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近在眼前,卻又顯得那麼遙遠。好在陳氏族人和宗氏族人剛到,還沒安頓,直接向後退去。待退到十里以外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偏僻靠山腳的地方安頓了下來。
眾人滿懷希望而來,結果現在連京城都沒得進,隊伍里好多婦人都哭了出來。他們的家鄉現在飽受戰火荼毒,在不久的將來也許還要遭遇鋪天蓋地的蝗蟲,平陽鎮下的陳家村是回不去了。可是京城的大門又對他們緊閉,他們到底該何去何從?
陳二寶看到那巍峨的城牆,突然非常慶幸他三弟的遠見,當初拿了三千兩在京城買了房子,他們算是有了落腳的地方,不至於像其他人那樣流離失所。
看到其他人漸漸卸下行李找地方安頓下來,陳二寶馬上建議他們家現在就進城,「爹,你看看,他們京城本地人是自由進出,就不讓咱們這些流民進,可是咱們家在京城有房子,反正已經到地方了,咱家還等啥啊,咱們今天就回家吧。」
陳二寶這角色倒是進入的挺快,直接稱呼京城的房子為家了。陳大富看著兒子這張自私的臉,抿著嘴巴沒說話。
他是陳家村人,對陳家村,對陳氏宗族的感情是很濃厚的,他怎麼可能拋下其他族人自己進城?那樣的話他以後還有何臉面面對族人?面對祠堂里的列祖列宗?
「你個癟犢子,這個時候你好意思拋下族人自己進城去享福?」
「爹,那他們一直進不去咱們就一直跟著耗著麼?咱們隊伍里還有七個孩子呢!我娘都病了這麼長時間了,也該進城好好安頓下來歇歇了。」
陳二寶真的不理解他爹了,他爹自從家裡有錢後就願意在族人面前扮演觀音菩薩的角色 ,族裡沒錢了拿錢,族裡沒糧了拿糧,現在族裡沒地方睡覺了他也要跟著一起繼續流浪,有家都不回!
「要進去你自己進去,我不進去!」陳大富知道兒子怎麼想的,也知道他們家的實際情況,可他實在做不出自己享福的舉動。
陳三寶在旁邊看著他們的爭論,看著陳大富那倔強的神情,估計他爹不論說什麼都不會進城了。可是他也非常贊同陳二寶的說法,他們這一路人仰馬翻的折騰,不僅是幾個孩子,還有陳老太太都疲憊不堪,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爹,二哥說的也有道理,咱家大小七個孩子呢,盼兒和來雨又這么小,來雨身上的疹子真要好好洗洗治治了,在這荒郊野外的也沒地方治啊。大嫂為了生他都走了,咱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孩子天天這麼遭罪啊。」
來雨實在太小太脆弱了,要不是苗蘭花衣不解帶寸步不離的照顧,估計早就夭折了。但就這麼伺候,這孩子身上還是起了一片片的紅疹子,他們一直趕路也實在沒有那個時間精力給他洗澡為他看大夫,這孩子身體難受,天天賴賴唧唧的哭,看著好不可憐。
陳大富自己倔強行,但別帶累孩子啊,這荒郊野外的蠅蟲還多,不能為了全他的宗族情拿孩子當筏子啊。
陳大富一聽陳三寶說到來雨有所不忍,「那就你們進去,我自己在這陪著,要不咱們家都走了,族裡也說不過去。」
最後爺幾個商量了一下,陳大寶和陳大富還在隊伍里留守,和陳氏族人共進退。陳老太太和陳二寶陳三寶先帶著幾個孩子進城安頓一下。考慮到燕子媳婦兒也懷著身孕,陳三寶提議讓她也先跟著進城休息,得到了全家的支持。
做好決定後陳三寶找到了陳明啟把自家的決定說了一下,「我們先進去看看情況,如果城裡還有地方能容留這麼多人,我再分批出來接你們。」
哪怕是住破舊的道觀呢,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也比在這裡呆著強啊。不是他聖母,實在是整個陳氏族人里有太多他也割捨不了的存在,陳來、陳開、陳大河兄妹、虎子、李長亮、他三嬸一家子、陳宏、陳強,這些都是他不能無視的人啊。
進了城再如何他們的人身安全有個保障,在這城外誰知道會是個什麼樣子呢。
陳明啟聽了陳三寶的話不置可否,他在出發之前就知道人家在京城有房子,現在人家到家了,他怎麼可能阻止人家?
「三寶啊,你看你們家馬上要進城了,有個房子能住,那你看看你能不能先把這兩輛馬車先留下來?族裡的孩子老人也有個住的地方?」
對於族長的這個問題,陳三寶沒有拒絕。他家一共連兩隻驢一頭牛兩匹馬,這麼多牲口都帶進去也沒地方放,還不如先留給族人,這樣他們家也不算背信棄義。
這一路行來,陳三寶也算多少理解了一點他爹對於族人的觀念了。如果沒有他們族人始終團結一致抱團取暖,在多次和別的流民團伙的對峙中他們還不知道會怎樣呢。
更遑論如果他自己家上路的話,估計剛出明水就被滅殺了,所以現在他也是能幫就幫點了。
這樣,陳三寶帶著趕著大黃和一隻灰驢,在其他人羨慕的目光中,帶著家裡的女眷和孩子向城門走去。
當然了,就以他們的形象註定了不可能那麼順利的進城,「站住,沒看告示上說麼?非洛陽城周圍及下轄的村落的都禁止入城,哪裡來的回哪去,往外走十里,那是流民帶的地方,快滾快滾。」
原來到哪都是看臉的啊,陳三寶知道他們家的形象很糟糕,但也不至於被嫌棄成這樣吧?
「軍爺,我們家就在城裡,就在城隍祠不遠的地方,西城邊上。這是我家的房契您可以過目。說來也是倒霉,我們家有個姑姑在東平省臨清府,今年春天過六十大壽,我們這一大家子前段時間是興致匆匆的趕去給她老人家過壽,誰想到局勢突然這樣了,我們這抓緊時間往回趕啊,誰知道半路遇上那麼多流民,我們的銀子都被搶了,差點就回不來了。」
「我們這一路風餐露宿的,好不容易走回家啊,你看看俺們家這一個個的,哪裡還像個京城人士啊,真是外面的乞丐都比我們強啊。」
陳三寶又開始他那套唱念做打了,把房契拿了出來,只是堅決沒拿戶籍。當然了,在房契的下面又偷偷塞了十兩銀子。
那城門守衛看了看房契,果然是京城的,再一看他們這一家子除了老人孩子就兩個成年男子,而且一個個瘦的都皮包骨的,實在不像是反賊的陣容。
掂了掂手裡的銀子,嗯,有十兩了,那守衛留下了銀子把房契還了回去,也沒要求看戶籍就放他們過去了。
陳三寶雖然表面淡定,但心裡真是慌得一批,看著那守衛真像看初戀女友的感覺一樣,小心臟砰砰亂跳個不停。生怕這守衛不買帳,再嚴格要求查看戶籍,那他們就真,進不去了。
好在有錢能使鬼推磨,陳三寶一聽可以進城,忙不迭的牽著牛繩就往裡進。陳老太太等人坐在車上都悄悄地鬆了一口氣,幸好幸好。
進了城後,陳三寶又拿出了他們家的房契仔細的瞅了瞅,「西城邊……隍祠對門第一路……大門店面兩間……」
看了半天也沒看懂,鼻子下面一張嘴,陳三寶不得不一路打聽一路問,終於在蹉跎了一個多時辰後,陳三寶一家到達了他們的新家。
推開大門那一刻陳三寶只想感慨一句:京城居大不易啊。這麼偏僻的地方竟然花了他三千兩?
這城西果然很西很西,西到對面就是京城的城隍廟了,城隍廟後面就是農人耕種的菜地,真是郊區的郊區了。周圍連個像樣的店鋪都沒有,這來來往往的住戶自己也穿的普普通通,看到他們這衣衫襤褸的還滿眼嫌棄。
沒管外人對他們家的看法,陳三寶打量了一下他們的新居,因為他們家就在大路邊上,所以前面的倒座房就是兩間門店,裡面的桌椅板凳也都在。
院子不小,大約有八十多平的樣子,正房和廂房都很寬敞,要是不看地理位置光看著面積還是挺值的。
院子裡有一棵歪脖子棗樹,下面離得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口井,基本的家具比如床櫃什麼的倒是都有,這就讓陳三寶很是驚喜。
屋子裡應該很久沒人住了,落了厚厚的一層灰, 這一圈看下來陳三寶很是滿意,雖然地理位置不佳,但他能在京城買下這麼大個宅子簡直不要太幸福。
他也不是啥有權有錢的人,住那麼好的地方幹啥?相對比城外那些居無定所的族人,他們一家已經夠幸運了。
陳老太太看著自家的新居,也很是興奮。看著滿屋的灰塵,重新抖起了鬥志,開始指揮起大丫二丫和帶弟收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