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禹雖然年少,但畢竟已經是秀才,所以他的身份是所有人里最高的。哪怕陳明啟不願意帶著累贅,看在這秀才公的面子上也客氣了不少。
其實陳三寶也能夠理解,他們這一行三百多人每次找水都已是很艱難了,再加上宗氏這一百多號人,飲水的壓力只會有多大。
宗氏族人看到陳氏這麼多武器裝備很是羨慕,剛才的戰鬥他們要是有這麼多砍刀也不至於被打的節節敗退了。陳三寶看他們除了鐮刀就是斧頭,實在沒有趁手的裝備,擅自做主把自家一把砍刀送給了宗禹。
宗氏剛經歷了一場惡鬥 ,各個神情疲憊,有一部分人還受了傷,不可能馬上出發。陳明啟他們從早晨出發一直都在全速前進,很多老人也很是疲憊,這種情況下也不得不坐下來休整一番。
不缺糧食的人家如陳大富家這個時候把鍋拿了出來,熬點粥,切了點鹹菜,趁機補充補充體力。
宗禹的父親自醒過來後始終很虛弱,陳三寶送過去兩個早晨剩下的包子外加一小盆粥。宗禹家雖然有一個板車,但是沒有車棚,炎炎烈日下,宗父的臉色很不好,陳三寶不得不讓宗父坐進了自家的馬車休息。
逃荒這幾天來,他們家另外一輛馬車基本就是族裡的公共運輸,誰走不動了就進來歇歇腳。現在看到本來自己宗族的馬車上了個外人,很多陳氏族人都很不滿意。一個馬車的空間就那麼大,外人進去占了個地方,他們自己人就少一個人休息。
但這畢竟是陳三寶家的馬車,眾人儘管不滿也沒敢表現出來,只是對宗氏多了些戒備和不滿。
趁著休息,陳三寶和宗禹坐在一起聊起了這段時間各自的經歷,「當初我去找穆夫子他還說你也去找他了,說咱們也許能碰見。沒想到真的讓他說著了,這不就遇見了,不過你們村就這麼點人麼?」
「是啊,我本來也希望夫子和我們一起走,被他拒絕了,也不知道最近他待在平陽如何了。」
「我們村也不算小,但是很多族人不信我說的,加上井裡不是一點水沒有,大家就還覺得能活的下去,很多人就沒跟著出來。」
「最開始我還埋怨他們不知變通,坐地等死。可是逃荒這幾日來我們經歷了這許多,誰又能說的清到底是在家好還是出來好呢?」
「出來也不一定能闖出來活路,在家乾等也不一定就是死路一條。我爹要是不和我出來也不用遭這麼大罪了。」宗禹說罷自嘲的一笑。
陳三寶聽他說的不覺難受,他所認識的宗禹雖然年輕雖然安靜有禮但從不悲觀,這才短短一段時間沒見,感覺他消極了好多。
「宗小夫子,既來之則安之,我們既然已經出來了,就要向前看啊。你也說了,北地的戰亂馬上要燒到咱們這來了,他們留守的到時候也會出來的。」
「早走晚走都要走,現在你們先過去站穩腳跟,等你們族人再去的時候也少了很多麻煩,再說了,還有我呢,你學生我可是平陽成功的儒商,掙錢的手段那麼多,怎麼可能讓大家餓肚子?」
「對了,咱們中和書坊後來新出的話本子你還沒讀吧?我把所有的話本子都帶了一本,你沒事了可以讀一讀,要是還閒著就給我兒子侄子們讀讀。這一路孩子們走的都太無聊了,來點娛樂活動日子過的也快點。」
宗禹聽到陳三寶的安慰,知道自己剛才悲觀消極的情緒讓他擔憂了,只能順著他的話說起了話本,並承諾自己讀完了就給孩子們讀,自己這個秀才公怎麼也不能讓他落太多啊。
剛才壓抑的氣氛過去,兩人又談了談這一路的見聞,時不時發出世事無常的感慨。這時陳明啟看到宗氏休息的差不多了,決定重新啟程出發。
接下來的路程因為有了新成員的加入,速度比之前慢了一些,這讓陳明啟很是不滿,覺得帶上他們簡直是個錯誤的決定。宗青柏看出了陳氏的不滿,會不時過來找陳明啟聊聊天,來以此拉近好感。
在如此不尷不尬的氣氛中大隊伍艱難的走了七天,終於成功的穿過了集慶府。
在此期間最大的困難仍然是水的問題,隊伍變大了所需水量也多了。剛開始幾天他們還算幸運的多少能找到飲用的水源,到了第四天路過漁陽縣地界時,陳三寶領著大家找了好久都沒找到,那天整個隊伍都絕望了。
沒有水喝,天上的太陽還那麼火辣辣,為了節約用水很多人哪怕口乾舌燥都在忍著,好幾個老人都累倒了,其中便包括之前一直和陳三寶不對付的陳長海。
這老頭哪怕現在和陳三寶一起逃荒,一路上也沒和他說過一句話,他們彼此都對對方視而不見。不過看這老頭這麼大歲數了,顫顫巍巍的,渴的都暈過去了也沒說向他求助陳三寶到底還是心軟了,拿出了自家的一個水袋送了過去。陳大富又張羅著讓他進了自家的馬車裡休息半天。
不過這老頭果然是個倔骨頭,醒了之後馬上張羅著要下車,也沒對陳三寶說一句半句的感激的話。這給陳三寶氣的,暗暗告訴自己以後再也不會搭理那死老頭了。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傍晚的時候終於讓他們在官路邊看到了一夥賣水的攤販。陳三寶等人實在無水可用,不得不在攤販這花八兩銀子買了十六桶水。
要不是顧及這家攤販武器裝備比他們多,人數也不少,陳三寶真想一扁擔拍下去,把所有的水都搶走了。
從出發到現在,每個人都被折騰的夠嗆,長期吃不好睡不好,讓幾乎所有人都迅速消瘦了下來。
狗蛋最開始還活蹦亂跳的在下面跟著走,這幾天小臉上的肉都沒了,每天蔫蔫的,話都不說兩句。要不是宗禹每天一到休息就給這幫孩子講話本,估計這孩子真快抑鬱了,西遊記里孫悟空現在成了陳狗蛋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可能是宗禹的話本子講的實在精彩,好多大人聽著也頗覺有趣。這使得他們這一支隊伍總算有了點活力,所有人都特別期盼著快點休息,這樣就能聽到秀才公講故事了。
要是齊天大聖在就好了,只要他找到自己的龍王朋友施雲布雨一番,他們是不是就不用背井離鄉了?
然後陳三寶就驚訝的發現,很多老人在祈禱的時候除了佛祖和玉皇大帝還會加上齊天大聖孫悟空。
陳老太太最開始還張羅這忙活那的,連續多天的奔波讓她的聲音都小了。苗蘭花平時還要照顧盼兒,還要照顧狗蛋,也是神情憔悴蓬頭垢面。陳三寶看著自家媳婦兒好不容易長的肉又掉了下去,好一頓心疼。
最慘的還屬陳李氏了,挺著個肚子吃不好睡不好,每天窩在車裡跟著一路顛簸,每次下車都像要暈倒一樣。
好在陳三寶最開始不僅預備了一些常用的藥材,還買了幾包紅糖。看到家裡人這樣陳三寶把紅糖都拿了出來,讓家裡的女人一天喝一點,補充補充體力。
這一路走來他們遇見的流民越來越多,好多都是拖家帶口的舉族逃荒。在路邊看到餓死累死的屍體越來越多,最開始他們還會大驚小怪一番,到後來大家都已經麻木了。
陳三寶感覺局勢已經越來越糟糕了,整個社會像是突然失去了秩序一般。因為爭奪水源和糧食,他們已經和好幾伙不同的流民發生了衝突,但是從來沒看到過朝廷的軍隊或者衙役們出來主持公道。好在他們隊伍龐大,武器裝備還算多,雖然偶有受傷的,但是沒有人死亡。
出門這麼多天,他們隊伍里好幾家已經彈盡糧絕了,陳明啟不得不替他們從陳大富家借糧食。陳三寶早就料到了會有這種情況出現,既然是一起出發的隊伍,他就不可能獨善其身。
好在他們家當初存的糧食也多,分出去點也不影響他們吃喝,同時也能減輕家裡幾口牲口的負重。這些天以來他家大黃都瘦的快脫相了,這讓金柱好一頓心疼。
在即將離開集慶進入東平省時,他們得到了一個噩耗:北地那起造反的農民一路南下,已經打到了承天省,他們的家鄉安瀾府已經淪陷了。那些反賊本來以為會有一場惡戰,沒想到安瀾府的各級官員在他們沒到的時候就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