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

  「懼留孫下凡，是因魯國國君，破碎社稷神器，不得已才下凡一窺？」

  元始天王聽完道行天尊的稟報，眉頭忍不住皺起來。

  「會不會是疑兵之計？」天王問道。

  這是有可能。

  聖人算計，滴水不漏，若懼留孫失蹤，乃是早就計劃好的事情。

  那麼，就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事後尋找，找到的只會是假象！

  就像多寶！

  若非接引聖人親口說出，誰能想到，昔日的截教大弟子早已經自願成為了人教太上的棋子，將要捨身西方，執行聖人算計？

  道行天尊微微一楞，然後就磕頭回稟：「弟子愚鈍……」

  元始天王嘆了口氣，自知道行天尊沒這個能耐！

  便道：「此事不怪汝！」

  「且起來吧！」

  道行天尊戰戰兢兢的起身，看著元始天王。

  只見天王伸手一招，便抓住了一件靈寶。

  此寶的模樣，乃是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

  但其顯化，寶貝周圍，便衍生出無數縹緲虛無的煙霞。

  顯然，這寶貝的來歷，非常驚人！

  道行天尊一見，便低下頭去。

  他認得這寶貝！

  昔年，九曲黃河陣中，碧霄正是命喪於此寶之中。

  只一時三刻，那堂堂截教大羅的血肉便化作了血水了！

  端的是恐怖！

  然而，即使道行天尊，對此寶所知也是不多。

  因為元始天尊甚少使用此寶！

  此刻聖人再次祭出此寶，這寶貝頓時升騰起無數縹緲的煙霞。

  無形無味又無色。

  偏偏，道行天尊能『看』到和『感覺』到這些煙霞的存在。

  道行天尊驚疑著：「介於真實與虛假之間的靈寶嗎？」

  便見著元始天王，托著寶貝，將那寶貝之中溢出的煙霞，一點點的纏繞起來。

  漸漸的凝聚成一朵金蓮。

  這金蓮似有似無，似在不在。

  顯然，只能是聖人造化，亦是聖人的本命神通！

  就聽著天王緩緩念著：「玉京金闕傳徒眾，火種金蓮是我為……六根清靜除煩惱，玄中妙法少人知……」

  「著！」

  「火種金蓮，去偽存真！」

  那金蓮之內，便有一股虛無之火升起。

  呼呼呼！

  一瞬就將金蓮燒盡。

  也燒盡了一切虛妄與假象！

  元始天王這才看向懼留孫肉身原本之地。

  一條條因果線，旋即清晰起來。

  「懼留孫真的是下凡去了魯國曲阜？」元始天王大吃一驚。

  火種金蓮，乃是他的本命神通，配合手中寶盒的破妄之法，足可燒盡一切虛妄！

  這是元始聖人壓箱底的底牌之一。

  一經施展，即使聖人手段布下的迷局，也可燒的乾乾淨淨，讓一切虛妄與假象，盡數破碎，只留下最真實的痕跡！

  當然，代價也是相當大。

  每次施展，都要消耗三百三十三寸功德之光！

  手中寶盒，更是需要修養足足一年，才能再次使用。

  若是強行催動，就可能讓這寶貝之中的一重隨機禁制自毀，需要重新祭煉。

  所以若非必要，元始天王也不會輕易使用！

  但，神通過後，寶貝顯化。

  照見的因果，與之前一般無二。

  懼留孫確實是去了人間，也確實是因為魯國國君破碎社稷神器，而不得不下凡！

  「不可能……不可能……」元始天王喃喃自語，不大願意相信這個事實。

  諸聖之間，哪裡有不算計不布局就對別人弟子出手的？

  但事實，卻似乎在說：根本沒有什麼算計，也根本沒有什麼布局。

  懼留孫只是簡簡單單的下凡，然後莫名其妙的失蹤而已。

  這其中沒有聖人出手的痕跡，也沒有先天至寶混淆因果留下的蹤跡。

  元始天王，只是想多了而已。

  只是……

  元始天王不願相信！

  是的！

  他怎麼肯相信呢？

  在聖人意識之中，就不存在這樣的事情！

  有人，不經算計，不經布局，就將闡教嫡傳懼留孫鎮壓！

  而且，有關懼留孫存在的一切因果、天機，在其出手後，就變成一個謎。

  就像是天道出手了一樣。

  但，這可能嗎？

  天道不仁，以眾生為芻狗！

  天道眼中，一切皆是虛妄，皆是虛假。

  譬如夢幻，好似泡影。

  你會對一個夢中的泡影……不……應該是泡影中的泡影出手？

  元始天王一時陷入沉寂。

  他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道心之中，有著聲音：「下凡一看便知真假虛實！」

  然而……

  這個聲音只是一閃而過。

  元始天王從未真正付諸行動。

  原因很簡單他若現在下凡，就打亂了自身好不容易才調整好的一切布局與算計。

  甚至可能，讓那好不容易斬斷因果關係的人間孽障，重新和闡教掛鉤。

  如此一來，十幾萬年的算計，就可能盡數化作一場空！

  金蟬脫殼，就要變成接盤。

  三十六萬年道統秩序產生的一切因果孽障，都會洶湧而來。

  反噬將無處不在！

  到了大劫之中，闡教上下，無人可以倖免！

  甚至可能還會牽連伯邑考，讓一切前功盡棄！

  所以，元始天王只是遲疑片刻，便有了決斷。

  手中三寶玉如意，輕輕搖動。

  ……

  八月初。

  吳都會稽城外，一座荒山之中。

  靈寶大fa師，緩緩睜開眼睛：「去曲阜嗎？」

  他笑了起來，稽首而拜：「弟子謹遵老師法旨！」

  同時手中指頭掐動，也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懼留孫道友，居然離奇失陷人間！」

  「這卻也正是吾教的機會！」

  「懼留孫，與吾教有緣！」

  法師站起身來，走出這藏身之地，來到外面。

  然後念動咒語，架起祥雲，便往東而去。

  同一時刻，淨土之內，元始聖人與接引聖人，相視而笑。

  兩位聖人在同時知曉了同一件事情。

  「道友，不如現在就請為諸佛菩薩講法？」接引聖人說道。

  「善！」元始聖人點點頭：「貧道便獻醜了！」

  於是，元始聖人盤膝一座。

  那四不相立刻上前，載著聖人，往靈山而去。

  接引聖人自領著諸佛菩薩緊隨其後。

  而准提聖人則悄然消失，重新回到了九幽血海。

  血海之中，無數污穢的風浪，已經滾滾洶湧而起。

  准提聖人見著，便知道，這是人間有起刀兵，生靈塗炭的徵兆。

  「慈悲！慈悲！」聖人盤膝坐下，七寶妙樹照耀血海，籠罩九幽。

  ……

  靈寶大fa師，落到一條河流之前，他已經不敢再御空而前了。

  因為，他的法眼『看到了』一株參天巨木，拔地而起，籠罩前方山川。

  柳枝依依，柳葉飄飄。

  耳畔，無數雷鳴般的眾生之誓，不斷迴蕩！

  「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

  仿佛有數百萬人，都在耳畔齊聲說著。

  一個個殘影，在眼前閃動。

  無數文字，如同一條條律令，鋪滿山川田園。

  每處都有所不同，各地都有所差異。

  然而，萬變不離其宗。

  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

  這是金科玉律，天規地令！

  不獨是如此！

  耳畔還交織著其他內容。

  數十萬稚嫩的童聲，在萬餘少年的帶領下，齊聲讚頌。

  「弟子等謹遵天尊教誨，自即日起，立誓以為天地立道，為眾生立命，為往聖傳道統，為萬世開太平為己任！」

  「蒼天在上，日月星辰，山川河流，證我此誓！」

  音若龍鳴，聲如鳳吟，字字與山川共鳴，句句得天地承認！

  而偏偏，法師卻只有第一次的時候，聽得懂這些聲音。

  轉瞬，一切內容，都在他道心之中模糊起來，所有誓言都變得晦澀無比，難以聽懂。

  而那株在眼眸之中顯化的參天巨樹，隨之消失、模糊。

  「嘶……」靈寶大fa師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前方看似平靜的山川原野，在他眼中變得神秘莫測，危機四伏。

  「教化聖樹，人道大誓？」

  「不……」

  法師低下頭去：「不止如此！」

  他記得，准提的大道菩提樹，仿佛也有著類似特徵。

  見樹不是樹，見樹還是樹。

  這是……

  已經臻於虛妄之境的教化聖樹！

  正在從真實走向虛妄，煉真為假的聖樹！

  一旦其成功煉真為假，那麼，天地之中，就將再多一株永恆存在，無災無劫的教化聖樹。

  這就意味著，教化，可以隨時傳下。

  而耳畔那已經模糊、淡去，再不能記得內容的種種聲音。

  也是如此。

  煉真為假！

  化實為虛！

  此乃准聖之境！

  從大羅，晉升准聖，必然要走的一個步驟。

  以人間真實，煉做虛妄，將物質化為精神。

  所以，此道又名：斬屍！

  將真實斬出，將虛妄破開。

  善惡兩分！

  太上聖人的無上神通：一氣化三清，就是從證道准聖的奧秘之中感悟而出。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再向上，便是煉假為真，虛實相融，寄託大道，展開道果，於九天之上開闢一重天闕。

  所以，聖人才名：混元無極聖人！

  無色無聲無形無質！

  所以，聖人之下，才會盡皆螻蟻。

  你怎麼可能與一個『不存在』的人為敵？

  這也是聖人萬法不沾，萬劫不磨的緣故。

  聖人之下，對聖人皆是不可鎖定、不可觀測，無法預測的。

  就像凡人，怎麼可能用弓箭射落海市蜃樓？又如何將石頭丟到天上的星辰之上？

  聖人之下的修士的感受中，聖人就是海市蜃樓，就是天上的星辰！

  故而，道祖所說：聖人不仁，以眾生為芻狗！

  在眾生眼中，聖人真實不虛。

  而在聖人眼中，一切眾生，皆是虛妄的芻狗，草環編織的犧牲。

  心中想著這些，靈寶大fa師就變得無比謹慎了。

  他只是一個軀殼而已，一個芻狗罷了。

  肉身雖經青蓮寶色旗充實，一般人無法窺破。

  但，在真人面前，假的永遠是假的！

  就像凡人在芻狗之中，充填再多的金銀，甚至為其披上一層狗皮。

  可假的就是假的！

  騙不了人的！

  「恐怕，我只要踏入那方山川，那聖樹蔭庇之處，就可能被感應……」

  這是很有可能的。

  那株聖樹的模樣和形象，雖從神魂之中模糊。

  但感覺不會消失。

  青蓮寶色旗，也反饋了真實的感受。

  確實是一株已經踏上了煉真為假，化實為虛的教化聖樹！

  如此聖樹，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培育出來的。

  也不會是幾萬年人間道統就可以澆灌而出的。

  法師知曉，教化聖樹欲要如此，便須得用功德果連澆灌！

  而功德果，是只有聖人才擁有的寶物。

  而且，每位聖人都不會太多！

  不然的話，巫妖大劫後迄今，也不會只有準提一人成功將那菩提樹煉為大道菩提樹！

  而法師知曉，為了培育大道菩提樹，西方二聖付出了什麼？

  那是自三皇治世後整整三個會元的蟄伏。

  整個西牛賀洲，三個會元的功德澆灌，才讓菩提樹成長為大道菩提樹！

  所以……

  「此樹，恐怕非是某教之力……」

  「而是多位聖人合力！」

  「且恐怕早已經暗中培育了多時！」

  「趁著本會元因果暴走，才從某處聖人秘境之中，移栽到人間！」

  這是很合理的推測。

  單個聖人，確實是無力為之的。

  功德果若是好得，太素天妖教聖人，早已經將扶桑聖樹的生機復甦了。

  為了扶桑聖樹，女媧聖人是可以付出一切代價的。

  即使拿金葫蘆來換功德果，女媧聖人也會同意。

  然而，功德果，除卻大道開闢時，天道會降下一二之外。

  就只能用其他功德，從天道處兌換了。

  每會元之末，紫霄宮現世之時，是唯一兌換的時機。

  而，欲從道祖手中兌換功德果。

  是會有所損耗、漂沒的。

  功德之光、功德之水，直接扣掉一半損耗。

  功德石也需要付出三成以上的損耗！

  故而，諸聖一個會元也不過兌換幾枚而已。

  基本都是用來溫養道果，或者修補受損的至寶。

  想著這些，法師就下定決心。

  「罷了……罷了……」

  「吾反正是捨身為道……」

  「若在入滅之前，可以窺見諸聖算計……也算大功一件！」

  他只是一個空殼，一個夢境的產物。

  乃是泡影而已，本就是犧牲，廉價至極的消耗品。

  本體一念之下，可以製造無數。

  就是如今肉身之中，支撐這個空殼的青蓮寶色旗，有些遺憾了。

  若落入聖人之手，怕是不美！

  但轉念一想，靈寶大fa師又笑了起來：「善哉！善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舍一靈寶，而與諸位施主結一善緣，豈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