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因為年齡小，面容顯出了幾分稚嫩，但楚八荒依然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小小的人兒正是晏玉衡。
……看起來只有四五歲的，並非是之前的小道士容貌，而是她在青樓里見過的本尊晏玉衡。
他身上穿著一件灰白色的小衫，像是一隻小企鵝一樣搖搖擺擺地從山階上走下來。
楚八荒看著他面黃肌瘦的模樣直咂舌。
她先前聽晏玉衡說自己從小吃泔水長大的時候全當做一個笑話在聽，此時見了他的模樣才算是有兩分相信了。
楚八荒隱匿了身形，悄悄跟在晏玉衡的身後，想看看他究竟要去做什麼。
他看著人雖小，但腳程很快，只走了大約三個時辰，就到了三十多里外的一個小鎮上。
楚八荒跟著他七拐八拐，最終停在了一處雕樑畫棟的樓閣前。
楚八荒看著那樓閣上的牌匾，驚疑地出聲詢問好大兒：「如果不是我的思想太過骯髒的話，面前的這個名叫『溫柔鄉』的地方應當是我想像的那種地方吧？」
好大兒梗了片刻，表情頗為無語地做出了肯定
「對，沒錯，是青樓。」
楚八荒想不明白，但她大為震撼。
晏玉衡究竟有什麼樣的癖好？年紀輕輕的才四五歲竟然愛逛青樓！
果然是有志不在年高啊。
就在楚八荒嘖嘖稱嘆的時候，晏玉衡小小的身影已經輕車熟路地進了溫柔鄉里，甚至還熟練地和正在迎客的姑娘們打了個招呼。
雖然知道這很大可能只是一個幻境，但楚八荒依然隨手掐了個隱匿訣，也跟著他一同進去了。
她倒是想看看，這么小的一個人究竟能在這種地方幹些什麼事情！
然而晏玉衡只是轉了許多個彎，最後鑽進了一間低矮陰暗的房間裡。
他從懷中掏出一塊泛著黯淡幽光的石頭，小心翼翼地捧到了一個躺在床上，面色灰敗的女子面前，稚嫩的聲音中滿是難掩的欣喜。
「娘，我回來啦！」
「這是下品靈石，您放在身邊，能讓您身康體健。」
床上的那個女子勉強睜了睜眼，在看到他的身影之後眼眸卻暗了下來，沙啞的語氣中充滿了失望。
「怎麼是你一個人，你爹爹呢？」
小晏玉衡的動作僵了一瞬間，小小的腦袋仿佛被霜打了似的蔫了下去。
「爹爹……爹爹他事務繁忙，暫時無法脫身，便讓兒子先回來探望娘。」
楚八荒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啊這……晏玉衡竟然是青樓女子所生？從他們的交談內容來看，他爹竟然還是仙門中人？
可是不應該啊！
要知道在這種連流通貨幣都沒有的古早年代，一個仙門弟子便能引得俗世帝王的追捧供奉，按理來說晏玉衡母子不該生活得如此落魄淒涼呀！
不等她細思這其中不合理之處，那女人就像是突然發了瘋一般，猛地坐起身來，一把將晏玉衡狠狠地推倒在地。
「繁忙繁忙，他既然繁忙，你一個人回來又有什麼用！」
「我千辛萬苦將你送到你爹身邊，為的就是讓他來看我一眼！」
這兩句話嘶喊出口後，她便又像是力竭一般，重重地倒在了床上，渾濁的淚珠從眼角淌了下來。
「他為什麼不來看看我，我等他等得好苦……」
小晏玉衡不聲不響地自己爬了起來，臉頰上多了一道方才被女人的指甲刮出來的血痕。
他跪在床邊，因為腦袋低垂而露出的脖頸上隱約有著一道疤痕。
楚八荒看不太清楚，但她暗暗蹙起了眉。
過了許久，就在她要以為女人已經睡著了的時候，那女人卻驀地出聲了。
「滾開吧，別在這裡礙我的眼了。」
「孽種，若不是因為生下了你，我又怎麼會從花魁之身變成這副模樣？」
「你要是真的想叫我身康體健，就把你爹帶回來。」
小晏玉衡吸了吸鼻子，朝女人磕了一個頭後起身便離開了。
他幾乎是毫不停歇的，又趕回了楚八荒剛見他時的那座山峰。
此時四周無人，她能清晰地聽到從晏玉衡腹中發出的飢腸轆轆的聲響。
小晏玉衡的步伐也明顯慢了下來，直到爬到半山腰的時候終於沒有力氣了，才靠在路邊稍作休憩。
他大概是餓極了，伸手從路邊薅了一把野草塞到口中大口咀嚼，看得楚八荒的心頭隱隱作痛。
誰人能想到，日後瘋批起來幾乎屠盡了世界的人，年少的時候竟然會是這麼一個悽慘的模樣。
小晏玉衡吃了幾口野草，算是恢復了些許的體力，又起身繼續趕路。
終於在天色徹底黑下來之後，回到了山頂的那個看起來就不甚繁榮的小門派。
收山的弟子見到他的身影，互相對視了一眼之後都紛紛露出了嫌棄鄙夷的神情。
其中一人攔下晏玉衡，捏著鼻子嫌惡地開口羞辱。
「你不會又回了那個骯髒污穢之地吧？」
「既然入得我們門派，凡塵俗世的牽絆就要一併斬除，你既然放不下你的娘親，又何必在這裡蹉跎？」
另一人冷哼一聲，抬起腿便重重地踢了晏玉衡一腳，小小的身影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才堪堪停下。
「你可莫要沾染了什麼髒病回來，反倒帶累了我們這些好人！」
晏玉衡低垂下眼眸，把大片的委屈和著淚眼都吞了下去，用童稚的嗓音輕輕認錯。
「是，師兄們教訓得是，弟子知錯了。」
楚八荒差點噗嗤一聲笑出來。
這么小小的一個人就會耍心眼了，這不就是典型的「我知錯了，下次還敢」嗎？
見他低頭，那兩名弟子才算滿意，又罵了幾句便放他進去了。
奔波了一天，晏玉衡並未著急休息，反而一路走到了一處看起來就幽靜的屋舍前。
他深深吸了口氣，握緊了小拳頭給自己打氣，隨後才上前敲響了其中一扇門。
沒過多久，一道身影便打開了門。
那是一個高大俊俏的年輕男子，在看到晏玉衡之後立刻皺起了眉頭。
他先是警惕地朝四周打探了一番，確認無人之後才一把將晏玉衡拽了進去。
楚八荒踮起腳尖，在他重重將門砸上之前跟著溜了進去。
只見這名男子一把將晏玉衡摜在了地上，壓低了滿是怒氣的嗓音呵斥起來。
「我不是說過讓你不要來尋我嗎！」
晏玉衡抬起頭，因為太過瘦弱，一雙漆黑的眼睛顯得愈發的大，裡面蓄滿了淚水，卻癟起嘴勉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爹爹，娘親的身體愈發差了，求您去看看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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