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老公爵的抉擇

  「如果你在安格爾,是什麼身份?」

  國王坐在窗邊,看著街道問。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沒有什麼身份。陛下。」騎士長苦澀地笑了起來,「事實上,在被公爵大人救助之前,我有一個名字莫迪亞·勒韋林。」

  「勒韋林?」國王捕捉到了關鍵的字眼,「你是安格爾王室的人。」

  「是的。」騎士長回答,「一位被放逐的王子後裔。陛下,這實在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

  國王很快明白了騎士長為什麼這麼說。

  事情必須推到十一年前,那是一場屬於安格爾邦國內部的權利鬥爭。

  騎士長的父親,當時的安格爾王子之一在競爭中失敗,並被指控「意圖謀殺他的兄長」,於是遭到流放不得不逃離了安格爾。

  這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這個時代這樣的故事比比皆是。

  眼下,國王本身不就正在經歷著這樣的事嗎?

  唯一稍有不同的是,騎士長的父親帶著他離開傷心地之後,不幸患上了傷寒。臨死前,騎士長被他父親託付給羅格朗的白金漢公爵,也許出於政治上的考量,公爵為騎士長安排了一個新的身份。

  但這國王本該是不知道的。

  聽完騎士長的話,國王不僅沒有失望,反倒微不可覺地笑了笑。

  他想,他的確擁有了一個合適的人選。

  安格爾與王室的恩怨由來已久。

  它位於羅格朗的西南部。

  第一任羅格朗的君王帶著騎兵與長弓手深入安格爾邦國腹部,以武力迫使安格爾的統治者投降。從那時起,安格爾與羅格朗王室之中就時常在「臣服」與「叛亂」之中反覆。

  最讓薔薇王室惱怒的是,在三百年前,安格爾國王參與了一場謀殺,與王室的敵人一起聯手害死了當時的王儲。於是在1134年,王室召開議會,通過了奠定安格爾民族地位卑微的刑法。

  從那時起,雙方之間的矛盾越發尖銳。

  毫無疑問,始終對羅格朗王室滿懷仇怨的安格爾統治者在羅格朗為「國王之死」掀起動盪之後,一定會摻和上一腳。不過,相比起格萊斯大公等居心不軌的人來說,安格爾就純粹只是根攪屎棍。

  他們只為了使羅格朗不愉快而沒有特定的目標。

  這也是國王選擇安格爾的原因之一。

  誰能想到,國王會突然與平日最看不順眼的安格爾人聯合在了一起呢?

  除此之外,國王還有他的考量。

  感謝白金漢公爵對他侄子合格的照看,雖然普爾蘭一世長成了一名暴君,但還是接受了系統的精英王儲教育,對自己的領土情況都有著一定的了解。因此國王才得以從記憶中翻出了與安格爾相關的信息。

  如果說北方的林地貴族是屢屢受上流社會嘲笑,那麼,安格爾則是直接被認為登不了台面。

  安格爾的自然風光優美極了——未經開發的大片森林,湍急的河流,巍峨的綿綿群山。而恰恰就是這些群山,巨谷,叢林,河流限制了安格爾的發展。那裡土地貧瘠,內部交通困難。

  一個玩笑「安格爾一年的關稅買不起羅格朗國王袖子上的一顆紐扣。」

  貴族們只將安格爾當成了笑柄,國王卻從中看到了此時能夠借來使用的東西。

  那就是安格爾的士兵。

  惡劣的自然條件使安格爾農業發展困難。他們之中的很多人,到了如今仍然將打獵作為謀生的重要手段。在太古山脈中捕熊殺豹的安格爾人是十分出色的戰士,正因如此安格爾才能一次又一次地掀起叛亂。

  國王想要的,就是借來這把能夠屠熊殺豹的刀。

  安格爾的戰士沒有雄厚的經濟條件打造鎧甲,也不需要像一般貴族那樣,騎士出戰還要準備諸多扈從。因此他們的行軍速度足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從西南的群山橫插進羅格朗中部的戰場。

  那麼,一個問題來了。

  國王該怎麼讓安格爾這把獵刀為自己所用呢?

  ——他給了騎士長一封信。

  那封信從騎士長進門前起就放在國王的手邊,在聽完騎士長的話之後,國王提筆在信上又加了幾行。然後,他親手用火漆封好了信。

  除了國王本人,誰也不知道裡面寫了什麼。

  「帶上他,用最快的時間趕回安格爾,去見你的堂兄。」國王以一種平靜的口吻說,「告訴他,時間只有一星期。」

  騎士長一頭霧水地接過了信。

  安格爾對他來說是個痛苦的地方,他朝國王發誓哪怕自己把小命丟在那裡也一定會將信親手交到堂兄手上。

  「記住。」

  騎士長走到門口,國王忽然開口。

  「你是羅格朗國王的誓約騎士長,是薔薇王室的代表人。」

  「是的,陛下。」

  騎士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昂首挺胸地離開了。

  ………………

  「真厲害啊,我的陛下。」

  騎士長離開之後,魔鬼從房間的陰影里走了出來。他似乎又新多了一個愛好,就是神出鬼沒。

  「看看那位可憐的被利用了個徹底的傻瓜蛋,哪怕您給他的是把刀子,只要您一聲令下,他都能毫不猶豫地把刀送進自己的胸口。」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國王說,「如果有那麼一把刀,肯定不是捅在我的騎士身上。」

  魔鬼裝作聽不懂國王話里的意思:「呀,我可是您忠心耿耿的地獄騎士。」

  國王冷笑了一聲。

  魔鬼是來提醒國王應該動身了。

  此時,國王身邊的誓約騎士,除了騎士長之外,還有另外一名也在早上悄悄離開了。同樣是奉國王之命,護送一封密信。

  馬車出發之後,取道朝王宮的方向駛去。

  一路上,從大道上奔行而過的騎兵們變得越來越多。如國王所料,在遇到襲擊第三天後「國王已死」這個消息以一種驚雷般的速度在整個羅格朗大地上爆發開來。

  等到國王的馬車再一次停在酒館時,就已經可以聽到人們對這件事情的討論了。

  爐火暖洋洋的,南境的豎琴小調輕快得近乎下流,酒館裡一片喜氣洋洋。

  是的,喜氣洋洋。

  與當初威廉三世去世的情況截然相反,人們可沒有什麼悲痛之情……

  直白點說吧,大部分人都高興極了。這位暴君的逝世對他們來說簡直是今年知道最好的消息了。

  吟遊詩人撥弄著破敗的琴弦,同樣在此落腳的滑稽小丑一上一下地為眾人拋著彩球。這裡面的人大部分喝得醉醺醺的,大家舉杯互相稱讚著「阿門」「聖主保佑」。

  唯一清醒的是角落的國王一桌。

  國王與他的騎士們做了偽裝,低調地坐在那裡。魔鬼看起來也和普通年輕人沒什麼差別。沒有幾個人注意到他們這一桌,不過人們的喧譁還是能夠清楚地傳到國王耳中。

  魔鬼用指尖旋轉著酒杯,讓自己看起來和那群醉鬼沒什麼兩樣,他藉助著酒杯觀察著國王。

  不過他註定是要失望了。

  國王什麼反應都沒有。

  這時候有個機靈鬼唱起了改編過的讚歌:

  「仁慈的聖主保佑吾王

  保佑他的人民和他的福祉

  讓他生得不那麼偉大,死得倒很光榮

  讓我們歡快地歌唱

  感謝聖主!」[1]

  這首歌原本是人們在國王出生那天唱的,希望他像他的父親一樣偉大光榮。此時稍加改動唱了出來,諷刺的意味簡直到了刻薄的程度——是啊,暴君的死,對羅格朗來說簡直就是聖主保佑。

  桌邊的騎士們再也忍不下去,手放到劍柄上。

  國王放下握著的酒杯,以眼神制止了他們。

  騎士們氣得滿臉通紅地坐在桌邊,國王則好像被慶祝死亡的不是他本人一樣,神色如常地聽著酒館中的喧譁。

  這時已經有人再續了一段:

  「……仁慈的聖主保佑吾王

  保佑他的法官和他的郡長

  保佑他的林務官和他的執事們

  最好讓他們與吾王一般

  好讓我們歡快地歌唱

  感謝聖主!」[2]

  然後就是齊聲大喊「感謝聖主。」

  國王平靜地聽完了全程。

  ………………

  不過,還是有人會為了「國王已死」這個消息悲痛的。

  白金漢公爵絕對是最悲痛的一個。

  但公爵的悲痛很快就被他壓在了心裡,他在最快的時間內,就開始著手調查事情的具體經過,並開始為自己的侄子竭力守住局面。

  他不相信自己的侄子真的死了。

  「薔薇家族的血脈,不可能如此輕易地消亡。」

  這位曾經殺過深淵海峽成為勃萊西人噩夢的公爵如此說道。

  白金漢公爵立刻放棄了他曾經為侄子而做出的謹慎內斂,展露出冷酷的鐵血手腕。在接到噩耗的當天,白金漢公爵派出了士兵,所有膽敢在街頭宣傳「國王已死」的人全部被他扔進了大牢中。

  羅格朗首都的監獄在短短几天被填滿了。

  這樣無情的手段無疑會讓公爵的聲名受損,不過公爵毫不在乎。

  ——您知道的吧?

  ——我現在能信任的,只有您。

  老公爵回憶起國王出發那天的場景。他隱隱約約有著感覺,也許國王在那個時候就已經預感到了什麼。

  那時候他怎麼回答來著?

  「我會為您守護羅格朗的。」

  十幾年前,他這麼答。十幾年後,依舊這麼答。

  「把我的劍拿過來。」

  公爵下令。

  白金漢公爵披上了國王贈與的紅斗篷,斗篷上別著鐵薔薇的徽章。扈從快步奉劍上前,他接過劍,掛在了腰間,猩紅的斗篷罩住了它。

  他要去參加即將召開的緊急議會。

  議會的內容——

  王位由誰來繼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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