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寶大fa師，坐在人群之中，看著那舞台上，正在上演的一出『戲劇』。

  紙片模擬的人兒，婉轉輕吟，唱著自身命運。

  隨著那紙人的低吟，數以百計的凡人觀眾，則已經在台下低聲咒罵起來。

  「該死的魯公，該死的齊公……」

  「這些公侯，就是不想讓咱們有好日子過！」

  「小白這麼好的蛇妖，他們也捨得下手？」

  「遲早要將這些該死的公侯，全部吊死！」

  靈寶大fa師低下頭去。

  這已經是他第十一次，看到這個劇目了。

  也是第十一次，聽到凡人們公開討論，如何吊死公侯了。

  在那日在平原縣城發現了阿修羅們後，法師就一直跟隨著這幾頭阿修羅的行蹤。

  而在這個過程中，靈寶大fa師終於知曉，這些阿修羅為何不再放縱、yin亂了。

  比起肉體的挑撥和感官的刺激。

  阿修羅一族，其實更喜歡，沉浸在眾生極致情緒釋放之中的快樂。

  那才是極致的享受。

  也是阿修羅一族的本質！

  放縱是欲望，yin亂是欲望。

  而憤怒同樣是欲望，仇恨亦然！

  對阿修羅們來說，眾生的一切情感，只要極致的爆發出來，就是他們最大的樂趣。

  而通過舞台和戲劇，這些阿修羅，什麼事情也不需要做。

  就可以享受到眾生極致的情感宣洩。

  這讓這些冥河造物的修為，日益精進。

  根本不需要親自動手，就可以享受一切。

  阿修羅們自然不傻。

  更何況，此地還能提供，讓這些阿修羅們腿都走不動的東西——污穢！大量的污穢！

  傳說，在柳城有著大量噴吐著毒煙和濃霧的東西。

  阿修羅們，經常成群結隊，聚集在那些東西之上，吸食著那些噴吐而出的污穢氣體！

  想到這裡，靈寶大fa師就深深吁出一口氣。

  因為，在這裡，在這個古怪的地方。

  還有著太多他無法理解的事情！

  他親眼見到，有化形妖族，守護人族村莊。

  也親眼見到，遮天蔽日的鳥群，在妖族驅使和控制下，取食凡人農田的害蟲。

  其他地方，讓農民膽戰心驚的蝗蟲，到了這裡只能送死。

  哪怕是蝗蟲一族的妖類來了，也是找死。

  他更親眼看到過無數次，人族村落，向那些拿著『香火單』而來的妖族、水族，提供香火的場面。

  純淨無暇，沒有半分因果，混雜其中的香火，升騰著扶搖而起。

  那妖族、水族，大口大口吸食。

  一個個神清氣爽，每次吸食之後，法師都能敏銳的發覺，這些人身上，多了一絲人道眷顧，也多了些功德籠罩。

  此地的凡人，居然在提供著最頂級的香火！

  這個事實，讓靈寶大fa師震撼莫名！

  也讓他日益恐懼。

  「明天……明天就是那所謂『天尊』講法之日……」

  「此地距離那柳城，不過三百里……」

  「吾一定要去看看！」

  「看看這位『天尊』到底是何來歷！」

  想著這些，法師就緩緩的閉上眼睛。

  耳畔，凡人們的唾罵聲，已經交織在一起。

  凡人，在和妖族共情！

  靈寶大fa師輕輕一嘆。

  他無法理解，也難以明了，這到底是為什麼？

  ……

  已是八月下旬。

  麥子要熟了，整個沙水兩岸，金黃的麥田，一望無際。

  一艘龐大的船舶，滿載著鳥糞石，緩緩靠岸。

  艙門打開，船上堆滿的鳥糞石，被人歡呼著從中搬下來。

  徐吉看著，還是搖了搖頭。

  「船舶業，還需努力呀！」

  這艘巨艦，是去年和晉國交易而來的。

  一次可以滿載數百噸鳥糞石，從那東海回來。

  一船足抵過去數千水族！

  除了速度慢點外，沒有缺點。

  唯一的問題是，此船只有一艘！

  而且，柳郡目前還不掌握製造此船的技術。

  太難了！

  這樣一艘船，需要數百位金丹修士和數位地仙，以數年之功來祭煉。

  所用的寶物和天材地寶，更是不可計數。

  所以，在這個神話世界，這樣的巨艦，素來是大國底蘊的象徵。

  就如戰車一樣。

  皆是按照法寶來打造的。

  也只有法寶，才能航行於大海，而無懼風浪！

  「等我築基完成，一定要請教幾位教授……」

  「爭取柳郡也可以製造更好、更便宜的運輸船隻！」

  這樣想著，徐吉就回頭看向自己身旁的孟白，與他說道：「本座閉關後，曲阜一代的生產建設，汝要抓緊！」

  「是！」孟白點頭：「請天尊放心！」

  「臣已經與眾生委員會商定好了……」孟白將一疊白紙遞與徐吉：「還請天尊過目！」

  徐吉接過來一看，便點點頭：「如此甚好！」

  這上面，都是在冬季農閒時，抽調人手，前往曲阜等地，開展工作，主要是指導當地百姓，建立起屬於自身的種種制度的細節。

  這種事情，柳郡上下都已經無比熟悉——哪年柳郡不是要安置幾十萬難民、移民？

  「對了，建制之事，爾等也要抓緊了！」

  「接下來幾年，柳郡要做好向國家轉變的準備！」

  孟白聽著，低下頭去，道：「啟稟天尊，各方如今都在議論此事……」

  「今，魯國全境解放，上下眾生都說，宜當建國，以立聖朝基業，垂為天下榜樣！」

  說道這裡孟白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這是興奮的。

  人族，建國承制，以為聖朝基業，垂為天下榜樣。

  此乃人族天性。

  亦是人族文明的特徵！

  只有人族，才會建國承制，才會去想建立聖朝基業。

  巫族、妖族，則都是部落、氏族、家族為單位。

  這就是人族有別於諸族的地方！

  人族，可以組建國家，萬眾一心，共御外敵。

  而其他對手，根本沒有國家的概念。

  「本座聽說了！」徐吉淡淡的道：「有人私底下講什麼要推選君王、公卿……」

  「是……」孟白說道：「確有此議……」

  「君王……公卿？」徐吉譏笑兩聲：「我們明年就要吊死一位國君，處死數百公卿大夫……」

  「我們費勁如此辛苦，只是為了重新請回國君、封君和公卿嗎？」

  他看著孟白，微笑起來。

  孟白咽了咽口水：「可是……若國無君，廟堂無臣……這……這……」

  「你是想說，國無君，廟堂無臣，就像天無日月一般吧？」徐吉搖搖頭：「孟白啊！你很快就知道，君王、公卿貴族，就和仙神一樣……」

  「不是人民需要他們，而是他們需要人民！」

  「是人民養活了仙神，而非仙神在養活人民！」

  「這一點，本座希望，汝與柳郡上下，都要清楚！」

  孟白動了動嘴唇，最終卻只能說道：「是！」

  因為天尊所言，乃是事實！

  被柳郡眾生證明的事實！

  柳郡的事實證明，沒有仙神，人民也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山神、土地、河伯，皆是人民在供養他們。

  同樣的道理，君王、公卿、大夫，也都是人民在供養！

  沒有人民，他們一無是處！

  甚至，沒有人民，他們的道法，也將寸步難行！

  攻破曲阜後，得到的證據足以證明這些。

  曲阜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盤剝魯國百姓，壓榨魯國人民香火的基礎上。

  他們的寶物，他們的神通，甚至他們修煉的資糧，也是從凡人身上榨取而來。

  一錠錠香銅，養活了曲阜城內醉生夢死，逍遙快活的貴族。

  可是……

  「若無國君、公卿大夫……」

  「未來之國家，誰來代表？」

  「誰來取代國君、公卿、大夫？」

  孟白髮出了自己的疑問。

  也是如今柳郡很多人的疑問。

  打下曲阜後，大家心裡空落落的。

  魯公抓起來了，那些曾經的公卿大夫、仙種神裔也都被抓了起來。

  但然後呢？

  接下來，何去何從？

  沒有人有答案。

  所以，孟白才要來求教天尊。

  徐吉看著孟白，咧嘴一笑：「當然是人民！」

  「一切權力歸於人民！」

  「人民？」孟白問道：「依然是眾生委員會？」

  徐吉搖搖頭：「眾生委員會，只是權宜之計！」

  「未來，定然有一個可以代表人民的權力組織，來為人民行駛權力！」

  「這眾生委員會嘛……」

  「以後就充作一個協商機構吧！」

  「作為團結人民的機構！」

  選舉這種事情，在小範圍內，譬如說村、鄉。

  人數不多，大家都知根知底的地方，是可以有效的。

  實踐也證明了這一點。

  但人一多，就未必了！

  就像如今的柳郡眾生委員會的聯席會議代表，看看選出來的都是些什麼人吧？

  富商、權貴、修士……

  底層的代表，已經越發稀少。

  這很正常。

  當柳郡數百萬眾生，要選他們的代表的時候。

  他們趨向投票給那些他們熟悉的人。

  而不是真正有才能，且願意為他們做事的人。

  以後，隨著時間推移和徐吉治下的地盤、人口擴大。

  這樣的事情，將越來越多！

  發展到最後，眾生委員會裡沒有眾生，人民代表不再代表人民是一定會發生的事情。

  因為到那個時候，下面的百姓誰知道你是誰？

  這個時候，誰最有錢，誰掌握了更多資源，誰就可以代表人民了。

  藍星不過百餘年的現代歷史，就已經無數次證明了這一點。

  何況，這是一個神話世界！

  未來，仙神大能若是下場。

  誰能玩得過他們？

  屆時，人民將被裹脅，人民的意志也會被扭曲。

  即使是共和國，也曾出現過所謂的『人民資本家』、『人民富豪』。

  而在大洋彼岸，徐吉甚至見過，為了選票，而開放du品，甚至准許搶劫的。

  但，這些就真的是人民需要的嗎？

  而在這個神話世界，徐吉知道，這樣的事情，只會越來越多，且只會越來越糟！

  因為，這裡是真的有道法神通，而且根本不講道理的大能。

  甚至不排除，那些道祖級人物，一個人就可以滿足整個人間的一切需要。

  你要糧食？

  給你變個糧山！

  你要衣服？

  給你變一屋子！

  你要美女？給你變上一萬個！

  只要你投票給我就好！

  這難嗎？

  徐吉知道，這一點都不難，他就能做到，讓整個柳郡如今的數百萬人，吃喝不愁，應有盡有，因為他的法力是無限的，他的神通是無數的。

  雖然說，這樣做未必可以持續。

  但短期收買一定做得到！

  故而，他也不得不防，被人利用了選舉的模式來竊取權力。

  畢竟，事實已經證明，老神仙的一位師兄就是敵人！

  藍星上，域外勢力，挑逗民意，掀起動亂，摧毀國家的事情，徐吉已經見了無數。

  而如今，在柳郡之中，就在這柳城不遠，就有著一個法寶人。

  他很可能是間諜！

  孟白卻是不明白了。

  「那……」他低下頭去請示：「請天尊明示！」

  徐吉看著他，道：「明日之後，汝便會有答案了！」

  「無論如何，世襲，都是不可取的！」

  打下曲阜後，徐吉從曲阜城的王宮裡找到了很多有意思的東西。

  這些東西向徐吉描繪了一個曾經偉大的人物及其子孫，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這樣被萬民唾棄，為眾生詛咒的地步的。

  周公！

  一個偉大的人物！

  他曾經在這個世界，推行了許多偉大的創舉。

  井田制，土地國有，集體勞作。

  甚至命令修士和仙神，輔助凡人耕作。

  他關心凡人，體恤凡人。

  他生活儉樸，沒有任何多餘的享受。

  然而，落後的生產力，讓他的努力，迅速陷入停滯。

  絕望的時代來臨了！

  人道開始日益焦躁，眾生開始不滿。

  於是，天象不斷示警。

  然後，開始降下災厄。

  蝗災、旱災、水災，輪番來襲。

  更重要的是，修士、仙神，也開始厭煩。

  日日辛苦，歲歲困苦。

  付出無數，回報卻幾乎沒有！

  一切都開始走向可怕的崩壞！

  人道不再眷顧，天道不再賜福。

  因果的狂瀾，席捲人間。

  幾百年間，一切就走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就連上界仙神，也放棄了人間。

  周公無可奈何！

  曲阜的記錄，雖然未必是真的。

  但，這寶貴的記錄，卻提醒著徐吉。

  這個神話世界，遠比他想像的和感受的更加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