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明義山莊註定是個不眠夜。山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知道了陳三寶封侯拜將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山莊都沸騰了。
晚飯的時候,郭氏張羅了好幾大桌,除了自家的人,還給莊子裡有頭有臉的族人以及莊仆都預備了,甚至那十幾個大頭兵也安排了兩桌。
陳三寶本就是莊子的主人,現在身份地位又發生了這麼大的反轉,宴席期間這敬酒的就沒斷過。
陳三寶理解大家的熱情,但他不想把自己灌醉,他只有今晚這一宿的時間。他希望一會散了飯好好和他娘、蘭花和狗蛋她們多說說話。
「各位,不是三寶不識好歹,也不是三寶端架子,實在是三寶久未歸家,明天又要抓緊時間趕回去,今晚真的不能喝多了。」
「還希望在座的各位見諒,今天是三寶不義氣了, 不能讓大家盡興,我給大家說聲抱歉,這杯酒我敬你們。」
解釋完,陳三寶便將杯里的酒一仰而盡。
眾人才知道原來陳三寶明天就要走,也不再計較,看到陳三寶幹了,紛紛拿起手裡的碗,一飲而盡。
這一頓飯整整吃了快兩個時辰,除了陳三寶外的其他所有男人都喝的爛醉如泥。
尤其是陳大寶,最後連路都走不動了,還是郭氏和羅氏給抬回去的。
待眾人散去後,陳三寶先是去了他娘的屋子一趟,給陳老太太掖了掖被角,好好叮囑了旁邊伺候的羅氏和周氏好好照顧後,才回了自己屋子。
苗蘭花早就在屋裡等候多時了,看到陳三寶回來,連忙挺著個肚子走了過來。
「怎麼還沒睡?你身子沉,千萬別熬夜,看你瘦的,就剩個肚子了。是不是我不在家這段時間沒好好吃飯?」
「快進被窩,雖然是春天了,地上還是涼,別凍到了。」
陳三寶拉著苗蘭花的手走到床邊,將她按下,強制性的讓她進了被窩。
「三寶,我根本不敢睡,我真怕我還在做夢,怕睡一覺起來你又走了。」
苗蘭花躺在床上,手緊緊的握著陳三寶的衣袖。
「睡吧,明天我確實是要走,不過可不是夢啊,是軍中有事必須回去處理。現在你夫君是將軍了,不能像以前那樣總陪在你身邊了。」
「但你要知道,你夫君英明神武 ,身邊高手如雲,又安全又高薪,活得很好。所以啊,你也要乖乖吃飯好好休息,爭取把自己養的胖胖的。」
陳三寶把外衣脫了,也躺進被窩裡,然後挨近苗蘭花,一隻胳膊將她整個摟住,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前,想給她濃濃的安全感。
「蘭花,這段時間你受苦了,我對不起你,在你最需要我陪伴的時候一直在外面,你別怕,現在戰事不多,以後我沒事就經常回家來看你。」
說著陳三寶將胳膊下移,到了那高高的隆起上,輕輕的覆了上去。
「兒子,我是你爹,這短時間我不在家,你是不是不乖啊?可不許折磨你娘,要是讓我知道你不乖,等你出生我就把你屁股打爛。」
陳三寶正輕聲細語的佯裝嚇唬苗蘭花的肚子,但那腹中的胎兒似乎聽到了父親的話,似回應陳三寶般,竟突然動了起來。
陳三寶兩輩子加一起也沒經歷過這麼神奇的時刻,他猛地坐了起來,盯著苗蘭花的肚子,細細的感受著那胎動。
「媳婦兒,你看,咱兒子好像聽到我說他了,不願意了,還知道踢我了,哈哈哈哈,這臭孩子,這么小就知道頂嘴了。你看,他一直在動。」
苗蘭花微笑的看著陳三寶像個大男孩般和肚子裡的孩子互動,心裡早就化成一灘水。
哪怕到了現在猶自不敢相信陳三寶真的回來了,只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三寶,萬一是個女兒呢?咱們族裡好幾個婦人都說這肚子扁扁的,不像兒子。」
「女兒怎麼了?女兒更好,你不知道女兒是爹娘貼心的小棉襖麼?我就稀罕閨女,閨女多好啊,最好長的像你,但不能像你這麼瘦。」
「你太瘦了,不好,咱閨女最好胖虎點,抱起來也肉肉的才可愛……」
這一晚的陳三寶對苗蘭花展現了前所未有的溫柔。看到苗蘭花已經困得快睜不開眼睛了還強撐著,心疼如同潮水般要將他淹沒。
他真的無法想像內向又敏感的蘭花是如何熬過來的,看著她那高挺的肚子,陳三寶心裡閃過濃濃的恐懼,蘭花現在都六個多月了,還這麼瘦,她真的能順利生產麼?
古代的醫療水平不高,又沒有剖腹產,每個女人生孩子都如同過鬼門關。
要知道他前大嫂李氏可是難產而亡的啊……
帶著滿滿的憂慮陳三寶睡了過去,再醒來已是第二天辰時。懷裡的蘭花還睡的香甜,那臉上的愁郁似乎都消散了,整個人看起來很放鬆。
陳三寶今天必須出發往回走,但他走之前還想做一件事,於是輕輕的將胳膊從苗蘭花身上挪開,準備下地。
結果他剛一動,苗蘭花眼睛便睜開了,然後手一把抓住陳三寶,一臉緊張。
「蘭花,現在都辰時了,我想趁早去趟祠堂和咱爹說說話,然後就要出發了。現在時間還早,你再睡一會,我一會回來再叫你。」
苗蘭花聽了陳三寶的話,手慢慢鬆開,也掙扎著坐了起來。「我伺候你洗漱吧。」
「不用,我有手有腳的,用你個孕婦伺候什麼?你好好的待在屋子裡,等會我就回來了。」
把苗蘭花留在屋子裡後陳三寶便出了門,陳老太太早就起來等著他了,看到他起來,連忙招呼周氏給兒子拿碗筷盛飯。
得知陳三寶要去祠堂祭拜陳大富,陳老太太聞言又掉下淚來:
「這死老頭子沒福氣啊,他那麼愛炫耀又嘚瑟的人,要是還活著,聽說你封侯拜將的,不得宣揚的滿世界都知道啊。」
提到陳大富,陳三寶的心情又沉重起來。
吃過飯後,陳三寶在他大哥二哥以及族長族老的帶領下,來到了莊子裡臨時修建的祠堂,進行了簡單的祭拜。
看著桌子上的牌位,陳三寶神情恍惚的厲害,陳大富的音容笑貌好似還在眼前,現在竟徒留一個冰冷冷的木頭。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在。
為人子女的悲哀,莫過於此。
「爹,兒子回來看你了,兒子對不起您,回來晚了。不過兒子現在已經是將軍了,還是皇帝親自冊封的平津侯,是不是很厲害?您泉下有知,該當欣慰了。」
「爹,我知道你這輩子都惦記著族裡,你放心吧,只要有我陳三寶在一天,我就會讓陳氏愈發壯大,定不會委屈了族人們的。」
「爹,三寶一會就要走了,等下次兒子回來再好好和你說說話。您泉下有靈,一定要保護兒子在戰場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保佑蘭花平安生產,保佑我娘身體健康,保佑族人日益壯大。」
陳明啟等站在後面,聽著陳三寶的絮叨,無不動容。
待從祠堂出來後,已接近午時,陳三寶知道時間緊任務重,連忙把莊子裡的大小負責人都叫了過來開了個臨時加急會議。
陳三寶離開的太久,中間又經歷了這麼多事,他是真的不知道族裡最近到底如何了。
首先他先問了問燕子和陳明啟粉條作坊的事,得知自從崇德帝南下後糧價大漲,土豆的價格又翻了幾翻不說,粉條銷量也不是很好。
陳二寶本來一籌莫展,後來找到謝乘風諮詢了一下專業的意見後決定縮小生產規模。
本來他們一天能生產三四百斤粉條沒問題,現在每天只生產一百斤左右。同樣的宗氏那邊的作坊也是,大幅縮小生產規模,除了全部供應謝氏外,概不零售。
除了作坊外,陳三寶又諮詢了一下學堂和醫館的情況,得知哪怕最亂的時候莊子的學堂都沒有受到影響繼續正常開課很是欣慰。
但醫館的小洪大夫由於擔心京城的父母兄弟,會不定期的回去住一段時間,尤其是京城亂的那段時間,小洪大夫差不多走了半個多月才回來。
知道了情況後陳三寶也只是輕微點了點頭。這很正常,畢竟他們雙方是合作關係,京城大亂的時候作為子女回去陪伴也是人之常情。
關於莊子的建設,由於這段時間是陳二寶掌家,他怕戰爭會打過來,和幾個莊頭和兩個族長商量後,決定把陳三寶後買的土地也圈了起來。
因為是冬天,所以只能用石頭先堆砌一下,等春天花開了,地也軟和了再重新加固。
此外,陳三寶在走之前制定的暖棚在年前果然種出了一批青菜。但當初京城大亂,高官貴族們好多都跟著皇帝一起南下蜀川,留下的也都勒緊錢包過日子,哪能花大價錢大吃大喝?
所以他們的青菜雖然很是珍貴,奈何利潤卻很低。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陳三寶對負責大棚的於莊頭安慰了一番,讓他不要氣餒,再接再厲。
現在局勢穩定了,二三月份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這個時候再賣指定能賣出好價錢。
聽完各方面的情況後,陳三寶先是肯定了一下各位的付出,並表示了感謝。後又告訴大家,他馬上又要離開,歸期未定,以后庄子裡的一切事情由他二哥、族長以及燕子、穆夫子還有於莊頭負總責任。
其中他二哥和族長的權力最大,如果有什麼事連他們兩個都拿不定主意,就去京城找謝乘風尋求幫助。
走之前陳三寶又當眾給陳二寶五千兩銀子,讓他和族長酌情處理莊子的修築等工事。
莊子的圍牆、學堂的教舍、醫館以及木匠作坊還有新的粉條廠房都需要好好規制一番,而這些都是要錢的。
待處理完莊子的事,陳三寶就真的要走了,他回到自家的堂屋,看到他娘和苗蘭花們都坐在椅子上早已等候他多時。
陳三寶看到他娘灰白的髮絲,蘭花那凸出的肚子,離別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