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隆冬季節。

  壽春地方，白雪皚皚。

  昨夜更是下了一整晚的暴雪，積雪足有三尺深。

  但，斗余依然奔走山川之間。

  他一個個山川的走訪，苦口婆心的勸說著居住在山川的妖族們，在明年開春時下山，來幫壽春凡人耕地。

  可惜，應者了了！

  肯答允的，泰半都是些小妖。

  不僅僅法力低微，更是瘦骨嶙峋。

  斗余不來找他們，他們恐怕都會在這個寒冬被餓死、凍死。

  稍有點法力的，聽居然是下山耕地？

  一個個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一般。

  若非斗余乃是斗家的人，有著妖族血統，又有著楚王的背景。

  恐怕某些野性的妖王還會將他打殺了。

  耕地？

  給人族？

  你這傢伙說什麼瞎話？

  堂堂妖王給凡人耕地？這傳出去，我還要不要混了！

  什麼拿香火當報酬？

  呵呵！

  老爺我缺香火的話，從來不自己動手。

  都是那過往商旅，主動孝敬的。

  所以，忙了幾個月，斗余也只找到了一百多個小妖願意答允。

  水族方面就更可憐了。

  總共加起來，才幾十水族投效。

  這還是斗余許諾在香火之外，還額外每個月補貼一錠香銅的緣故。

  「國事艱難啊！」斗余帶著人，再次走出一個妖王巢穴，不出意外的他再次被拒絕了。

  「公子！」跟在斗余身後的一個楚國官員說道：「吾等好心好意的登門勸說……這些粗鄙妖族卻是不識好歹……」

  「不若調動大軍討伐，將他們統統抓回來，為我等耕作吧！」

  斗余立刻回頭，怒目圓瞪。

  妖族可以被殺，可以被吃，可以被剝皮抽魂！

  這些事情只要你實力夠強，不怕未來因果報應，喜歡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然而……

  奴役，而且是大規模奴役。

  這就是取死之道！

  真以為太素天不管事了？

  況且，大老爺的道統，乃是無為而為，順其自然。

  強行為之，乃是褻瀆、忤逆！

  那人被斗余瞧的有些心驚，只能低下頭去，不再言語。

  斗余抬起頭，與眾人說道：「如此暴戾無道之言，以後不可再說！」

  「不然，獲罪於天也！」

  說著，斗余又道：「此輩如今雖然不肯下山，但也終究與我等約定，從今不會隨意下山，殺掠人族！」

  這也是斗余奔走了數月的最大成果。

  他以斗家的嫡子兼楚國王孫心腹的身份，奔走山川、沼澤。

  與那妖王、水族首領做了約定。

  他們既然不願出山相助，但也不可下山破壞壽春凡人的村莊、土地和牲畜。

  不然，壽春不會放過他們。

  這樣，至少是爭取了壽春人族生產生活的安全。

  可以放心的開墾荒地了。

  就是……

  「柳郡方面，今年春耕，將耕地面積擴大到了四十五萬頃！」

  「明年一開春，他們的土地就又要增加七成！」

  「此外，明年春耕，他們還要再次開荒二十萬頃！」

  斗余說著這些王孫從柳郡傳回的書信內容，不由得感慨：「到後年，柳郡的土地播種面積，恐怕就要達到五十萬頃以上！」

  「而在今年，他們又有了新的農具和新的追肥方法……」

  「殿下在書信中言及，畝產明年可能會達到五石以上！」

  說著這些，斗余便看向他身後的眾人：「而我們呢？」

  「壽春今年秋收，畝產平均可有一石？」

  大家都搖搖頭。

  壽春兩千里地，有凡人青壯在冊大約一百七十萬左右，雖是遠勝柳郡人口。

  但耕地面積不過六萬頃，土地畝產不足一石。

  於是，凡人衣衫襤褸，瘦骨嶙峋。

  哪怕是斗余到任後，效仿柳郡，推行百姓自治，命各村以村為單位，推選村長，共定村規、鄉約。

  又廢黜了從前的大部分苛捐雜稅。

  什麼河伯貢賦、土地貢賦、山神貢賦，一概免除！

  又宣布從今年開始，三年免徵王稅和徭役，與民休息。

  但，這依然改變不了凡人的生存狀況。

  只不過是讓他們能喘上一口氣而已。

  貧瘠的土地、貧瘠的產出和貧弱的人民。

  就像一座座大山，壓在頭頂。

  今冬，光是壽春城內就已經凍死了數百凡人。

  明年開春，本來規劃好的拓荒計劃，不得不擱置。

  因為……

  斗余發現，若無妖族相助，單靠人族的體力，想要拓荒？

  幾乎不可能！

  人族在體力方面天生不如妖族！

  更何況，壽春人族貧弱不已，若是強行開荒，立刻就要累死一大批人！

  他是來建功的，不是來作孽的！

  想到這裡，斗余想起了王孫殿下送回來的那柳郡最新的步犁圖紙。

  那確實是個好物件！

  可惜……

  卻只能從柳郡求購。

  因為楚國人不會冶鐵，更沒有能製造如此器物的能工巧匠。

  當然，楚國可以選擇讓那金丹、元嬰修士，以煉寶的方法來煉製步犁。

  修士以神通，將那鐵礦之中的庚金提取出來。

  然後再以煉寶之術，將那鐵礦淬鍊。

  但問題是，成本將大到難以想像！

  別說壽春撐不住，便是楚國也撐不住！

  所以，只能寫信請王孫幫忙訂購。

  然而，如今柳郡自己用都還嫌少，哪裡肯接外面的聲音？

  王孫殿下前兩日回信說，經過多番爭取，才勉強拿到了十具步犁，已經請鐵羽大聖，日夜兼程，送來壽春。

  為此，王孫不得不欠了鐵羽大聖一個人情！

  一邊想著這些事情，斗餘一行人就踩著積雪，到了山下的一個村子。

  村民們聽說是壽春的貴人來了，紛紛出來迎接。

  這些人見了斗余，就紛紛跪下來磕頭：「小人等給明公磕頭了！」

  「快起來……快起來！」斗余只能打斷思緒，連忙上前，將這些衣衫襤褸，瘦弱不堪的百姓一一扶起來：「鄉親們……」他苦口婆心的勸道：「我們可受不起大家這樣的重禮啊！」

  「王孫殿下和大王，都有詔令……」

  「壽春百姓，除了天地君親師外，可以不跪其他人……」

  村民們雖然被凍得瑟瑟發抖，但卻都笑著，恭恭敬敬的說道：「明公啊，您做的事情，小人們都看在眼裡啊……我們這是真心實意的給您磕頭！」

  「祝您仙壽永永，多子多福！」

  斗余聽著，嘆了口氣。

  這幾個月他帶著人走遍了壽春大地，將壽春新政，傳到每一個村莊，又親自監督和指導各村的村長選舉。

  所以，收穫了無數感激。

  於是他無論走到哪裡，百姓們總是拖家攜口的來恭迎，見面就是磕頭感恩。

  無論他怎麼勸，結果都是一樣。

  「當年天尊到底是怎麼讓沙水眾生，學會了站起來的？」這讓斗余忍不住的深思起來。

  最初他以為，這個事情很簡單，一個命令就可以解決。

  然而，事實告訴他，這個事情是最複雜和最困難的。

  甚至比勸說妖族還要困難和複雜。

  至少，妖族們聽得進他的話。

  而這些凡人，無論他講多少遍，不管他如何勸說。

  見面依然是跪、磕頭，感恩戴德。

  根本不似柳郡，哪怕是新移民，一兩個月就都能站直了身體，挺直了腰杆。

  無論面對誰，都不會再輕易屈服！

  「此事，任重而道遠啊！」斗餘一邊扶起百姓，一邊在心中說著。

  便與這些淳樸的百姓們拱手道：「鄉親們，我是代表大王，代表王孫殿下，來給大家服務的……」

  「所以，大家的重禮，我真的是受不起啊！」

  「還請大家往後，不要再這樣了！」

  百姓們面面相覷。

  斗余也只能嘆了口氣：「外面風雪大，鄉親們，咱們進屋裡說話吧！」

  心中卻是忍不住想起了柳郡的村民、村長和鄉里的委員們。

  「或許……」斗余在心中說：「我應該寫信給王孫殿下，托他向柳郡請求，聘請一批柳郡的村長來壽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