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燕霽貓一

  此城依山傍水而建,緣著水面是一護高高的城門,城下有些艄公、漁網,原用作靠水吃水的用具,現在因為戰亂,大多廢棄,亂七八糟地拴在一處。

  雲棠懷揣著燕霽貓,走在這座城裡,城中行人行色匆匆,均低著頭,不敢在外多待,家家戶戶門窗緊閉。

  幾個修士正抓著一個修為低微的散修,那散修像是鵪鶉一樣,哆哆嗦嗦地朝袖子裡掏錢。

  雲棠站定,一名修士看到她,目中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驚艷,他咧開嘴角走上來:「這位仙子,時下大亂,你孤身行在此地嗎?」

  這位修士看著雲棠,臉上浮現淫穢的神氣,他心想,這名女修一身血氣,著一身黑袍男裝,周邊卻沒什麼人,如今戰火連連,也許她的伴侶已經死去或者失散,留她一人行在此地。

  雲棠察覺到他身上的惡意,但也很好奇,這些修士為何要阻攔過往行人。

  她目如山中麋鹿,純淨地看向那男修:「是。」雲棠翹首向男修身後不遠處望去,「那裡在做什麼?」

  雲棠的長相非常具有欺騙性,她兩扇睫毛一搖一顫,又這麼直接,便給那個男修一個她不諳世事之感。

  這男修心想,她身上穿的男裝料子不菲,而且明顯不合她身,明顯是其他男修塞給她的。這樣一個柔柔弱弱願意穿其他男修衣服的女修,想也知道不是什麼厲害之輩。

  那男修道:「仙子不知道,現在魔人猖獗,不只活人能無緣無故變魔人,就連墳里的死人也能變成魔人爬出來,雖然沒有別的魔人那麼機敏,但也會咬人,嚇人得緊。我們紫霞洞的鹿丹真君,正是從青山關戰場上退下來的大能,青山關戰場已經找到了怎麼應對活人變魔人的辦法,只是這法子有些危害,還沒大肆推行。我們鹿丹真君正巧知道這個法子,行到此處,發現此處魔氣沖天,活人變魔人的機率大得多……所以嘛,真君仁厚,想要澤被蒼生,把這法子教給眾人。」

  他滴溜溜的眼睛盯著雲棠轉,雲棠瞬間明悟,這不就是騙錢?

  道藏真君連黑岩礦碎屑都沒找到,青山關戰場哪怕找到了什麼,道藏真君也不可能不知道。

  雲棠非常配合:「活人變魔人機率更大……那我會不會?」

  那男修笑道:「這可不好說,我觀你身上好像有些淺灰色的氣體,比旁人都要濃郁,但是,又好像泛白……你這樣的狀況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我無法判定,不知我家真君可有法子,如若仙子無事,可隨我去前面的真君府,讓真君一觀。」

  雲棠身上哪有什麼淺灰色的氣體,她分明一身魔氣。

  雲棠道:「真君府?」她臉上恰好露出一絲茫然,「我怎麼沒聽過真君府。」

  那男修道:「此地修士愛重真君,才為他修建的新府邸。」

  雲棠點點頭,心中瞭然,妖魔鬼怪向來都是一起出沒的,盛世有人道,亂世有鼠道,各取財路。孤蒼渺攪亂了修真界的風雲,連帶著什麼人都跑了出來。

  雲棠點點頭:「那……那可以麻煩你為我引薦一下鹿丹真君嗎?」

  她從袖中掏靈石,小心翼翼避過燕霽貓的耳朵,從一團毛絨絨的後面拿出一塊靈石,燕霽貓忽然動了動,好像在掙扎,雲棠拿靈石的同時輕撫過燕霽貓的耳朵,安撫他。

  她心中壯志滿懷,燕霽貓現在的狀態,一定需要許多珍寶來助他渡過難關。現在這個鹿丹真君搜刮民脂民膏,如此暴富,雲棠不如直接打劫了他,把多餘的東西都給燕霽貓。

  現在燕霽貓忽然動起來,雲棠只以為他更難受了。

  那男修收了雲棠的靈石,暗叫上道,這樣一個上道的美人,到了真君府,肯定能平步青雲。他不由對雲棠更溫和,伸手指引:「仙子之事,就是我的事,仙子,走吧。」

  雲棠跟著那男修,一路穿過蕭瑟的街道,進入一幢恢宏的府邸,這府邸金碧堂皇,哪裡有半點敗落之相,奇花異草,假山流水,精巧無比。

  身後的大門悄無聲息地關上,就像怕雲棠反悔似的。

  那男修帶著雲棠,越走越往裡邊,雲棠假作狐疑之相,目中流露出琉璃般通透可憐的迷茫,那男修暗道這人絕對沒找錯。

  既然是這種美人,最好還是知情識趣一些,不要觸怒了真君。

  男修眼睛一轉,道:「……其實真君近日愛妾亡故,真君正在心痛之中,仙子模樣同真君愛妾相似,若是仙子見了真君,真君必定傾倒,不知……可會冒犯仙子?」

  雲棠搖頭,那男修見有戲,繼續道:「其實真君富甲一方,權勢滔天,如若真君真能對仙子青眼有加,仙子可再不必擔心活人變魔人,也不用顛沛流離了。」

  雲棠點點頭,那男修更覺信心大增,欲要再度遊說時,雲棠嫌棄他唧唧歪歪,浪費時間:「我知道,我其實也非常貪財,我來這裡就是為了爬真君的床,你別說了,直接帶我去吧。」

  雲棠袖中的燕霽貓一驚,他現在非常難受,綠幽幽的眸子也倦得很,沒法子睜開,爪子也像是被繩子捆住,他對周遭的一切都睏倦得很,但是,這一切都不妨礙燕霽貓聽到雲棠的話想要站起來的心情。

  雲棠察覺到袖子裡的燕霽貓又痛苦到掙扎,更是心急,恨不得當場拔劍,把鹿丹真君給洗劫一空。

  那男修也聽雲棠居然如此上道,有些驚訝地點頭。

  怎麼說呢?上道的女修他碰到過,但這麼上道直白的,還是獨一份兒。

  那男修原本以為雲棠以後會是那種嬌嬌柔柔、滿服閨怨的寵妾,現在他覺得雲棠之後應當是那種手段霸道的霸王花形寵妾,攪得男人把心都掏給她。

  男修深吸一口氣:「這……這仙子是否需要沐浴更衣後再去,也好留個好印象?」

  「不,越快越好,我等不及。」雲棠面無表情道,「沐浴更衣,太過刻意。」

  「高。」那男修讚嘆一句,趕緊帶著雲棠去見鹿丹真君。

  他把雲棠安置在花園裡,去敲鹿丹真君的門,以期鹿丹真君一開門就能看到鮮花美人,男修道:「真君,小的給您帶了一位絕世佳人,還請真君賞析。」

  鹿丹真君的門果然打開,這些日子以來,鹿丹真君糟踐城中的女修,沒有一百也有五十。

  他道:「佳人美人本君見得多,若說絕世……哼,若不是世上獨一份兒,本君讓你提頭來見。」

  男修訕笑道:「真君,小的腦袋別在褲腰上,真君想要,拿就是了。」

  鹿丹真君不置可否,一打開門,就見到花園中的雲棠……的確是絕色不假,但是,鹿丹真君又不瞎,他堂堂真君,當然能看到雲棠周身的魔氣,比魔人身上的可厲害多了。

  魔人身上的魔氣是灰色的,雲棠是純黑色。

  …………

  這是什麼大魔?

  鹿丹真君瞪大雙眼,那男修只以為鹿丹真君是被美色所惑,諂媚道:「真君,就是此女,說一句絕色不為過吧,而且,她仰慕真君許久,剛才急得跟什麼一樣,說仰慕真君威名,要把身子給了真君,侍奉她心中的英雄呢。」

  她可沒說過這話。雲棠聽聲冷笑,左手觸上十獄劍劍柄。

  鹿丹真君心知今日恐怕凶多吉少,他從青山關戰場來,都沒碰見過魔氣那麼精純的魔,這也太要命了。更可怕的是,那個男修還在捧道:「真君您聽,她笑得多好聽呀。」

  鹿丹真君忍無可忍,一腳給那個男修踹去:「沒用的玩意兒,滾!」

  那男修受此一腳,當即從口中吐出一口血,鹿丹真君心狠手毒,那男修當即斃命。

  雲棠也不拖沓,倏地拔劍,雪光血色如霞光般籠罩整個真君府,那鹿丹真君原本還想用法寶去擋這劍氣,可護佑著他逃出青山關戰場的法寶到了雲棠的劍氣當中,碎成幾塊,繼而劍氣攀緣上鹿丹真君的手腕,如附骨之蛆一般。

  劍氣的銳冷之意思已如寒光,偏偏裡邊裹挾的萬罪給劍光增色,兩種摧枯拉朽的氣勢一擊而下,鹿丹真君的心臟當即一揪。

  這場戰鬥頓時分了勝負。

  鹿丹真君知道自己今日凶多吉少,魔域的魔都是怪物,這個女修也是!

  他渾身劇痛,幾乎要爆開,拖著快崩潰的軀體不退反進,接近雲棠。

  他死了,這個人也別想好過。

  雲棠把他的打算看得一清而出,自爆嘛,魔域自爆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她很熟。

  鹿丹真君欲要自爆,他一接近雲棠,便發覺雲棠周身的氣勢極壓抑,她看著鹿丹真君,眼中冰寒,連殺意都像是吃飯喝水一樣。

  「噗嗤」一聲,鹿丹真君脖子忽然一痛,一團黑色的疾影像風一般刺出。

  他的自爆被一股力量給死死壓制住,鹿丹真君死不瞑目,他咽氣之前,雙目死死地盯住自己脖子上的一隻黑貓。

  那貓綠色的眼睛裡如融雪寒冰,毛絨絨的毛髮非常蓬鬆柔軟,一隻黑色的前爪插進他的脖子,再一扯出來,漆黑的爪上、毛髮也沾著血,正往下滴滴地流。

  燕霽貓殺人之後,毛爪一用力,「砰」一聲,鹿丹真君化為齏粉。

  他做完這一切,則回眸看著雲棠……

  雲棠眨眨眼,燕霽貓英勇得好像是一隻超級大的老虎,他哪怕是一隻小貓,性子也半點沒變。

  燕霽的眼裡充斥著霸道和強勢,他其實現在身體非常差,爪子微微發軟,眼睛快要閉上,雲棠趕緊一把把他接在手裡。

  軟軟的貓爪搖晃好幾下,鬍鬚抖動,燕霽貓差點站立不穩,睡在雲棠手中。

  但是他愣生生撐住,站在雲棠手中,眼中神氣迫近雲棠:「誰讓你來……」

  他千言萬語,被氣在心頭,理智告訴他雲棠不可能是那種人,她一定有其他打算,可是,此刻病重的心卻蘊含著陰雲。

  燕霽恨他的心,他的心只會給他托後腿,讓他心旌搖盪,讓他判斷失誤。

  燕霽宏圖之志,現在卻為這樣一個一看就沒什麼的事不高興,他不能接受這樣的自己。這要是他是人形,他定然不顧其他,既然讓他難受,他就把雲棠攬在懷裡,不問緣由,只歇治心神。

  可他現在是一隻貓。

  燕霽何其傲,如何會讓自己像一個怨婦一樣,他現在理智受情緒影響太大,不想再說此事,說了一個你字,話只半截,便猛地跳下雲棠的手。

  他搖搖晃晃卻步履堅定地往外面走,燕霽要清醒一下,他不是那種傻子一樣誤會來誤會去的人。

  他判斷不會失誤,哪怕現在生病,也不能有錯。他現在需要獨處,理清一切,燕霽貓眸子裡毫無脆弱,慢慢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