能做的就是對家裡的這幾個女娃更好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