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敗了的人自然沒有臉面再留下來自取其辱，這群少年人沒多時就互相攙扶著離開了。
楚八荒拎著半死不活的老母雞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害怕，不知道晏玉衡會不會對她動手。
畢竟她之前可是自稱千年大妖怪來著……第一次嘗到什麼叫自食其果的小楚只覺得嘴巴裡面發苦。
晏玉衡收拾完了那群人之後倒也沒有急著離開，反而步伐平穩地走到了自己的住舍前，撩起衣擺坐在了廊下。
楚八荒不明所以地跟著坐到了他身旁，想看看他接下來要做什麼。
然而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晏玉衡竟然從兜里掏出來一本……
菜譜？！
只見他自顧自地把那本封面上寫著「百家香烹」的小冊子打開，翻到了鮮筍滑菇雞湯那一頁，修長潤白的手指在上面輕輕滑動著。
楚八荒的心頭一跳，隨即遲疑地伸出手在他眼睛前晃了晃。
這小子不會在故意搞她吧？
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她手裡才提了一隻老母雞，晏玉衡就當著她的面翻起雞湯的做法嗎？
從無數個世界裡摸爬滾打過來的小楚從來不相信任何巧合。
見晏玉衡絲毫沒有反應，她反倒憋了一口氣，故意站起身來準備轉身離開。
可就在這個時候，晏玉衡卻偏低聲開口了。
「選歲長母雞一隻，掏淨內臟，褪去毛羽，沸水焯之。」
楚八荒的腳步頓住了。
「干筍與菇同泡發，待湯沸後投入，與肉同煨。」
啊，她真的好餓。
楚八荒低低地哼了一聲，故意用低落的語氣自語道：「他已經長大了，想來不再需要我。」
「也罷，我便回自己的洞府修煉，從此避世吧！」
話音落下，腿剛抬起來，就聽見晏玉衡的語氣急了兩分。
「別走。」
好大兒興奮地直搓手手：「哈！他果然是裝的！快快快，火葬場什麼的我最愛看了！」
楚八荒不想理它並將幸災樂禍的小統統關進了小黑屋裡。
修羅場什麼的，小楚是真的怕了。
她無奈地轉過身來，直直地撞進了晏玉衡焦灼的眼神里。
她怔了片刻才回過神來，蹲到他的身前，伸手在他的臉頰上輕輕捏了捏。
「明明看見我了，為什麼裝作無事發生？」
晏玉衡的手指輕輕蜷起來，看著她絲毫沒有變化的面容，喉頭上下滑動著，許久才開口出聲。
「你……這些時日可還好？」
他不該問她去了哪裡，為什麼食言消失，又為什麼會突然出現。
這一次，他絕不會再惹得她有半點不快了。
楚八荒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只是在後山多看了這隻雞一眼，彎個腰的功夫時間就過去了許多年。
她到底只是被莫名其妙拉到這個地方的外人，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會回到那座陰森可怖的宗府內。
「啊，我們大妖怪都是很繁忙的，每天要處理的公務十分多，還要四處搶地盤打群架。」
「但我實力很強，只打個噴嚏就能滅盡敵手。」
晏玉衡的眉眼在緩緩舒展開，伸手在她頭頂上摸了摸。
「那子初這回來，是想給我做吃的嗎？」
聽到這個名字之後楚八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現在用的是虞子初的名字。
……嘶，聽他這麼親近地喊別人的名字，這種感覺還真是說不出來的彆扭。
可恨！早知道她就不為了給自己出氣故意報虞子初的名字了！
她原想著在現實世界裡的晏玉衡對虞子初這麼關懷，那在幻境裡隨意造作，若是能給這個小晏玉衡留下些心理陰影也是好的。
可如今看起來……他怎麼好像一點也不害怕她呢?
老母雞眼看著就進氣多出氣少了，楚八荒決定替它做主，為日後晏玉衡毀滅這個世界做出微不足道的貢獻。
好在他如今算是這個宗門中頂尖的精英弟子，不必和其他人同住，分配的單身公寓裡還能開小灶。
一通忙活下來總算是把雞湯給燉上了，她這才有空坐下來，詢問晏玉衡這些年的經歷。
「對了，方才我聽見你們的談話，你和從前相比有了很大的變化。」
「後來……他們還有再欺負你嗎？」
晏玉衡的眼帘微微垂著，片刻之後才輕鬆地一笑：「沒有了，他們都打不過我。」
其實不是的。
那天在楚八荒離開之後，那幾個將他推搡入井裡的孩子就哭喊著找到了自己的師父，反倒把他們所做的事一五一十吐露了乾淨。
可晏玉衡的日子卻並沒有因此而好上半分。
心虛之人不會良心發現突然悔改，他們只會變本加厲地施暴，以掩蓋自己內心的歉意。
他們一遍遍地欺辱他，將他推進井裡，把他的鋪蓋扔進茅房，撕毀他的課學作業。
他也曾一夜一夜地祈求楚八荒出現，即便不能幫他教訓那些欺負他的人，只是陪著他說說話也好。
可楚八荒再沒有出現。
在終於認識到了那個好看的妖怪姐姐真的不會回來的那一天，向來沉默隱忍的晏玉衡像是發了瘋一般，那個把他按進泔水桶里的男孩死命廝打在一起。
那麼多的孩子上前對他拳打腳踢，都沒能把晏玉衡從那個男孩身上拉開。
他滿口的牙都掉了，但也一拳打爆了男孩的眼睛。
從那天開始，再沒有人敢和這個瘋子多做糾纏。
他就這麼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站到了所有同輩弟子的頭頂上，成為了最耀眼出色的那個人。
可只有晏玉衡自己知道，滿是淤泥污血的土壤里，開不出純淨的花。
在成為掌門的親傳弟子之後，他學的第一個術法就是開天眼。
他知道楚八荒會隱匿身形，可沒關係。
如果她還會出現，那麼他要在第一時間，就能看到她的身影。
這些都不必和她說。
晏玉衡害怕如果讓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實模樣，她就會再次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楚八荒當然相信了他的說辭，並大為慰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我們衡衡可真是好棒棒呢！」
「對待那些欺負你的人，就是要不留情面地百倍奉還回去！」
晏玉衡的呼吸滯了一瞬，隨後狀似不經意地抬起眼帘，眸中浮起一道不易察覺的緊張。
「你最近可有空閒？」
「我即將要下山歷練了，你想不想和我一同去凡世逛一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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