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忽然靜止, 天空中的所有硫磺火雨都凝固在一瞬之間。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天使手中的長劍泛起了無比耀眼的光芒, 在暗紅與黑為主色調的地獄裡出現了奪目的潔白。
古老的聖歌以聖瓦爾為中心漣漪般一圈圈盪開, 莊嚴浩大, 仿佛有天使的軍團穿越了神國與人間的界線,降臨在這死去的地獄, 他們立在聖瓦爾背後,秉承著那至高的旨意, 降下了預言中的審判。
魔鬼退出去,他提著白骨權杖, 立在空中, 仰望那越來越明亮的光芒。
他沒有試著去打斷聖瓦爾正在做的一切, 因為「審判」是他無法打斷的。
審判的力量不來源於聖瓦爾自己,那是神留在天使聖靈中的印記, 也是天使之所以為天使,那是他們的力量來源, 正因為有著那一道印記,他們才能夠擁有凌駕於凡人之上的位格。
地獄不在「律令」禁止的界線之內,在這裡所有神秘的力量將不會受到任何壓制。
而一千年前的失敗已經讓聖瓦爾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敵人。
一切的試探進攻都徒勞無功,如果祂不想徹底隕落,那就要從一開始就直接動用自己最強大的力量。
神的氣息出現在了地獄之中, 就像濃稠的黑暗中突然點起了一盞燈火,如此耀眼如此清晰。在地獄的其他地方, 不斷地有一位位古老的領主驚醒。他們在黑暗與荒野中帶著幾分震驚地低聲自問「是哪個瘋子將天使招惹到了這裡?」。
沼澤翻滾, 黑海潮動, 深淵蠢蠢……死寂了上千年的地獄開始有了一絲騷動。
將天使引到地獄的瘋子正在直面神的裁決。
無數的黑蝶翻湧在魔鬼身後,再次形成了一片海潮般的黑雲。無數的黑蝶振翅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形成了與天使聖歌相對的旋律,刺耳而又冰冷。黑蝶雲層從天空中蜿蜒而下,形成了一條連接半空與地面的路。
此時,這一片空間呈現出一種悚然的混亂。
空間出現了一道道扭曲,天空中的硫磺雨滴落到那些空間裂紋中後立刻消失不見。
兩種規則正在較量著。
神國的規則與地獄的規則。
「審判」的本身就等同於規則。
審判者掌握著規則,是規則的主宰者,在規則的衡量基礎上從而做出判決。在天使調動神明印記的時候,祂就開始篡改這片地獄的規則。
祂藉助神明的力量將神國的規則引入地獄,從而否定了這一片地獄的存在意義。
以天使為中心,無形的沉重壓力從天空中籠罩而下,地面上的焦黑岩石開始出現了一道道裂縫,不斷地有赤金的岩漿從其中迸濺而出。嶙峋的山壁開始瓦解,大塊大塊的巨石種種地砸落。
這一片地獄被判予「不該存在」,而天使就是為它帶來末日的人。
隆隆聲里,夢魘馬車從那些噴涌而出的岩漿中穿行而過,馬車四個車輪上的骷髏頭在「咯咯」的骨頭碰撞聲中,從口中噴出了無數大大小小的白骨。
從骷髏口中噴泉般吐出的白骨一根接著一根地重組,形成了四面懸浮在馬車四周的白骨盾牌。從地底噴出的岩漿和頭頂的巨石被那四面盾牌結結實實地擋下。停在馬車頂上的烏鴉撲扇著翅膀,緊張地叫著,聲音被淹沒在這天崩地裂般的聲浪里。
夢魘馬車抵達了那條從半空中延伸下的黑蝶之路。
國王已經甦醒。
國王從馬車中一躍而出,穩穩地落到了黑蝶組成的長路上。在國王踏上來的那一瞬間,飄帶般的黑蝶之路迅速回縮,將國王帶到了魔鬼身邊。
魔鬼將白骨權杖遞給國王,自己撐開了那把藏著龍骨長劍的黑傘。
此時天空中的天使懸浮在那裡,為光芒籠罩,如地獄裡冉冉升起了一輪太陽。
黑色的群蝶組成了一張巨大的王座,銀髮的國王端坐在王座之上,與懸浮的天使遙遙相對。他握著那柄白骨權杖,帶著個「貪婪與不義之財」權柄戒指的手搭在權杖頂端。明明只是一位凡人,可國王此時卻威嚴得仿佛掌握著整個世界的權柄。
——他就像是整個世界的君王。
狂風凌厲刮動國王的銀髮,他冰藍的瞳孔中印出天使的身影。
在他的瞳孔中,天使都變得渺小了。
「此地皆循舊令。」
國王漠然地下令,不帶一絲感情。
冰冷的命令響徹天地,如青銅古鐘被敲響,聲音撼動整個世紀。
黑色大地上,岩漿倒流,裂縫重新合攏。空間原本像一張被揉皺的紙,有著無數扭曲的皺褶,現在有一雙無形的手拂過,將那些皺褶一條條地撫平。山峰不再瓦解。
這一片地獄,因為天使的「審判」而扭曲混亂的秩序在國王的聲音里重建。
「復甦。」
第一個命令說完之後,國王就感覺仿佛一瞬間自己的力量被徹底地抽走,尖銳的頭疼幾乎是在瞬間產生。他咬著牙,下達了第二個命令。
這一段靜止的亡靈長河忽然沸騰起來,一個接著一個,蒼白的亡魂齊齊仰起頭,發出了刺耳尖銳的悲號。那些嶙峋的山脊上懸掛著的所有屍骸抬手將自己從繩上摘下,漆黑的羽翼從它們背後伸展而出。埋葬了無數白骨的百蟲之壁上開始出現一條條裂縫,那些成為化石的骸骨掙扎著從裡面爬出來。
這個地獄已經死去了很久。
但是在國王的命令之下,這一片地獄開始復甦。
然而,在這片地獄「復甦」的這一刻,天使的雙手緊握的長劍終於斬下。如一道濤濤江河的劍光,所過之處所有的一切都被點燃起來。空中留下了一片輝煌的黃金火焰,在那火焰里有無數身披鎧甲的天使影像。
這是一劍,也是一支軍隊。
神是萬軍之主,聖瓦爾還在人間的時候,就是祂鍾愛的眷者,在聖瓦爾即將迎來第二次隕落的時候,祂藉助了聖瓦爾天使聖靈中的印記,跨越了神國和地獄的界線,降下了一支軍隊。
「末日」的審判降臨。
洪流般的火焰從天空上席捲而至,國王的瞳孔印出那些赤金火焰中蘊藏的萬千刀劍。神罰天地……聖廷的使徒聲稱「神審判世界,如是不潔與謬誤者,必以火和血清洗」。
這就是神的刀劍嗎?
「是的,這就是。」
魔鬼低聲地說,他站在國王身邊,他似乎猜到了國王在想什麼。魔鬼持著傘,臉上的神情罕見地淡淡,他側頭看了國王一眼。在這神的火即將焚毀世間的時候,他像往常一樣微微俯身。
「而我是您的刀劍。陛下。」
一直盤旋在國王身邊的那隻名為「蒙拉」的烏鴉發出了響亮的啼鳴,那啼鳴就像人類軍隊的衝鋒號角。
在國王的背後,生出黑翼的屍骸與從百蟲壁爬出的白骨沖天而起,它們數以萬計,如沙如海,它們就如魔鬼一般,時隔多年,再一次為同一個人效力,它們是國王軍隊。指揮這支軍隊的是一步踏出的魔鬼,他的黑禮服掠出淡淡的殘影。
魔鬼如蒼鷹沒入天空,他的背後是地獄的洪流。
它們主動迎上了天使的那一擊,兩股洪流在半空中轟然碰撞,碰撞的那瞬間聲音好似無數的驚雷同時響起。
兩股洪流碰撞著,天使的虛影與屍骸白骨在火焰與黑霧中廝殺著,魔鬼從僵持的戰線上躍起,他手中的龍骨長劍傾斜下垂,他劈開了一路上的所有阻礙,目光死死地盯著身披鎧甲的聖瓦爾。
魔鬼的身上翻滾著濃稠的黑霧,隨著他逼近天使,身邊的那些黑霧被皎潔的聖光不斷削弱。
魔鬼毫不在意,他將自己當作一把利刃,準備著最後的致命一擊。握刀的人只需要在意最後會不會命中目標,而不需要在意刀劍本身面對什麼樣的危險。魔鬼的確樂意成為一把刀一把劍,而能驅使這把刀這把劍的,從來只有一個人。
那人就坐在王座之上。
被視為諸惡之淵與邪惡之巢的地獄裡,黑蝶盤旋在國王身邊,如萬千朝拜的子民。而他的軍隊正奉持他的意志廝殺。
國王仰著頭。
他看著白骨帶著火焰像雨一樣地落下,看著屍骸與天使的虛影一同消失,也看著魔鬼與聖瓦爾刀劍相撞。
天地忽然靜了下來。
黑禮服已經滿是裂紋的魔鬼將龍骨長劍釘入了鎧甲破碎的聖瓦爾胸膛。他抽出了長劍,火與光從聖瓦爾的體內潰散出來,軍團般的天使虛影一個接著一個地消散,聖瓦爾身上的鎧甲分裂脫落,祂的面容開始變化。
天使的面容正在隱去,浮現的是屬於凡人的,不那麼完美的一張清俊的臉。
那是沃里克·布萊。
年輕的白袍修士瞳孔倒映出暗紅的天空,還未散盡的金色火焰,他的目光逐漸潰散,背後的雙翅正在消失。他將向下墜落,但他仰望著天空。
「原來……是這樣。」
他喃喃自語,似乎終於得到了一個答案,下一刻他的身體破碎成萬千的光點,如終於承受不住的容器。
在魔鬼的劍尖上,一滴金色的血緩緩滑下。
那滴血,向下墜落,滴落在了焦黑的赤土之上。
國王聽到了血滴落的聲音。
嗒。
天使的血滴落的聲音,原來也和凡人的血滴落的聲音一般無二。
………………
勃萊西,聖瓦爾大教堂。
一位白髮的大主教沉默地站在一尊天使塑像面前。
他仰著頭,看著那神聖的聖瓦爾,滿是皺紋的臉上眼淚緩緩滑落。
「安尼爾……你是對的。」
年邁的大主教老淚縱橫。
這個世界上,誰能夠沒有私心?誰能夠克制自己的愛與無奈?沃里克·布萊……是他的侄子啊!是他唯一的兄弟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骨血。那虔誠的孩子,到死都不知道,他的導師,其實是他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主教先生。」
低沉的聲音,費里三世派來的使者站在他的背後。
「現在,您願意加入我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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