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繁榮(2)

  盛夏的柳城,繁榮到不可想像!

  行走在柳城寬敞的街道上,哪怕是廣成子,也幾有一種不似人間的感受。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道路乾淨、整潔。

  數十萬的凡人,來來往往,摩肩擦踵。

  數萬妖禽,起起落落。

  巫族巨人,昂首闊步。

  城市之中,一條條水渠,穿行而走,流過千家萬戶的門口。

  水渠內,水族幼崽的身影,嬉戲其中。

  但,沒有污水,沒有糞便,也看不到蒼蠅、蚊蟲飛舞的痕跡。

  這座城市裡,就連老鼠的痕跡也看不到幾隻。

  要有,也只能在那些店鋪之中,臨襟正坐的鼠妖的身影在活動。

  於是,這本該是渾濁、骯髒的凡間城市,非但沒有任何異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飄在空氣中。

  偶爾,有著瑞獸、吉鳥的身影,在城市之中穿行而過。

  廣成子看著這一切,暗暗的將這座城市,與昔年的夏都比較了一下。

  夏都宏偉而神聖。城高萬刃,牆厚百丈。

  座座仙山,矗立於城外,重重福地,林立於夏都之中。

  梧桐聖樹,頂天立地,有鳳凰棲之,真龍伴生。

  人皇居於人皇殿上,九鼎環繞,吞吐日月之靈,采九州之元氣。

  參聖走於園林,萬年首烏居於苗圃,三千丈仙光直衝雲霄,六千里氣運,虎踞龍盤。

  應是往來無凡人,談笑有仙神!

  那夏都的仙宅、神府之外,千萬凡人所居之地。

  卻是污水橫流,糞尿滿道,蒼蠅亂飛,蚊蟲滋生,凡人百姓衣不裹體,餓殍無數。

  以至於,很早就有人說:「人皇威德加於三界,號令行於四海,卻不能拯夏都之民於水火,人皇之偉力,與人族有何干係?」

  眼前的城市,則表現出截然不同的另外一面。

  不僅僅與夏都不同。

  也和商都不同!

  更與周都的氣質,截然相反!

  廣成子看著那一個個在自己眼前來來往往的凡人。

  他們面色紅潤,衣著乾淨。

  很多都是入城來採買或者遊玩的農民,他們穿著漿洗的乾乾淨淨的布衣,頭髮梳理的整整齊齊,髮絲之間,找不到虱子的蹤跡,顯然是會定時洗漱。

  很多人都會帶孩子、妻子一起來,小孩子普遍聰明伶俐,長的粉雕玉琢,可愛靈動。

  孩子們普遍都背著一個書包和算盤。

  書包里裝著一本本書籍。

  婦人則大都穿著五顏六色衣服,戴著些好看的頭飾,很多人手上都有著金銀首飾。

  他們走在路上,即使遇到了金丹、元嬰修士,也無所畏懼,更不會和其他地方一樣退讓。

  他們說話總是很大聲。

  總是喜歡與人討價還價。

  廣成子咽了咽口水,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道心,總是對這些在這個道統日常的事情,表現出極度的不安。

  在這裡,他總會莫名的感覺到窒息,四肢百骸總是會出現僵硬的酥麻感。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攥住了他的肺,壓住了他的血管,讓他呼吸不暢,血液難以流動。

  但,他明明早已經證得大羅金仙,聚了頂上三花,也凝了胸中五氣,於是,得以將肉身向大道之軀錘鍊。

  煉至陽極生陰,陰極生陽之境。

  他的肺不再是呼吸的器官。

  他的周身血管,也早已不再是氣血循環的通路。

  所以,廣成子本能的不安起來。

  他明白,肯定有什麼事情,被他遺漏了。

  定然有什麼東西,混淆了他的神識,動搖了他的根基,蒙蔽了他的感知。

  偏他感知不到,也察覺不到。

  只能懵懵懂懂,迷迷糊糊,被動的跟隨著因果的潮汐,起伏向前。

  只有那顆錘鍊了千百萬年,經歷了無數劫難,曾受了天道功德滋潤的道心,依舊能保持清明,及時的提醒他,點醒他。

  危險,已經近在咫尺,就在眼前。

  廣成子一個激靈,長長吁出一口氣。

  他的眼睛,清明了幾分。

  終於,他明白了過來。

  「道心示警,這是在告訴我……」

  「這些華國的凡人,可能導致我的隕落……」

  「而且……每個人都有可能!?」

  「從我踏入這片土地開始,所見到和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在未來大劫之中,成為我的劫數!」

  廣成子咽了咽口水,不敢相信自己在這剎那所感知的天機。

  但,他不得不信。

  因為,天機不會騙人!

  作為大羅金仙,廣成子早已經具備了某種與天道之間的直接聯繫。

  這使得大羅金仙們,具備了逢凶化吉的可能。

  就像此刻,廣成子感知到了,因果碰撞的漣漪,產生的劫數。

  這是他的劫!

  無可避免,不可逃避的劫。

  因果,已經落下。

  大勢不可違逆!

  然而……

  「這怎麼可能?」廣成子喃喃自語。

  天機顯化,剎那消逝。

  但在消逝之前,廣成子感知的那種種微妙契機,叫他毛骨悚然。

  從天機顯化的那瞬間,因果漣漪碰撞的種種『果』的徵兆來看。

  在他踏入華國,直至如今,遇到的每個人。

  屬於華國一員的人族、妖族、水族、巫族、阿修羅……

  不分男女老幼,也無論修為高低。

  都可能是他的劫數,也都可能成為他的劫難!

  「怎麼可能?!」廣成子握著拳頭。

  他知道,自己肯定有什麼東西遺漏了。

  那關鍵的因果,那與劫數直接相關的線索。

  明明就在眼前,卻視而不見的東西。

  到底是什麼?

  廣成子的神魂,一片朦朧。

  就好似漂浮在洪水中的一片落葉,也宛如在狂風中被吹向天際的一介微塵。

  身不由己,不能自已。

  恰在此時,一個穿著袍服,喝得伶仃大醉的道人,搖搖晃晃,從遠方走來。

  砰!

  他無視了廣成子的護體道術。

  也無視了廣成子隨身攜帶的靈寶阻攔。

  這醉道人,就這麼撞到了廣成子身上。

  廣成子也就這麼的讓他撞在自己身上。

  而且,這醉道人毫不費力的,就將廣成子的大羅金仙道軀,撞到在地。

  廣成子愣住了。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他的眼睛,看著那個將自己撞到在地,已經迷迷糊糊的道人。

  道人嘟囔了一聲,好像看不到廣成子一般。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將腰間掛著的酒葫蘆摘下來,搖了一下,聽著酒水在葫蘆里搖晃的嘩嘩聲。

  非常開心!

  這醉道人的世界裡,似乎只有那葫蘆里盛著的靈酒。

  他打開葫蘆塞,仰頭喝下一口靈酒。

  然後哈哈大笑,揚天高歌:「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廣成子渾身劇震!

  他想起了一個同樣落魄的身影,行走在那鎬京廢墟之上的景象。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而那人是周攜王之子!

  他是在攜王死後,哭著一路從中原,狂奔回鎬京的。

  當時,他在鎬京廢墟上的田野,喝的伶仃大醉。

  醉到連自我都被遺忘。

  然後他搖搖晃晃,質問大羅天,質問闡教群仙。

  本該守護道統的聖人,對道統秩序坐視不問。

  本該成為禮法支柱的諸侯,在背後刺出了致命一刀。

  本該為禮法秩序而戰的仙人們,放縱了一切。

  作為唯一清醒之人,也作為唯一知道一切因果的人。

  這位王子,崩潰了。

  他的質問,隨之響徹大羅天。

  甚至迄今,依然在那大羅天深處的道果之中迴蕩。

  「……行邁靡靡,中心搖搖……」

  「……行邁靡靡,中心如醉……」

  「……行邁靡靡,中心如噎……」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字字泣血,聲聲斷腸!

  廣成子望著那醉道人遠去的背影,他的楞了一會,然後邁步走向前方,那個醉道人,剛剛走出來的地方。

  一個在路邊開的小小酒肆。

  酒肆的主人,是一隻已經化形的猴妖。

  這猴妖見著廣成子走進來,立刻堆滿笑容:「道友,可是要買靈酒?」

  「那您可是來對地方了!」

  「貧道所釀的『猴兒酒』,在整個華國,都是首屈一指的靈酒呀!」

  「您要不要來一壺?」

  「只要一百縷香火哦!」

  他說著,將一個葫蘆推到廣成子面前。

  廣成子不動聲色的笑了笑,拱手道:「道友請了!」

  「貧道卻是有個事情,想向道友請教……」

  這猴妖眨了眨眼睛,還是微笑著問道:「道友要問什麼?」

  廣成子作揖道:「方才貧道,在那街道之上,與一個醉道人迎面相撞……」

  「此人貧道隱約感覺,似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未知道友可知那位道友來歷?」

  猴妖見著廣成子禮數很好,加上這也不算什麼秘密,便道:「道友說的可是那穿青衣的道人?」

  廣成子點點頭。

  「嘿!」猴妖笑了起來:「他啊,自稱是什麼齊國公子……認識他的人,都喜歡稱他什麼『公子國』……」

  「聽說,連秦國公孫、楚國王孫,也與他相善!」

  「但這人啊,爛泥扶不上牆!」

  「總是酗酒,每每賺了點香火,就來貧道這酒肆買酒喝!」

  「聽說連修煉,都已經不上心了!」

  廣成子聽著,目光灼灼。

  他知道,那個醉道人與當年攜王的那個王子,恐怕都是同樣的性質。

  因果孽障之中的清醒者。

  也是劫難浪潮之中的旁觀者。

  更是最痛苦的哪一個人。

  眼睜睜的看著一切崩壞在眼前,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熟悉的所有東西走向毀滅。

  眾人皆醉我獨醒!

  這種無可奈何的絕望,這種不得自由的掙扎。

  足以毀掉任何人!

  偏偏,這樣的人,連死都很難!

  想自碎神魂,法力根本調動不起來。

  飛到天與地之間的縫隙,想要摔死。

  偏偏,會遇到一個好心人,施法拯救。

  便是想盡辦法,去到九幽血海之中。

  九幽血海的一切,也會無視他。

  縱然他主動挑釁,也根本不會有任何東西對他感興趣。

  哪怕他站到天劫之中,天劫的劫雷,也會繞開這樣的人。

  在其壽元未盡之前,天道不會讓他死。

  他也死不了!

  這樣的人與大劫之中的劫子一樣,都是天道的某種規則的體現。

  想到這裡,廣成子的神魂之中,生出無邊寒意。

  因為他知道了。

  這是天道的點醒。

  天道在借那個齊國公子,齊國滅亡之劫之中『孤獨的清醒者』來提醒他。

  你想知道自己的劫數嗎?

  想看清楚自己的命運嗎?

  就必須聽話!

  就必須按照天意來行事!

  而天意是什麼?

  廣成子眼前,閃過了凶孽的身影。

  天意……讓他為凶孽!

  不然!

  就這樣懵懵懂懂吧,就這樣渾渾噩噩吧。

  直到那殺劫臨頭,直至那劫數發作。

  他才能真正明白,他遺漏掉的是什麼?被他疏忽的關鍵是什麼?

  可是!可是!

  他廣成子,從鴻蒙成道,歷經無數劫數,嘗遍種種苦難,數為帝師。

  這數百萬年的修煉,這數個會元的掙扎。

  難道就是為了與凶孽為伍,甚至墮落成為凶孽的嗎?

  這就是我的命數?

  不服從,就成為劫柴?

  這數百萬年苦修,這無數磨難,這千辛萬苦所煉得一切,都成為他人嫁衣,化作別人底蘊?

  憑什麼?

  憑什麼!

  廣成子的神色,猙獰起來。

  在他面前的猴妖,看的心頭髮毛。

  「道友……道友……」

  廣成子長出一口氣,看向那警惕起來的猴妖。

  他連忙稽首:「卻是有勞道友了!」

  廣成子可不敢在這柳城引起這華國道統的注意。

  一旦被聖樹標記,他就將成為眾矢之的,逃無可逃!

  大羅金仙?

  便是准聖,在大道聖樹的主場,也未必能有把握遁走。

  何況,聖樹背後還有著聖人。

  驚動聖人的話,他連逃都沒有地方可以逃。

  特別是,此地道統背後的聖人,乃是截教靈寶天尊!

  落到截教聖人手中的話……

  廣成子想起了昔年自己三謁碧游宮的往事,就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三謁碧游宮,讓他與截教聖人,結下了莫大因果。

  這因果之大,讓廣成子根本不敢保證,截教聖人會不會不顧自身聖人體統,直接拔劍砍了他!

  於是,廣成子連忙對那猴妖再謝了一聲,就立刻走出了這酒肆,連一刻也不敢多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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