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重返魔域一

  夜色濃厚,太虛劍府廊下點著暖黃色的宮燈,氤氳出溫暖的光暈。鶴陽子身上還沾著血氣,他從和魔域對抗的前線奔赴而來,目光落在臉色沉痛的雲河以及有些慌亂的雲蘇氏身上。

  鶴陽子漸漸蹙眉,他平素里性格不錯,之前在山中日復一日的練劍時光磨練了他的性子,雲河等人很少看鶴陽子這麼嚴肅。

  剛才鶴陽子奔赴回太虛劍府時,其實沒那麼慌張,因為太虛劍府的護山大陣堅不可摧,魔域的人絕攻不過來,更何況太虛劍府里還有雲棠親父親母,鶴陽子原本以為她會很安全。

  鶴陽子聲音稍重:「雲棠人呢?」

  雲河親眼看見雲棠像折了翅膀的蝴蝶一樣決絕掉下懸崖,他想啟齒說出雲棠的下落,喉嚨中卻像含了千萬斤重的橄欖。

  他拿著弓箭,也許親手逼死了自己的女兒。

  雲河面色頹然,雲蘇氏不明就裡,見丈夫不開口,主動為丈夫斡旋:「宗主,你是不知道,雲棠身具魔功,我們做爹娘的為了她好,要把她身上的魔功廢除,讓她走正道,她倒好,不只不聽話,反而打傷了她爹和我,之後……」雲蘇氏想起生死未卜的蘇非煙,眼中含了些熱淚,「之後還心狠手毒,想要殺非煙,非煙被她一刺,要不是續魂燈起了作用,現在已經香魂長逝……」

  鶴陽子來此不是為了聽雲蘇氏絮叨一堆雲棠的不是,他只需要知道,雲棠去哪兒了?

  鶴陽子耐著性子聽雲蘇氏說完話:「我是問雲棠去哪兒了?她人呢?」

  雲蘇氏扁扁嘴,不怎麼高興地道:「她叛逃出宗門了唄。」

  叛逃出宗門……鶴陽子一聽便覺天旋地轉,老祖宗是去魔域誅殺邪魔,離開時叮囑過他保護好雲棠,現在雲棠身上出了這種大事,鶴陽子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和燕霽交待。

  鶴陽子得趕緊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幾日不在宗門內,就發生了這等事情。

  「你們怎麼知道她身上有魔功?之前雲棠在宗門內,可從來沒有展示過所謂的魔功。」

  雲蘇氏肯定道:「非煙告訴我們的,而且她身上確實有魔功,其餘弟子也看到了,據說還有幾名真君也見到了,我們可沒有冤枉她。」

  雲蘇氏被鶴陽子用這麼急切的語氣問話,心底有些怨懟,她可是雲棠的娘,怎麼人人都來過問她怎麼對雲棠?

  鶴陽子道:「哪位真君看到了?」

  今日雲棠叛逃之事鬧出些動靜,原本去處理宗門內水域的妙繆真君也有所耳聞,她此時正在院落里,聽見雲蘇氏的話後,站出來:「本君看到了。」

  妙繆真君有一名弟子,正是經歷了白日那場混戰僥倖活下來的弟子。他們那些弟子身上都帶著多多少少的傷,大多下去調息養傷,這名弟子若非因為方長師兄死去太過悲痛,也早去休息。

  他現在聽見雲蘇氏說雲棠叛逃宗門,而且言談之間將雲棠貶低得一無是處,又得了妙繆真君的授意,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

  「……雲師妹身上也許有魔功,但如果不是雲師妹拼死救我們,我們這些人一個都活不下來。」那弟子道,「如果雲師妹救了我們反而要受罰,那我們這些因為她才能活下來的人,難道就能置身事外?」

  雲蘇氏聽這弟子字字句句都是反駁自己不該罰雲棠,不由拉下臉:「不只魔功,她還入了魔,身上有魔氣。」

  「行了。」鶴陽子臉若冰霜,「若說入魔,你的義女、春水峰蘇非煙不也入過魔?」

  鶴陽子沒想到是因為這樣的一件事,導致雲棠被逼走,他壓著自己的怒火,老祖宗之前說的果然不錯,雲河和雲蘇氏就是兩個蠢才。

  他此刻心底的怒火不只是雲棠出了這種事,老祖宗會不高興,更多的,還有他身為如今太虛劍府執牛耳者的憤怒。

  雲蘇氏聽鶴陽子這樣說,不由維護蘇非煙:「可是非煙已經受過罰了,難道因為非煙入過魔,就不能懲罰雲棠了?」

  雲蘇氏現在犟著拗著,就是不想承認她錯了。她這樣近乎賭氣的話不由惹得眾人朝她側目,都沒見過雲蘇氏這樣的。

  宗主都認為她女兒沒什麼錯,她倒不樂意,上趕著說自己女兒就是錯了。

  眾人神色各異,低下頭掩蓋自己嘲弄的神色。妙繆真君看不過眼,出言譏諷:「雲夫人,你可能弄錯了,你那蘇非煙入魔,是為了殺雲棠,殘害我宗弟子。雲棠入魔,則救了那麼多弟子。」

  她冷笑一聲:「當初蘇非煙受蝕骨**釘懲罰,你在一旁一口一個心肝寶貝,哭得肝腸寸斷的事情,我們都還沒忘呢,怎麼換成雲棠,雲夫人你就好像變了一個人,要喊打喊殺?」她拊掌,「真是個大義凜然的好母親!」

  雲蘇氏當即臉上一陣青白,像是被當眾扇了一巴掌。因為她環顧四周,玄容真君臉色隱忍冰冷、雲河臉上似有後悔之色,其餘弟子也不往她這邊望過來,似乎隱有牴觸。

  這讓被尊敬慣了的雲蘇氏不能忍,可惜她依靠的是雲河,妙繆真君地位比雲河要高,雲蘇氏也無可奈何。

  雲蘇氏道:「……我和她爹也不是因為她的魔氣懲罰她,她身上可是有魔功,我們要毀她魔功,還不是為了讓她清心本源,走上正道。」

  「所以你在她為太虛劍府出生入死之後,未曾言她功勞,反而一味喊打喊殺,要追究她細枝末節處的錯處?」鶴陽子養氣功夫再好,此刻也沉下臉:「你真以為你在代表太虛劍府主持公道?我太虛劍府泱泱大宗,豈會如此狹隘,正魔之分難道是依靠身上是否有魔功來區分?」

  鶴陽子氣沉丹田,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老祖宗曾經執掌太虛劍府時,他的赫赫威名讓魔界不敢來犯,殺過無數邪魔外道,然而哪怕是老祖宗,他執掌太虛劍府時,太虛劍府還會收心地純善的魔族妖族為弟子,這才是萬道歸一。」

  鶴陽子永遠都記得當初別人義正辭嚴反對燕霽收邪魔外道弟子時,燕霽是如何道:「你以為正道的正字,是給你這種蠢貨增添優越感?正道之正,在於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當時太虛劍府也尚白,門中弟子無論宗主或是真君,全身著一襲白衣,只有燕霽穿了身玄色的衣服,其餘真君宗主,莫敢和他爭鋒。

  也正是因為燕霽,鶴陽子這樣天賦不好的修士才能進入太虛劍府外門修習,燕霽天賦絕頂,行事古怪,為人孤傲,但是他當初卻是主張凡是有毅力者,哪怕天資不夠,也不該被絕了仙路。

  他是當時的燕仙君,擁有獨一無二的話語權,在他的倡導之下,修真界迎來了真正的先法時代。鶴陽子受燕霽知遇之恩、點撥之情,連對待道的方式,也是從燕霽那裡悟來。

  鶴陽子輕嘆一聲,對在場諸位弟子道:「修真一途,艱難險阻不絕,煉心、煉體……若諸位之後因緣際會身染魔氣,但凡心中仍知自己的道在何方,我太虛劍府必定不會將諸位拒之門外。」

  玄容真君、妙繆真君等人心中一動,對鶴陽子道:「是,宗主。」

  雲蘇氏沒想到鶴陽子會這麼說,她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看向雲河,難道他們倆做了無用功?

  雲河心中也似翻江倒海一般,宗主不在意魔功?就連玄容真君妙繆真君他們都不在意?那他擔心的雲棠身具魔功,會使得雲家門楣受損,豈不是一紙空談?

  所以,他做了一場無謂的擔心。很有可能因此,再度使得雲棠身死?

  雲河心神動搖之間,雲蘇氏悄悄用手肘捅他:「宗主問你話呢。」

  雲河抬起眼,鶴陽子嚴峻地看著他,玄容真君也朝他看來,目中盛著冰冷的細究。

  雲蘇氏朝他道:「他們問你,雲棠死哪兒去了?」

  雲蘇氏自從雲棠不朝她服軟,還敢和她頂嘴之後,對雲棠一直是這個態度,她很少和雲棠說話,在雲河面前,則一口一個死丫頭來稱呼雲棠,好似連名字都懶得喊。

  如果是平時,雲河不會覺得有什麼,可現在雲棠掉下懸崖、屍骨未存,再聽著那個「死」字,就覺得不大入耳。

  雲河囁嚅了一下嘴唇:「雲棠……跳下後山的斷罪崖,斷罪崖底有一處水潭,我們派門內豢養的水蛇下去查探,沒找到雲棠的屍身。」

  玄容真君的心一下便像沉溺進了無邊的弱水裡,四周都是空寂和黑暗,弱水裡沒有著力點,讓他清楚地直面自己內心。

  他最後一絲幻想被打破,不再在此地久留,朝斷罪崖急掠而去。

  他要找到她。

  雲蘇氏聽見雲河的話,也有些沒反應過來,斷罪崖她是知道的,斷罪崖高深千丈,雲棠跳下去了?

  這怎麼會呢?雲蘇氏不能理解雲棠的做法,她怎麼放著好好的生活不過,偏偏要投身地獄?

  雲蘇氏被這個消息給弄懵了。

  鶴陽子倒吸一口涼氣,當即道:「沒找到屍身,就不能說明她死了。」

  無論站在哪種角度,鶴陽子都不能接受雲棠死,一方面,雲棠很有可能是老祖宗愛侶,老祖宗去魔域誅殺邪魔,結果在宗門內的愛侶被人逼迫跳崖而死,等他一回來,鶴陽子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和他交代。

  另一方面,雲棠於太虛劍府無過有功,若是含冤而死,鶴陽子整顆心都飽受煎熬。

  鶴陽子當即派人搜山,如果雲棠沒死,借著斷罪崖底下的積潭逃過一劫,那麼她肯定會上岸遠遁,以不被找到。

  雲河面露淒楚:「……不,她身上有傷,應該走不太遠。而且,魔域的人好像潛伏在水域,水蛇下去查探之時,積潭裡連鮮血也沒有,雲棠手上那麼重的傷,如果沒有外人介入,她肯定不可能把血跡處理乾淨。」

  雲河正是因為清楚這些,才垂頭喪氣,滿是絕望。

  鶴陽子道:「哪怕是魔域的人介入,我們太虛劍府難道就怕了?現在玄容真君已經趕去,妙繆真君,你留守宗門,我去通知道藏真君等人一同去尋她。」

  鶴陽子說做就做,他調兵遣將,將一切都安排好。

  雲蘇氏在一旁,終於警醒過來,雲棠要是落在魔域人手中,還有好嗎?肯定是死了完事兒。

  她一下子心底也慌亂起來,哭道:「這個死丫頭呀,她不會真死了吧……」

  到底雲棠是雲蘇氏女兒,雲蘇氏嫌棄她,但是一聽說雲棠很有可能已經死了,心裡還是難以接受。

  妙繆真君看她唱念做打俱佳:「雲夫人何必傷感,你左一口死丫頭,右一口重重懲罰,現在雲棠要是平安還好……她要是真遭遇不測,那我可要提前恭喜夫人和堂主——心想事成,得償所願。」

  妙繆真君可真是看不慣雲蘇氏和雲河這副模樣。

  人是他們逼走的,平時對著雲棠也一副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樣,現在出了事後,裝出心疼的樣子給誰看?

  雲河聽見妙繆真君說心想事成、得償所願,身子顫了幾顫。

  他想起他今日追捕雲棠時三番四次說:「你再不回頭,我們可就不留手了。」

  他下令讓別人射箭,箭支像雨一樣射出,雲棠孤獨地奔走在千面,他還親自射箭,目標是雲棠的手和脊背。

  ……雲河一直以來,對雲棠都是這樣的逼迫式教育,他覺得雲棠沒有非煙聽話,非煙能很自覺地做應該做的事情,雲棠就不會。

  所以他不免,對雲棠更嚴厲些,但是他從沒想過真會逼死雲棠。

  她到底懷著怎樣的想法,才能從千丈高的斷罪崖一躍而下?雲河雙手微顫,臉上的溝壑似乎加深許多,瞬間蒼老幾歲。

  妙繆真君說的他心想事成,得償所願……就像一把鋒利的刀,插到雲河心底。

  妙繆真君道:「你們等著吧,此事解決之後,你們濫用刑罰之事不會過去,自有門規等著你們。」

  他們哪裡來的權柄處置雲棠?不過是仗著他們是雲棠父母,想要以父母的權柄壓人,去維護他們那可笑的尊嚴。

  斷罪崖崖高千丈,樹影被冷月照射映在地面,像是扭曲的影子。

  玄容真君已經快找遍整個後山,都沒找到雲棠的蹤影,其餘打著火把出來尋找的弟子今天累了一天,先是追捕雲棠,現在又要找雲棠回來,而且兩次態度截然不同。

  他們不由嘀咕:「這算什麼事兒啊?原來雲棠叛出宗門是因為被罰廢去功法,而宗主不認同這個決定?那到底是誰要懲罰她?」

  「除了碧天峰的那兩位還能有誰?」一名弟子道,「你們可不知道,之前那次追捕我也跟著來了,雲堂主不只讓我們射箭,還對雲師妹說,要是再不停下,真就要殺了她。雲師妹可能是怕吧,活活跳了崖。」

  他嘆息一口氣:「我還以為雲堂主這麼秉公無私,是因為雲師妹真犯了確切的錯,原來不過是他們覺得雲師妹錯了。」

  ……

  玄容真君聽見雲河逼迫雲棠的話語,雙手緊緊捏起,沉默地站在風中。

  他以為雲河是雲棠親父,一定會好好對雲棠,所以才放心去救非煙。現在非煙活了,他的雲棠呢?

  玄容真君不由去想,如果那時他多花費一點時間,強行把雲棠帶回去,是不是一起都不一樣?

  可是他當時覺得非煙命懸一線,救她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玄容真君沒什麼時間太傷心,他想再多也沒用,現在只好快一些,找到雲棠。

  夜色清幽,雲棠渾身濕透,泡在太虛劍府山下的河裡。

  她掉下積水潭那一刻,便用燕霽給她補滿的靈力,對著積水潭底下一轟,積水潭底下的暗河剎那間湧出,奔涌的暗河水將積譚內雲棠的血全部稀釋乾淨。

  她朝暗河一頭扎進去,被奔騰湍急的暗河水裹挾著,一路加速般饒過所有表面上複雜的地形,跑馬般被衝到山腳下的河流。

  她逃出來了!

  然而,雲棠還沒來得及高興太久,便察覺到旁邊的河流里有人,她當機立斷,豁開口子的長劍在她手中閃現流星般的寒光,一瞬間抵住旁邊那人的脖子,旁邊那人也不是吃素的,嘴裡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河流里的魚群頓時圍在雲棠周圍,虎視眈眈。

  擅樂與音的溫如風?

  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溫如風感知了一下劍意,投鼠忌器,並未像之前一樣操縱魚群殺人。

  溫如風的聲音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溫和如三月春風,上天奪走了他的眼睛,便把一切精華都給了他的嗓子。

  他到:「十獄君,你果然下山了。」

  雲棠道:「果然?」

  溫如風從今日雲棠說第一句話開始,就認出了她,溫如風想了想雲棠的處境,笑道:「十獄君身攜魔氣,一手用的是青夜魔君的劍法,怎會為太虛劍府所接納?」他像是非常放鬆地道:「所以,我猜測,十獄君你必定會星夜下山,現在恰好,我猜對了。」

  溫如風仰頭:「我們之前就談論過,魔域的人,哪怕到了修真界也不會被接納,十獄君你不是也早就知道?我們才是一樣的人。」

  雲棠不喜歡溫如風這個語氣,誰喜歡被揭傷疤?

  雲棠道:「哦,說得你那麼算無遺策,你要是真那麼厲害,現在還能一邊泡澡,一邊被我把劍架在脖子上?」

  溫如風道:「我雖然渾身濕透,但是大人你,身在水中不也渾身濕透嗎?」

  雲棠無比自然道:「我們當然不一樣,你眼睛不好,我身上衣服干不干你看得到嗎?而你,恕我直言,一覽無遺。」

  雲棠其實沒有細看溫如風,溫如風又不是燕霽那等絕色美人,現在魚群在側,雲棠得多心大才會把注意力放在溫如風身體上。

  溫如風聽她這麼說,臉色僵了僵,破天荒地沒接這個茬。

  他再如何也是個男人,被雲棠這麼說,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他想了想,倒為自己辯解:「我的確在太虛劍府山下布置重兵,只等著大人你下山,一舉擒獲。只是沒想到大人你會從河流中出來。」

  雲棠聽他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冷冷地看著他。

  溫如風道:「不是我對大人不尊敬,實在是大人修為倒退,乃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若我放過大人,恐怕孤蒼渺大人也不會放過我。」

  按照溫如風的說法,山腳下重兵把守,在河流內,溫如風有魚群守衛,確實種種雲棠都處於不利地位。

  她看了看溫如風,陷入沉思,然後伸出一指,戳向溫如風肩膀。

  溫如風原本粘得好好的肩膀登時裂開,一條手臂吧唧掉到河裡。他悶哼一聲,滿額頭全是汗水。

  溫如風察覺到一股視線,就像是突如其來的憋悶感,這種感覺和他面對孤蒼渺時有些相似。

  溫如風之前在魔域,和雲棠共事過。這位傳說中的十獄君,並未像其他魔君一樣充滿殺氣,但她會給人一種平靜的溫如風想像過她的眼神,她一定有著貓一樣的瞳孔,靜靜地注視著你,殘忍和殺機掩在漂亮無害的貓瞳里,審視著別人。

  雲棠道:「你不覺得你說得太急了嗎?」

  「我還什麼都沒說,你便拿我修為倒退以及不放過我的事情來敲打我,是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情報?」雲棠道,「怎麼,你也怕孤蒼渺過河拆橋殺了你,想要從我這兒得到一些信息?」

  雲棠沒燕霽那麼多腦子來一步三算,她不會處理那些算計,所以,一旦野獸般發現不對,就會直接戳穿對方的目的。

  反正她不進套。

  溫如風沒說話,十獄君一直這麼棘手。如果她真的有勇無謀,孤蒼渺大人不會那麼忌憚她。

  同時,溫如風也的確不敢殺雲棠,雲棠的劍是魔域最快最狠的劍,被她劍所傷之人,從未有過活口,哪怕當時不斃命,之後也會因為傷口不愈而亡。

  他在這裡泡澡,就是為了用魚群來治療身上的傷。

  溫如風不再和雲棠兜圈子,畢竟他在怎麼附庸風雅,骨子裡也是直來直去的魔域人,非常會判斷形勢。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殺你?」

  雲棠道:「……孤蒼渺不會想要你殺我,你們找一個像我的人來假扮我,成為一個假的十獄君,孤蒼渺無利不起早,人摳還變態,他像是會做無意義的事的樣子?你們需要十獄君,現在假十獄君被我所殺,假十獄劍被我折斷,你們後路被斷,只能找我了,更何況我修為倒退。」

  雲棠眸子裡忽然浮現惡劣的光,她湊到溫如風面前,一字一頓道:「富貴險中求,有一個利用本君的機會擺在你們面前,你們捨得放過嗎?」

  不捨得。

  溫如風幾乎立即在心裡道,他不知道孤蒼渺想要做什麼,但是孤蒼渺對於培育一個假十獄君的事情,非常執著,依他的性格,絕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溫如風斂眸:「大人說得對,恐怕大人也只能配合我,畢竟我一個人可能無法奈何大人,但是重賞之下,總有人願意不顧生死來捉拿大人。」

  雲棠也沒說不配合。

  她不置可否,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回到魔域,拿回自己的劍才是第一要事。

  溫如風道:「委屈大人和我們重回魔域了。」

  那種從天堂再回到地獄的感覺,一定不會好受吧,溫如風想要知道雲棠的心境。

  他也想知道,那是什麼感覺,畢竟他從來連光明都沒有擁有過。

  雲棠什麼感覺都沒有,既然她在修真界都混成這樣了,是魔域還是修真界有什麼區別?魔域除了人兇殘點、畜生點、吃的用的少點,別的還是很好的。

  她道:「不委屈,畢竟聽見本君回去的消息,要害怕的另有旁人。」

  溫如風沉默,的確是這樣。

  二人未曾動手,達成共識,魔域的人為了資源愛殺人不假,但是也不是純粹的烏眼雞。現在二人動手,兩敗俱傷的事,誰做誰傻。

  雲棠見溫如風不反對,發號施令道:「現在把你那條胳膊撿起來,別耽擱時間,早點回去。對了,衣服穿好。」

  溫如風深吸一口氣,保持微笑。

  他們到底是誰脅迫誰?

  雲棠上岸,用靈力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烘乾,望著西邊的方向。魔域,就在西邊。

  卻說鶴陽子等人把整個後山翻遍,都沒找到雲棠。

  鶴陽子道:「我們連亡靈氣息都探查過,沒有雲棠的氣息,她應該沒死,但是,她應當確實被魔域的人擄走。」

  鶴陽子頭大如斗,這下他怎麼和老祖宗交代?

  雲蘇氏聽見雲棠沒死,心底壓著的大石落下:「還好,她沒死,這下以後找到了她,讓她再回來也就罷了。」

  雲蘇氏綻開笑意,現在所有人都沒笑,只她一個人發自內心的喜悅。

  雲蘇氏沒注意到她的笑不合時宜,好似只要雲棠不死,其他都是好消息。但她完全忘了,雲棠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是因為什麼?

  妙繆真君冷諷道:「以後她會願意再回太虛劍府?再回來被你們動輒冷言冷語,雲夫人,她沒死也就罷了,你可別再讓她回來禍害她。」

  雲蘇氏這下真忍不住,今日妙繆真君三番五次針對她。

  雲蘇氏道:「我的確對她冷言冷語了,但我也是她娘,我沒有壞心。而且,為什麼兩個女兒,我就不罵非煙,偏偏罵她?」

  妙繆真君道:「我也很想知道。」

  她看得出來雲蘇氏好像對雲棠憋著一股氣兒,這股氣讓她沒有母親的慈愛,反而小性無比。

  雲蘇氏原本一直憋在心裡,今日雲棠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她才覺得,要是再不把事情癥結說出來,以後這事兒可能真沒法收場。

  雲蘇氏抹淚:「我難道真的想害她嗎?她是我女兒,我懷胎十月把她生下來。但是我沒有在她那得過一次好,之前她的舅舅舅母來太虛劍府,因為她,她舅舅舅母全指責我的不是。我可是她母親啊,她一句話都不為我說,天底下哪有這麼冷漠的心腸?她那麼冷漠,我心裡高興得起來?」

  之前蘇崇遠他們來責問了雲蘇氏,叱責雲蘇氏不分親疏遠近。

  雲蘇氏心裡便一直憋著這股勁兒,她從小被寵溺到大,哪因為別人受過這等委屈?原本她只是想對蘇非煙好,因為蘇非煙可憐,二人也相處出了母女親情。直到舅舅舅母來了,雲蘇氏便更賭氣似的,就是要挑雲棠的錯處。

  她就是賭氣,在舅舅那兒因為雲棠受了氣,便憋到了今天。雲蘇氏覺得自己也沒做什麼,她就是多刺了雲棠幾句,想讓雲棠服軟,她是雲棠的娘,難道雲棠不能遷就她一下?

  所有人都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雲河也頗為震驚地看著雲蘇氏,他從未想過雲蘇氏還有這等考量。雲蘇氏能生出雲棠這麼漂亮的女兒,她本身容貌也不差,雲河真心愛她,妻子所言,雲河很容易相信。

  雲河之前聽妻子碎碎念雲棠哪裡哪裡不好,他也覺得雲棠果真那麼扶不上牆。今天,她才知道,妻子有這等私心。

  「畜生!」

  空中傳來一陣怒喝聲,一男一女踏空而來,雲棠的長風被催動,舅母得了消息,自然高興地帶著蘇崇遠來了太虛劍府。

  蘇崇遠聽見底下的雲蘇氏以微嗔的聲音說出那等話,從空中急速而來,落到雲蘇氏面前便抬手,當著眾人的面狠狠給了她一巴掌:「你這種畜生!」

  清脆響亮的聲音響徹黑夜,雲蘇氏被打得頭一偏過去,嘴角立刻流出血來,腦袋嗡嗡嗡。

  沒有人幫她。

  哪怕這是太虛劍府的底盤,現在鶴陽子妙繆真君等人也冷眼旁觀,雲河嘆了一口氣,他倒是心疼,但是,他也覺得雲蘇氏實在太過了。

  「兄長……」雲蘇氏嘴裡含著血,被這一耳光打懵,她的眼淚頓了一下才長流下來,「兄長,你……」

  蘇崇遠面無表情,抬手再狠狠打了雲蘇氏一耳光:「你這個畜生,別叫我!雲棠是你親女兒,和你分開八年沒見,她在外流落受苦時,沒見你對她有半點幫助,她一回來,你居然因為這種可笑的理由和你自己親女兒置氣!」

  沒人說蘇崇遠說的不對。

  蘇崇遠從沒動手打過雲蘇氏,今日他猛然聽到此消息,心中的怒火衝上頭:「別人都不敢管你,我來管你!」

  蘇家家風從不欺凌弱小,蘇崇遠乃是蘇家內定家主,哪怕是芳則,都沒見過他這樣盛怒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