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醫室的窗子開著。
九月末,窗外送進來陣陣桂花香,原本清甜的空氣,顧念卻覺得嗓子有些乾乾的,她又低頭喝了幾口梨湯,這才感覺好了些。
沒有想到換了一具身體後,不僅相貌沒變,嗓子不好的毛病也跟著過來了。
她能感覺到自己掩飾的很好,但是霍祁嚴的目光卻還是跟過來了一瞬。
「事情都處理好了嗎?」
聽到白鶴軒的問題,向東的耳朵也跟著豎了起來,顧念不會真的是來告狀的吧,這種行為出現在她的身上的話,他真的會失望。
顧念點點頭,然後輕聲說道:「謝謝了。」
她這句謝謝有點沒頭沒腦,白鶴軒歪著腦袋想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謝從何來,正要問的時候就聽到辦公桌後面的霍祁嚴低低的「嗯」了一聲。
白鶴軒:「.」
同頻的只有那兩個人。
向東等了一會兒,卻沒聽到顧念再開口,出神了好一會兒,猛地反應過來,顧念這句謝謝,難不成是三爺已經跟她說了會幫她解決沈家?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顧念已經和三爺用手機達成了某種共識?
這個想法殘忍的打擊了他,向東抱著一堆不知道做什麼用的文件,失魂落魄的離開了校醫室。
那個能偵察術一流的顧念,也就是個普通女人罷了。
沈家的半山別墅。
天色已經大黑,別墅里燈光大亮。
二樓的房間門被匆匆推開,沈如申一邊大步走進來,一邊把西裝外套扔給了一旁等待的女傭。
房間裡,沈康東靠在床頭,臉色還有些白,但是目光卻是清醒的,三夫人就坐在他邊兒上,手上拿了個果盤正在餵他。
床邊的復古木櫃旁,沈如楠坐在高背椅上,一手夾著一隻紙菸,緩緩吐出了一口煙來,另一隻手上拿著的是一張照片,旁邊的桌上還散著幾張資料。
「怎麼樣,是她嗎?」沈如申一向沉穩的面上難得的露出了幾分情緒,他接到消息就立刻推了下午所有的事情趕回來了,這會兒更是緊張的不行。
沈如楠把照片拿給他,手中菸頭明滅。
照片上是一張生活照,顧念穿著白色的T恤和牛仔褲,左手血跡斑斑,正舉著半個酒瓶狠狠砸向地上的人。
沈如申的眼中浮現了狂喜,在他開口之前,沈如楠把桌上的幾張資料遞給了他:「不對,年齡對不上,身世也對不上。」
心臟瞬間沉了下去。
沈如申拿過了那幾張薄薄的資料反覆翻看,想要從這完美的身世軌跡中找到些不對勁的地方。
但是這資料實在太真實了,從顧念小學的畢業證書到她參加學校運動會的照片全都有。
更細節的還有她生活中的收據票據,這些證據都不能說謊。
最重要的是,現在那個顧念,正在H大上學,是真的只有不到十八歲。
沈如楠重重的吸了幾口煙,菸頭的火光大亮了幾秒,她把另一個牛皮紙袋遞給沈如申:「這裡面還有顧念的出生證,小時候的全家福以及視頻資料,即使是.她,也很難偽造。」
「怎麼會有這些?」沈如申仔細查看了顧念十四歲的照片,又對比了一下剛才那張顧念拿著酒瓶的照片,好像覺得哪裡不對勁。
聽到他問這個問題,沈如楠的臉上勾出了一抹笑來,幾分不屑幾分諷刺:「唐家的那個小丫頭,叫什麼的來著,她讓人送來的。」
說了沈如申也不知道,隨便點了點頭,有些興致缺缺。
又翻看了幾次照片,就在沈如申要放棄的時候,他忽的一愣,然後又仔細地盯著顧念拿著酒瓶的照片,有些不確定的低聲說道:「她用左手打人?」
沈如楠一驚,也立刻拿起了那張照片,然後和顧念小時候的照片進行對比。
資料里有顧念寫字的照片,她是用右手的。
「但是僅憑這個也不能肯定,她前幾天參加擊劍比賽,用的是右手。」擊劍比賽那種緊張的運動,用不擅長的手怎麼可能打出那種操作。
沈如申搖搖頭:「那就更不對了,這個顧念的資料顯示,她可沒學過擊劍,而且這份資料也不足以在英語競賽上拿到第一。」
這簡直就像是兩個人的資料。
如果不是時間證據太過完美,他怎麼都不會相信。
沈如楠也陷入了沉思,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們兩個的啞謎沒人聽得懂,沈康東只知道伯父回來後根本沒有關心過他的情況,於是嚎了幾聲想吸引他的注意。
三夫人又緊張又心疼的去查看他的情況,悲痛的流出了幾滴眼淚,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房間裡的人都聽到:「我的兒子啊,什麼時候媽才能給你討回公道啊!」
沈如楠聽到這聲音有些煩躁,想起來好像還沒跟沈如申說顧念為什麼打了沈康東,但是這會兒她吐出了一口煙也懶的開口。
「康東,身體好些了嗎?」沈如申走到病床邊,看了看沈康東的氣色。
終於得到了關注,沈康東立刻委屈起來,哀嚎著指著自己纏著繃帶的腦袋:「大伯你看我的頭,就是那個顧念!她拿著那個碎酒瓶打我!她一點都沒把我們沈家放在眼裡!」
三夫人根本聽不得酒瓶那兩個字,這一聽又開始哭了起來:「如申你一定不能放過那個野丫頭!今天她來我們家,居然還對我說她後悔沒再下手狠點,你聽聽這是人話嗎?!一點悔改之心都沒有!」
「三姐姐,別哭了。」沈如楠滅了那隻煙,緩緩吐出最後一口煙霧,在霧氣繚繞中轉過頭來對著三夫人勾唇一笑,「顧念誰都動不得。」
三夫人沒料到沈如楠給了這麼個答案,她磕磕絆絆的想要跟沈如申爭取:「如申,你們不是說這個顧念的資料跟你們要找的人對不上嗎?」
沈如申半點猶豫都沒有,一句話落地有聲,這件事再無迴轉的餘地。
「就算不是,單憑她的長相就也不能動!」
這邊——
小公寓裡,顧念洗了澡出來,用毛巾隨便擦了擦頭髮,然後直接在地毯上坐了下來。
這地毯和隔壁霍祁嚴房間裡的那塊一模一樣。
前幾天去他家裡吃完飯,顧念想找個地方繼續聽聽英語,於是直接在茶几前席地而坐,當時霍祁嚴家裡沒還沒鋪地毯,他看到顧念的動作之後直接去臥室里找了件外套出來,讓顧念墊著坐在上面。
顧念順手接過來就坐了,後來走的時候才發現那件衣服上的吊牌還沒摘,價格後面有六個零。
她第二天再去的時候,就發現地上已經鋪了厚厚的一層地毯,並且在霍祁嚴家裡吃個飯的功夫,她自己的小公寓裡也鋪上了一塊一模一樣的。
向東當時好像念了幾句這塊地毯的價格是多少件西裝,她已經不記得了。
顧念擦好頭髮的,把毛巾放在了一邊。
她盤腿坐在地毯上,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的T恤,在她的身上顯得有些空蕩蕩的,襯出了纖細柔韌的腰肢。
燈光從頭頂上落下,長長的睫毛又濃又密,精緻的臉蛋上還有些水滴,剛洗過的頭髮有些亂糟糟的,幾縷長發貼著臉側落在脖頸上,寬大的T恤藏不住好看的鎖骨。
她伸手從沙發旁邊的一個小盒子裡拿出了一迭照片。
然後慢慢的把照片在地上排列好,同時在腦袋裡給這些照片畫上了關係線。
最近H市發生的暗濤波動都是因為她使用了那張銀紋卡。
而每個人之間的交點都是邵林。
J手下的得力幹將。
如果真的是J在找她,那一年前的事情會不會重演?
呼吸猛然急促了些,指尖揉了揉額角,後腦的神經牽扯出了一片疼痛。
這裡的樓層很高。
風吹過的時候有些涼。
顧念抱著腿坐在窗台的欄杆上,緩緩吐出一口煙。
窗台外是萬家燈火,窗台里薄紗窗簾輕輕揚起,帶起屋裡一片黑。
忽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麼,顧念抬眼看了過去。
隔壁的陽台上,一個修長的身影靜靜站在星光中,深邃的眉眼緊盯著她手中的煙,那張俊臉依舊帥的人神共憤。
顧念忽的笑了,她揚揚手中的煙,火光在夜空中划過,她眉眼彎彎,露出了個調皮的笑來:「要一起嗎?」
那邊的霍祁嚴冷淡的盯著她,薄唇一掀:「下去,馬上。」
切,真沒意思。
顧念一手撐在身後的石欄上,大半個身體都出了欄杆,一腳自然下垂漫不經心的晃著,然後又吸了一口煙,風輕輕吹起了半乾的額發,她的側臉和窗台外的滿天星辰一樣好看。
「顧念。」霍祁嚴渾身僵硬,他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聲音里有隱隱的顫抖,喉結動了動,他再次開口,「顧念。」
顧念的笑意淡了一瞬,明明這個人什麼都沒說,只是低低的叫了自己的名字。
但是她卻從那個欄杆上,下來了。
傅家。
白色超跑停在門口。
唐昕從車上下來,又拿下來了兩大袋禮物,女傭要上前幫忙,她笑笑拒絕了:「不用麻煩,我自己來就行了。」
家裡只有傅應深和傅應婉兩個人,唐昕把兩個袋子都拿給了傅應婉:「傅姨,這是容禮記的糕點,我記得你和奶奶很喜歡他們家,所以我特地去拿的,老師,還有你喜歡的茶葉。」
容禮記是家老店,所有的糕點都需要提前預定,唐昕算是有心的,傅應婉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