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2年9月17日,早上七點。記住本站域名
太陽還沒完全升起,冷霧被風吹得微微拂動,灰色的默恩塔巨人般沉默地聳立在霧中。羅格朗的冬日來得很早,九月份的時候就已經霜雪覆蓋。
老白金漢公爵走出默恩塔,微風吹動著他蒼白的雙鬢。
這位守護了羅格朗帝國數十年的老人又高又瘦,他全身籠罩在漆黑的衣服中。負責押解他的是兩名可憐的年輕士兵,老人雖然未穿華服,但身上的威勢猶存,他們根本不敢動手按著他的肩膀。
白金漢公爵在塔前直挺脊背,蒼藍的眼眸望著帶點幽暗的天。
見證這場處刑的人並不多,除去全身披掛的守衛們,在場的只有兩百多人。默恩城堡主沃爾特伯爵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在他左側是普倫王國駐羅格朗大使,神聖帝國大使還有勃萊西帝國駐羅格朗大使。餘下的是其餘一些有身份地位的大小貴族們。
沃爾特伯爵欣賞著這位大人物的大難臨頭。除去一小部分像伯爵這樣的人,其餘觀者都側過頭去,不忍看這場悲劇。
白金漢公爵從容鎮定地走到高高的刑台上,站到了黑樹墊頭木前。他站定後,居高臨下地將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伸出帶著枷鎖的手,像他行軍前宣講時一樣向下一壓,示意全場安靜。
按照慣例,他開始發表自己臨死前的講話。
在簡短地將自己的靈魂託付給造物主之後,他的聲音變得低沉。
「……我請求在場的諸位,為我們至高無上的國王進行祈禱,願聖主保佑他健康且長命百歲……」
他的目光逼視著人群。
人群中有人在他鋒銳的目光下一點點地將腰刀按進了鞘中。
所有人低下頭,喃喃地為羅格朗國王普爾蘭一世做起了禱告。
沃爾特伯爵在心中嗤笑一聲。
這老東西怕不是老糊塗了,到死居然還在為他那混帳侄子祈禱。
不管真誠還是虛假,肅穆的禱告聲低低地響起,一種莫名的情緒在冷空氣中蔓延開來。
管家越發覺得焦躁不安,他站在伯爵身後,小聲地提醒最好讓處刑快點開始。
「能出什麼岔子?」
伯爵滿不在乎地回答。
令人悲哀的禱告結束之後,行刑正式開始。
劊子手用烈酒澆過了巨劍,劍面上冷光如鏡。白金漢公爵揮退了要上前的衛士,自己在硬木前跪下來,面無表情地俯身,蒼白的頭顱擱在了墊木上。
沃爾特伯爵清了清嗓子。
「我宣布——」
他覺得自己堪稱威風凜凜。
「住手——」
尖銳的嗓音劃破冷沉的空氣。
聲音遠遠傳來,隨後就是人馬的喧譁。一匹駿馬奔騰而來,穿著盔甲的高大騎士手中握著劍。早已經得到吩咐的士兵們架起盾牌,抽出刀劍試圖阻攔他。騎士縱馬毫不留情地將那些士兵踹倒在地,砍翻了數個人。
「什麼人膽敢這麼放肆!」
沃爾特伯爵的臉色變了,他「刷」地一聲拔出長劍。
同時,他心中驚駭,什麼人能夠讓城堡的守衛沒有經過他同意就放了進來?!
將守衛士兵砍出一道口子的騎士沒有回答,他將長劍擲了出去,高台上的劊子手應聲而倒。而騎士這才翻身下馬,勒住韁繩站到一邊。
沃爾特伯爵怒氣沖沖地大踏步朝騎士走過去。
噠噠的馬蹄再一次急促地響起來,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稍落後一點的戰馬急奔而來,踏起了一片飛雪。而這新趕到的戰馬更加放肆,它一路橫衝直奔而來,沒有任何要停下的跡象。周圍的衛士甚至來不及上前,戰馬就衝到了伯爵身前,在嘶鳴中高高地人立而起,前蹄重重地踢出。
鐵蹄踢到伯爵的胸膛,將他踹得翻到在地。
人群喧譁。
「我。」
冰冷的嗓音。
太陽從雲霧中一躍而出,天光驟然鋪過所有無瑕的雪。在冰雪反射的刺眼晨光中,為首第一匹馬馬背上的人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倒地的沃爾特伯爵。
伯爵的聲音被割裂在喉嚨里,他癱瘓在地上。
馬背上的人有著與白金漢公爵如出一轍的冰藍眼眸,那是羅格朗帝國薔薇家族的標誌。銀白色的頭髮垂在猩紅斗篷上,少年的眉眼中籠罩著逼人的威嚴,還有令人恐懼的盛怒。伯爵認出了他,明白了守衛為什麼未經通報就放他進來了。
那是羅格朗的國王。
普爾蘭一世。
……………
「羅傑·德·沃爾特。」
披著紅斗篷的少年國王慢條斯理地念出了默恩城堡主人的名字,熟悉國王的人都知道這是他暴怒發作的前奏。他繞著匍匐地面的伯爵緩緩行走,帶著鼴鼠皮手套的手卷著馬鞭。
「我下達了禁止行刑的命令。我很高興,你如此英勇,如此無畏。」
在繁華中傾盡國力培養出來的少年國王優雅尊貴,每個語調每個音節,都堪稱上流社會的典範。
伯爵在這優雅的語調中顫抖著,他顧不上剛剛被馬蹄踹翻的疼痛,朝著踏在雪地上的馬蹄爬去。
少年國王將他一腳踹開,眉眼籠罩著陰沉,他的語調驟然一轉,變得無比森然:「英勇無畏到竟敢違背我的命令!」
「陛下,陛下!」
伯爵猛然直起身,惶恐欲死。
「聖主在上!我萬萬不敢違背您的命令!我絕對沒有接到來自您的第二道指令……」
他仿佛突然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用盡全力地抓住。
「陛下!來自御前會議的信使沒有抵達默恩郡!陛下!」
馬鞭毒蛇一般地甩出,重重地抽在伯爵身上,他悶哼一聲,話被抽回了肚子裡。
「信使沒有抵達?」少年國王收回馬鞭,不緊不慢地踱步,薄薄的嘴唇扯出一絲輕蔑的冷笑,「那又算什麼?我只知道我的命令被違背了。從今天開始,我將收回我曾經賜予你的所有領土——」
「陛下!」
兩道聲音重疊在一起。
一道是面色慘白的沃爾特伯爵,一道是人群中的另外一個人。
祝遲抬起眼。
一名大主教越人群而出,握著十字在他面前低下頭顱:「尊貴的國王陛下,聖主教導我們以寬容,伯爵先生並未收到您的第二封來信,願您網開一面,寬恕他的罪過。」
「你是在為他求情?我的主教先生。」
祝遲微微眯起眼,語氣帶著不善。
羅格朗境內的人都知道,少年國王與教會之間的矛盾不是一天兩天,此時仿佛即將再次爆發一場爭鋒。
內廷總管在一旁緊張地握住了手,上個月陛下幹了點出格的事,與教廷之間已經發展到了即將面臨被開出聖教的地步,這時候再與一位主教產生矛盾無疑是十分不理智的。
「我敬愛的陛下,相信您的叔父一定也會支持您常懷慈愛之心。」
主教回答。
包括祝遲在內,所有人朝高台上看去。
白金漢公爵已經被解開枷鎖,他站在高台上,低頭看著自己出人意料趕至的侄子。公爵背著光,人們很難看清他到底什麼神情,只看到他身上的黑袍被風吹拂著。他緩緩地朝祝遲點了點頭。
沒有人敢說話。
叔侄兩人在一種堪稱古怪的場景下對視著。
最終,祝遲沒有什麼表情地移開了目光。
「既然信使是在你的領地上失蹤的。」祝遲冷冷地打量著主教,話卻是對伯爵說的,「給你三天時間,找出被攔截的信使,或者——滾出默恩郡。」
主教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放棄了。
從道理上來講,貴族從國王手中獲取授封的土地,那麼就需要負責領地內的各種事務。但是,信使從王宮出發,一路上經過至少三個郡,明白人都清楚信使很有可能是出了王宮不久就被阻攔了。
眼下國王卻直接無視了這些,將信使的失蹤地點強行定在了默恩郡,這顯然是變相的懲戒前奏。
但是對於國王這樣的一位暴君來說,沒有當場剝奪伯爵的爵位,將他扔進監獄已經算是一種退讓了。
癱軟的伯爵被拖了下去。
人群漸漸散去。
看著白金漢公爵被請下斷頭台,勃萊西王國大使發出一聲微不可覺的嘆息。
「真是名殘暴的君主。」
普倫王國駐羅格朗大使發出感嘆,他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傳聞中不容違逆的普爾蘭國王。普倫王國大使看向勃萊西大使。
「我真同情羅格朗的人民。」
勃萊西大使心不在焉地搪塞了幾句。
他返回到使館,立刻攤開了信紙。
「我親愛的大人,我們的計劃泡湯了,對於接下來是否要幫助大公奪取王位,我們可能需要在進行仔細的考量……我認為我們可能估算錯了一些東西。聖主在上,希望這只是我的錯覺。」
這封密信在當天就被送出了默恩郡。
…………
城堡中的書房裡。
儘管沒有當初剝奪沃爾特的爵位,但既然祝遲在此,這座城堡的最高主人就換了一位。他待在書房中,翻閱著藏書。
內廷總管小心地敲門,獲得了進來的恩准。
「陛下,公爵大人希望見您一面。」
他匯報。
「不見。」
內廷總管表情凝固,錯愕地看他。
作者有話要說: 暴君經典三連:不行,算什麼,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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