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夫子甦醒

  陳三寶的心情很糟糕,這一路上都陰沉著一張臉,為了趕路,手裡的鞭子啪啪的拍在馬背上,李二叔人在屋檐下,也沒敢再說話,生怕觸了陳三寶的霉頭。

  八角亭和明義山莊離京城的距離都不遠,只是兩個方向,從八角亭趕往明義山莊差不多用了一個時辰的時間。

  期間穆夫子幽幽轉醒一次,看到是陳三寶過來接他,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也沒說什麼,迷迷糊糊的又睡了過去。

  早晨剛走,下午又回去,陳大富看到陳三寶很是驚訝,尤其是他還帶著一串的老弱病殘。

  陳三寶先是讓陳明啟給這些人找一些能穿的衣物和能用的被褥,再多燒點水熬點粥。

  又把山莊的李莊頭找來說了一聲,讓他趕緊給這些人安排地方。 ✥

  以前每次麻煩李莊頭的時候自己都很心虛,多少有點不好意思。現在麼,武玄灃已經保證要把這個莊子送給他了,那這李莊頭以後便是自己的人了。

  雖然現在還不是,但不妨礙他提前進入角色。

  儘管李莊頭已經對陳三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誰知道這個人沒完沒了了。

  今天在山莊開作坊,明天又送難民的,真當他們這明義山莊姓陳?把他這當善堂了?

  「陳公子,這樣不好吧?這些人是什麼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得先問問我們老爺的意見啊,也不能什麼人都往我們這送吧。」

  「李莊頭,我知道你的顧慮,你如果不放心可以現在就去找謝乘風或者你們家紀老爺說一聲,我絕不攔著,我相信他們哪怕知道了也不會提一句反對的話的。」

  李莊頭努力壓抑自己的怒意,這陳三寶也太不要臉了吧,用別人家的還用上癮了是不?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他決定了,明天他就進城,找老爺狠狠地告一狀,讓老爺過來趕緊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人攆走!這山莊哪還有以前的樣子了,整天烏煙瘴氣的!

  雖然心裡一百八十個不樂意,但是李莊頭還是先給陳三寶找了幾個地方。

  明義山莊本來地方很寬敞,奈何先是陳氏來了,後來他又開了個作坊,現在雖然還有空房子,但數量不多,質量又差。

  李二叔看到這裡的環境,已是相當滿意了。「陳小兄弟,這裡就已經很好了,我們人不多,擠擠就夠了。」

  他們哪還有挑剔的空間?只要給他們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就夠了,不論是哪裡總比要漫無目的的流浪要好。

  陳三寶無法,只能讓李氏一個個攙扶著下了車,進了那幾個破敗的空院子安置下來。

  沒一會,陳明啟便把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送了過來,還送過來兩大盆新熬的白米粥。

  穆夫子和李連政以及他的侄兒讓陳三寶一起帶走了,畢竟這幾個人才是他最在乎的人,其他人都是附帶的。

  李連政和穆夫子始終迷迷糊糊的,陳三寶叫來燕子幫忙,把二人抬進了他爹陳大富住的屋子。

  李連政畢竟年輕,陳三寶到了地方直接搖醒了他,把碗筷給他讓他帶著侄子自己進食,看他們狼吞虎咽的喝起了粥吃起了飯,陳三寶便不再管他。

  關鍵還是穆夫子,指望著他自己清醒過來有點困難,陳三寶沒得辦法,只能把從郭小城那順過來的那顆藥丸塞進了他的嘴裡。

  果然,沒一會穆夫子便醒了過來,陳三寶來不及和他說話,趕緊給他端了一碗粥讓他喝點。

  穆夫子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喝過這麼熱乎乎的粥了,他的眼裡什麼都看不到,耳朵什麼也聽不到,他現在什麼也不關心,只想好好的把碗裡的粥喝下去,祭一祭他的五臟廟。

  「夫子,你慢點喝,別嗆到,一會還有,別喝太多了,你太久沒好好吃飯,一次吃太多該難受了。」

  看著以前溫文爾雅的穆夫子喝起粥來狼吞虎咽的模樣,陳三寶難受極了。

  「夫子,別喝了,一會晚上再吃吧,還有,要多少有多少,你都喝了八碗了,該難受了。」

  陳三寶看穆夫子還有繼續的意思,強行把他手裡的碗搶了下來。

  胃裡有食,身體熱乎,穆夫子感覺自己終於又活了過來,這時才轉轉頭看了看周圍的環境。

  「三寶,真的是你?你怎麼找到我們的?我剛才還以為自己做夢呢。」

  「夫子,真的是我,你看,是不是熱乎的?你不用害怕,你以後再也不用顛簸了,這是我朋友的莊子,你想怎麼住就怎麼住。」

  「如果你不適應這裡的生活,也可以和我回京城住,我領你去我家新開的鋪子吃好吃的,你一定會喜歡的。」

  「三寶,你為什麼不早點出現?你師娘和師妹都在路上沒了……我們死了很多人……」說著說著,穆夫子的眼淚嘩的一下流了下來。

  陳三寶見過博學的穆夫子,見過儒雅的穆夫子,也見過急躁生氣的穆夫子,甚至見過市儈的穆夫子,也見過不耐煩的穆夫子。

  但他從來沒見過如此脆弱的穆夫子,此時的他仍然蓬頭垢面頭髮花白衣衫襤褸。臉上的表情卻像個孩子,像突然看到了家長,跟大人告狀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委屈的孩子。

  這樣的穆夫子讓陳三寶無所適從,也更加難受心疼。穆夫子到底見了多少苦難,才會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夫子,三寶錯了,三寶以後一定第一時間出現,以後三寶就是您兒子了,以後三寶給您養老送終,您就放心吧。」

  「三寶,為師自幼入學,開始學習孔孟之道,學的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我一直秉奉仁義禮智信,認為這是人世間通行的規則,這便是天理。」

  「可是這一路行來,我滿眼所見,滿耳所聽,和我一直以來所堅持的信念卻又完全不同。天理如果真的存在,又怎麼會對苦難的存在視而不見?」

  「三寶,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著?如果還活著為什麼會看到這麼多本不該發生在人間的悲劇?如果我死了,為什麼我還能看到你。莊生曉夢迷蝴蝶,為師多希望自己便是那隻蝴蝶。」

  穆夫子一邊說著,眼淚一邊嘩嘩的流著,哆哆嗦嗦的抬起袖子使勁擦著眼淚,結果卻發現越擦越多。

  「夫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別想了,你現在還太虛弱了,夫子,這是我爹乾淨的衣服,你先換下來,水已經燒好了,你一會洗個澡吧,洗洗澡再睡一覺,再醒來的時候一切就都好了。」

  穆夫子嘴唇哆嗦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完全沒有了任何行動的能力,陳三寶無奈,只能幫他把外面的髒衣服脫了下來。

  又在李連政的幫助下把他扶進了旁邊的屋子,讓他自行洗漱。

  「連政,你感覺怎麼樣了?好點了麼?」

  李連政畢竟年輕,剛才喝了不少粥,感覺精氣神好多了。

  「三寶,這裡是哪裡?我們能一直在這住麼?」

  「這是我朋友在京郊的一個莊子,你們不用害怕,放心住就是了,等過幾天我再好好安排一下住處。」

  這個房子是陳大富平時住的,等莊子的房契到手了,他就準備把他爹挪走,這屋子便專門留給穆夫子和李連政了。

  穆夫子洗過澡後果然又昏沉起來,陳三寶把空間留給幾人後便退了出來。

  陳大富從兒子嘴裡知道自己的房子被人占用了,完全沒有生氣。那可是老三的夫子,帶著老三考過童生的,人家可是秀才,住他的房子都是應該的。

  穆夫子等人一直從下午睡到了第二天上午才醒過來,陳三寶儘管回城心切,還是在明義山莊等了一晚。

  再醒過來的穆夫子情緒穩定了很多,語氣間也不再如昨天那般悲觀絕望。

  「三寶,你有事就先走吧,我很喜歡這裡,這裡還有連政他們陪著,你不用擔心。」

  陳三寶怎麼可能放心的走,穆夫子雖然沒昨天看起來那般虛弱了,但這段時間的折騰也不是一頓飯就能補回來的。

  如此陳三寶便又在明義山莊呆了一天,這天陳三寶把李二叔和李連政正式介紹給了燕子和陳明啟等人,並鄭重的拜託他們幫忙照顧好李氏族人。

  陳大河家的虎子以前在穆夫子那裡讀過書,得知自己的夫子過來了,早就顧不得其他,顛顛的跑過來看望。

  穆夫子看到以前的孩子,精神頭又好了不少。陳三寶見狀,計上心頭。

  「連政,你說讓夫子在明義山莊開個私塾怎麼樣?這樣還能讓他有點事做,不至於總是沉浸在過去的悲痛中。」

  李連政沒想到他們才剛穩定下來,陳三寶便開始張羅以後的事了,不過細想想也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穆夫子的夫人和女兒故去,這對於他的打擊是巨大的,如果不讓他做點什麼,穆夫子只會越來越消沉。

  得到了李連政的認可,陳三寶決定回去就購買書本桌椅,幫著穆夫子把學堂辦起來。等明義山莊的房契到手他再開始著手改造山莊。

  看李氏和穆夫子狀態好轉,陳三寶下午便回了京城。他這一走又是四五天,陳老太太看到他回來,懸著的那顆心總算放了下來。

  「你下回再走告訴我們一聲走幾天,現在外面兵荒馬亂的,沒什麼事別總出去,憑白的讓我們擔心。」

  陳三寶奔波幾天也疲憊的很,簡單的和陳老太太他們說了一下自己的遭遇。

  陳二寶聽說李連政竟然就在明義山莊,興奮的很,表示過兩天就過去看望他一番,畢竟當初李連政可是教過他認字的。

  而狗蛋、金柱和春茗聽聞穆夫子也在,也嘰嘰喳喳的張羅著要一起過去。

  嗯,還行,都是念及舊恩的好孩子。

  只有陳老太太不太樂意,他們家真的要成善堂了,那李氏一共近二十個人,這麼多人不還是要他們家三寶養活?真是不知道欠了誰的了。

  三寶也是的,好好坐車唄,沒事往外瞎看啥,這一下子又看出來十多個累贅。

  晚上的時候陳三寶好好感受了一下自家媳婦兒的肚子,孕初期那段噁心嘔吐的時候過去後,苗蘭花便開始能吃能睡起來,最近不僅肚子大了點,整個人都白淨富態不少。

  第二天起來後他也沒閒著,陳三寶覺得自己像個陀螺,每天都在快速運轉著,族人、家人、店鋪、作坊,沒有一樣是可以讓他放下的。

  吃過早飯後陳三寶便帶著那幾個琉璃杯去了謝家,雖然琉璃的生意他們兩個都沒法再經營,但自己好歹還撈到一個莊子,謝乘風可真是白跑腿了。

  看到陳三寶拿過來的幾隻琉璃杯的時候,謝乘風的嘴巴都呈O型了,他萬萬沒想到,陳三寶竟然真的把琉璃做出來了,這也太神奇了。

  他要掙錢了,他要發財了,他們家的外債要還上了!

  「別想了,八皇子已經把生意接過去了,跟咱們都沒啥關係了。」

  陳三寶一句話把謝乘風還沒說出口的豪言壯語全懟了回去,直噎的他胸口發悶幾欲吐血。

  真是越想越氣啊,這琉璃可是他期待了好久的生意啊,雖然之前一直是失敗的,但他從來沒放棄過希望。八皇子怎麼可以這樣,竟然公然截胡?

  「哎,我問你,你們族裡是不是有個叫陳大河的?他這人怎麼樣?」

  嗯?謝乘風怎麼問起了陳大河?

  「有啊,他人挺不錯的,現在是我家粉條作坊的一個小管事,咋的了?」

  「前天那個魏氏來我家問我能不能改嫁,說想嫁給你們族的陳大河!你說這叫什麼事啊?」

  啥??前天,恰恰好他沒在那天白天?這魏氏要不要這樣?這不是剛剛解釋了誤會了麼?怎麼就要嫁給陳大河了?

  難道他和武玄灃都猜錯了,人家真的是個貞潔烈婦?被別的男人碰了一下便要別人負責?

  「那你怎麼回復的啊?她能改嫁麼?」

  「子城既然還在,那魏氏再如何也是他的女人,我怎麼可能允許她隨便改嫁!」

  「三寶,你是不是和八皇子很熟悉?你能不能問問他,能不能幫忙把於家人的奴籍消了?如果是普通的奴籍我還能花錢搞定,可他們是官籍,我就不行了。」

  「上次在採石場看到子城後,我給那採石場的頭頭很多錢才讓他不再乾重活,剩下的我便什麼也做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