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碎裂的夢一

  張開黑色領域的魔一死,黑色領域自動消除,外面清朗的風灌進來,空氣中黏糊濃稠的血味被沖淡不少。

  天上忽然下起雨來。

  地上橫七豎八地陳列著屍體,魔域眾魔的屍體上歪歪扭扭,他們可怕的武器散落在他們不遠處,太虛劍府戰死的弟子屍體也堆在旁邊,烏鴉受血腥味的刺激,盤旋在上空。

  飛劍破空的聲音傳來,深黑連綿的青山之中飛來幾柄飛劍,飛劍上立著幾個仙姿道骨的真君,一位是道藏真君、一位是妙繆真君、另一位則是正探查魔域之事的清源真君。

  道藏真君從劍上跳下,他算是宗門內最刻板頑固的真君,許多弟子都怕他,他道:「你們剛才一直在山門口?」

  僅剩的十名弟子強忍悲痛,朝道藏真君點頭。

  「是空間術法。」清源真君緊接著道,「如今修真界空間術法已經絕跡,魔域當中居然還有擅此能者。」

  清源真君說完此話,忽地瞥到一旁的妙繆真君刻意板著臉,一雙眼卻稍微有些泛紅。清源真君故意硬起來的心腸也猛地被擊中,無法抑制般看向地上的屍體。

  之前還鮮活的、意氣風發的弟子們如今冷冰冰地躺在地上,他們的未來原本是大道仙路,卻最終止於此。

  一名弟子忍不住,紅著眼圈對妙繆真君道:「師尊……五師兄死了,春水峰的二師兄也死了,還有其餘許多師兄師姐都死了。」

  這名弟子是妙繆真君的徒弟,他口中的五師兄是妙繆真君最器重的一位弟子,剛才妙繆真君失態,便是因為看見了他的屍體。

  「方長……」

  妙繆真君聲音平穩,細聽起來,就能發現她聲音微顫,妙繆真君彎下腰,把方長帶著贓污鮮血的臉擦乾淨。雲棠聽到方長這個名字,朝底下的屍體看去。

  這個方長她有很深的印象,之前她曾聽過幾個弟子談論自己的美貌,方長心隨言動,短短几語之間心有所感,原地進階。方長的悟性非常高,如果不死在這裡,他一定能成為太虛劍府真君級人物。

  方長的狀態非常奇怪,他雙手維持著把人望裡帶的舉動,似乎在救什麼人,可是面上卻帶著驚訝和不可置信,並永遠定格在了那一瞬。

  他到底遭遇了什麼,無人知曉。

  「你們難過什麼?」道藏真君此時心裡也痛,但他堅毅道:「他們死於和魔域眾魔搏鬥,是極英雄的死法,不愧於他們的劍,無愧於他們的道心,是我輩楷模,我們與其有時間傷心,不如繼承他們的遺志,把魔域之人殺出修真界。」

  道藏真君手指間生出一簇藍火,把所有屍身一把火燒完,天上的雨淅淅瀝瀝落下來,澆不滅熊熊烈焰,雲棠已然把藍成師兄的綬帶放入懷中,為死去者默哀。

  她沒有去看藍成師兄的屍身,因為她有足夠堅定的志向和自信使藍成師兄起死回生。

  他沒死,死去的只是一具軀殼。

  雲棠和眾人佇立於雨水中,現在有三位真君保駕護航,並不擔憂魔域的魔再過來。他們並肩作戰、生死相依,現在總要送他們最後一程。

  道藏真君瞥到雲棠身上的魔氣:「你身上有魔氣。」

  雲棠還沒說話,一名弟子有些擔心最嚴厲、眼裡容不得沙子的道藏真君會懲罰雲棠,道:「真君,雲師妹沒做什麼,如果不是雲師妹,我們現在肯定全軍覆沒。」

  「本君沒問你。」道藏真君抬手制止說話那名弟子。

  雲棠身上還殘餘著些許魔氣,只要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剩下的弟子們不由暗暗為雲棠捏了一把汗。

  道藏真君嚴厲地看向雲棠:「本君問你。」

  雲棠坦坦蕩蕩抬眸:「我沒有害我同門。」

  道藏真君鷹一般的眼神探向雲棠,雲棠不躲不避,迎上道藏真君的目光,妙繆真君本想開口,道藏真君則忽然漾開一抹笑意:「正魔不兩立,原本本君不會饒你,但本君也不瞎,剛才的魔修為不俗,你們一番死戰,還能留下幾人,難道本君看不出是因為你入了魔才救了人?本君厭惡魔不假,但也不至於好歹不分,你入魔的事本君會等著宗主和聖祖回來後,將你的功過全都告訴他,是懲是獎,由宗主聖祖決定。」

  宗主鶴陽子極端維護燕聖祖,而燕聖祖一直對雲棠青睞有加,這個中關係道藏真君難道不知?他說的這個解決方式,已經對雲棠極為有利。

  妙繆真君不由鬆了一口氣,其餘弟子也綻開笑,道藏真君冷哼一聲:「你們以為本君真是那等頑固之人?」

  雲棠誠懇道謝:「多謝真君。」

  處理完此事,幾位真君帶著身上俱都受了傷的弟子們回去,囑咐他們安心養傷,同時針對水井傀儡絲的事去討論對策。

  凡是通往山下的水井、暗河全都暫時封閉,不許人靠近,這幾日弟子們全部服用辟穀丹,不喝水、不吃飯。

  這只是一時之計,從長遠打算來說,還是得擊退魔域之人才好。

  雲棠也有些累,無論是魔氣還是長風的正氣都耗人心神,她回碧天峰休息,養精蓄銳。

  雲棠在睡夢中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正往她這邊趕來,她陡然清醒,睜開眼便聽到房門被拍得咣當作響,雲棠坐起身,穿好衣服。

  雲蘇氏咬著牙低聲道:「死丫頭,還不快給我們開門。」

  一旁的雲河嘆息一聲,眉頭皺成深深的川字,並未開口阻止雲蘇氏。雲棠已經習慣她爹娘總是說不出什麼好話,現在肯定又要找她談一些事,大約是關於她身上的魔氣?

  雲棠可不怕,道藏真君妙繆真君他們都知道她身上的魔氣,既然說了不會處置她,她爹娘再覺得她辱沒門楣也沒用。

  門楣算是什麼?她起初在魔域餓到吃蚯蚓時也沒見雲家的門楣出來幫襯一把,不過是虛無縹緲的東西。

  雲棠去打開門,想快點結束這一次「公堂問罪」,她還要繼續睡覺。

  雲棠一開門,她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太虛劍府弟子服,雪白窈窕,腰若紈素,然而身上的魔氣仍然時不時露出來一些。

  這也沒辦法,她又沒像之前那樣完全是魔,不能隨心所欲控制魔氣。

  雲蘇氏和雲河帶著雲棠去了月溶殿,月溶殿內燈火通明,還有一名碧天峰的弟子等在那兒,不是蘇非煙,而是今日僥倖活下來的一名弟子,名叫陳辰。

  陳辰滿頭是汗,帶著擔憂朝雲棠投來一瞥。

  雲河和雲蘇氏相攜著坐在高高在上的主座,雲河隱帶怒容,看著雲棠那一身的魔氣也厭煩,雲蘇氏率先發問:「你這一身的魔氣是怎麼回事兒?你丟不丟人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身纏魔氣,你是有什麼心魔嗎?啊?我們家難道還對你不起?你爹是堂主,你師尊是真君,你這麼好的條件你墮魔,你真是氣死我了!」

  雲蘇氏後面的話雲棠都選擇性忽略,她只回答她有有用的問題。

  雲棠道:「我身上的魔氣是在魔域時染上的,原因是我不這樣會死。」她不樂意再被罵,「我不覺得我這樣丟人。」

  雲蘇氏原本慷慨激昂的陳述猛地一窒,她有些微不自在,雲棠落下魔域過,她也知道,魔域好像生活條件非常苦,比不得太虛劍府。

  雲蘇氏原本都偃旗息鼓,但云棠一句「我不覺得我這樣丟人」,又讓她心裡起了被女兒反駁的怒火。

  雲蘇氏其實對雲棠一直都憋著一口氣呢,自從雲棠回來後,雲棠從沒朝她服過軟,道過歉,有一點女兒的樣子嗎?她的確掉下過魔域,但是那也不說明他們做爹娘的對不起她,他們也不是沒找過她,她擺臉色給誰看?

  雲蘇氏面帶幾分薄怒:「你之前在魔域染了魔氣,那個我不怪你,但現在你已經回到修真界了,你現在的生活還不好?你身上的魔氣怎麼還不消,啊?」

  雲棠無語:「娘,你以為消除魔氣是去菜市場買菜,能那麼輕鬆?」

  雲蘇氏拍著桌子:「怎麼非煙能,你就不能?」

  「也許是蘇非煙的魔氣是她好端端在太虛劍府莫名其妙練就,所以消除起來比較輕鬆吧?」雲棠道。

  雲蘇氏聽她還敢犟著頂嘴,還想說話,雲河聽不下去,拍一下桌子:「你能不能說點正事?今天要談的是魔氣的事兒嗎?」

  魔氣的事已經過去了,連道藏真君都不追究,現在可怕的是另一件事。

  雲蘇氏聽雲河發話,不自在地哼了一聲,別開頭不再插嘴。

  她就是見不慣雲棠不夠乖,一直和雲棠別著氣兒呢,見什麼都想來刺雲棠幾句。

  雲河嘆息一聲,拿出一柄短劍,放在雲棠面前:「你看看這個劍,這個劍的中心居然都裂開了一絲黑紋,這是什麼?是清源真君查到的魔域的資料中顯示的青夜魔君的招數,你怎麼會這種魔功?」

  「當初你不是說,你在魔域什麼都沒做,只被人抓去采黑岩礦?」他越說聲音越高,「你說,你是不是青夜魔君的下屬?而且非煙告訴我們了,你同那些魔好像認得,你還和魔域另一個魔君十獄君很熟悉,雲棠,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在魔域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雲棠:……

  這怎麼說呢,魔域本身就是一個傷天害理的地兒,她爹難道是希望她手不染血,和掉下魔域之前一眼雙手乾乾淨淨的出來?

  雲棠露出一言難盡的神色,雲河臉色越來越沉,陳辰本身不敢和雲河堂主作對,但現在鼓足勇氣:「雲堂主,雲師妹她不只沒有做惡事,反而幫了我們……」

  雲河一拍桌子:「她這一次幫了你們,那下一次呢?身具魔氣、魔功,你們被她施恩過,願意相信她,別人是否願意相信?」

  陳辰道:「堂主,雲師妹她真不是……」

  「你說,她有沒有用不屬於太虛劍府的魔功?」

  陳辰回答不出來,因為雲棠的確用了。雲河冷笑一聲:「你再說,她是不是身具魔氣?」

  陳辰的心驟涼,已經知道雲河堂主自有想法,無論他說什麼都沒用。

  雲河道:「我要找你了解的已經清楚了,你下去吧。」

  陳辰不想走,卻又被驅逐,只能深吸一口氣後退下。

  此地只留下雲棠、雲河和雲蘇氏,雲棠孤獨地站在殿內,雲河一臉怒容,雲蘇氏則看雲棠吃癟,反而有些高興。她這個女兒,就是骨頭太硬。

  雲河沉聲道:「你知道嗎?我們雲家到我這一代凋敝,如今在修真界只算一般,但是我們雲家祖上,一樣出過飛升者,我們當時是最鼎盛的世家,如今叫得上名號的家族,哪一個不知道我們雲家?你小時候你舅母給你說過靈一門門主有意讓你和他兒子成親,你以為真的是只看你好看?是因為我們雲家值得!現如今共有三支雲家,我們還有失落的聖地,與我們結親,對他百利無一害。」

  到今天雲棠才知道祖上還有過這樣一段。

  飛升成仙,可真厲害啊,雲棠想著,難怪爹一直說雲家的門楣如何如何。

  而雲棠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呢?雲棠好好聽著。

  雲河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雲棠:「而你呢?身具魔氣也就罷了,那是你逼不得已,你居然還會青夜魔君才會的魔功,此事傳揚出去,別人怎麼看我們家?你以為魔氣的事情太虛劍府不管你了,但是魔功的事情呢?我現在是堂主,如果我修為能再進一步,我就是真君,說不得能提升我們碧天峰的品階,但是你要是有魔功,我還這麼姑息你,別人還會信任我嗎?」

  雲蘇氏在一旁看著雲棠被點評得一無是處,扯嘴嗤笑一聲。

  雲棠這一次聽得明明白白,原來她是拖累,是給雲家的門楣抹黑的存在。但是她絕對不會放棄自己修煉得好好的魔功……也就是青夜魔君的魔劍法,雲棠這麼多年,只有死命學東西的時候,沒有因為奇奇怪怪的理由把學到的東西給忘記的時候。

  她要命啊。

  雲棠的表情此刻前所未有的認真,她主動道:「那你要我怎麼做?」

  雲河道:「必須現在廢掉你的魔功,等到事情傳揚出去,一切就來不及了。」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想要雲家的榮譽,還想讓爹娘和之前一樣疼你。」

  雲河不傻,要廢雲棠魔功,必須今夜進行,趁著燕聖祖不在,否則等燕聖祖一回來,他可不在乎雲家的榮譽,必定會護著雲棠。

  ……

  漆黑的夜,太虛劍府像是一隻沉睡的巨獸,臥在青山之中。

  蘇非煙裊裊婷婷站在月溶殿外不遠處,立在院中,遠觀月溶殿。她神情清冷,有淡淡哀戚之感,身形看似柔弱,卻非常堅定。

  她想,她提供了這麼多消息,可是爹娘處理這件事時,一樣要和親女兒關上門來。

  陳辰從月溶殿一出來,就看見一身雪白的蘇非煙,他短暫地愣了一下,然後衝上前:「是你對雲河堂主他們告的密?」

  他語氣很不客氣,蘇非煙受不得這種態度,向後倒退一步。

  陳辰看著蘇非煙這張臉,明明和之前一樣清純堅韌,此刻在他心中眼中卻宛如蛇蠍。他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雲棠救了你、救了我們所有人的命,你就是這麼回報她的?你到底有沒有心?」

  蘇非煙喉嚨一動,陳辰的話說到蘇非煙的心坎處,她也並未像之前那樣示弱不答,而是道:「我有做什麼嗎?我說的都是實話,她的確有魔氣,的確和魔域的人相熟,會魔功,否則哪怕入魔,也不該打敗那些厲害的魔。她是一個危險分子,你們這些人要面子、講情義,所以一個也不肯說出來,那我去做你們眼中的惡人,為了別的無辜的師兄師姐,我甘之如飴。」

  蘇非煙一口氣說完,好似這樣自己就真的沒錯。

  陳辰嘴角扯出一個不屑的弧度:「你說這些你相信嗎,好,既然你說雲師妹和魔域的人相熟還有魔氣就可怕,當時在魔域的魔過來時,你怎麼有臉躲在她身後?你說她是你不恥的魔,你應該推她出去,怎麼當時仰仗著她的庇佑過活?」

  陳辰今日著實被氣得狠了,雲師妹做了一切,回來沒有功勞,反而被指責一堆莫須有的事情。

  他一字一頓道:「蘇師妹,你是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

  蘇非煙睫毛顫了顫,仍然身姿挺拔地站在陳辰面前,陳辰道:「而且蘇師妹,我們是怎麼落在魔域的人手中,你是不是忘記了?本來我們能安全撤回太虛劍府,是誰擋著所有人的道!藍成師兄、方長師兄……我們死了上百人,這些人的命按照蘇師妹你的邏輯,你要不要也去還一還?」

  「不是我。」蘇非煙克制不住提高聲音,聲音有些尖銳,「我當初說的……也是正確的考量,雲棠有問題,確實不該進護山大陣,如果你們不堅持保下她,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害死他們的不是我,是雲棠,是他們自己。」

  這麼多條命,蘇非煙背負不起,所以,她的內心告訴她,不是她的錯。

  陳辰這下一顆心前所未有的涼:「所以騙過魔域的人,救下大家的雲師妹不配活著,不想恩將仇報的大家不配活著,只有你配呢。蘇師妹,你活得安心嗎?沒有雲師妹、沒有大家在那個青衣魔手中救下你,你現在在哪兒?」

  陳辰這句話一落,蘇非煙眼皮忽然狠狠跳了幾跳。

  她臉上閃過非常明顯的慌亂,讓陳辰也覺得有些古怪,蘇非煙的臉皮可不像那麼薄,能被他幾句話說亂心神。

  實則,蘇非煙想到了方長。

  當時她原本要被骨魔的骨鞭給掃到,幸好方長師兄及時趕來把她一把抓過去,骨魔的骨鞭落空。

  可是,蘇非煙看到方長身後又跟過來一隻魔,他手舉鐮刀,眼看便要拿下他們二人的手籍,蘇非煙當時實在是太害怕了,她害怕……所以她下意識把方長師兄推了過去,自己立刻逃開。

  她不是故意的,只是當時太過害怕。蘇非煙盡力鎮定,這個事情無人知曉,必須爛在心底。如果當時她不那麼做,那麼兩個人都會死……

  陳辰這時候道:「你心慌什麼?看來,果然沒錯,你的確是妒忌雲師妹。」

  蘇非煙的手指甲掐在自己肉里:「我妒忌她?也許吧,但是陳師兄,難道我不該討厭她嗎?她回來之前,你們都說我是個很好的師妹,她回來之後,我哪怕是說實話,做正事,你都要為了她來討伐我。」

  「不,你說錯了,是你恩將仇報、公報私仇,所以別人才討厭你。」陳辰道,「太虛劍府是雲師妹的家,你要她因為顧及你就不回自己的家?你要我們因為顧及你,就得厭惡雲師妹?蘇師妹,一個人可以有野心,但是你的野心只能是靠自己實現,而不是時時刻刻盯著別人,容不得別人好。正是因為你這一點,大家才疏遠你,雲河堂主他們視愛你,看不透你,不代表別人看不透。你這點不改,無論雲師妹優秀與否,你終究會失去人心。」

  蘇非煙聽陳辰說這樣一長段話,反正陳辰都已經說到這份兒上,她冷笑一聲:「只要沒有雲棠搗亂,多少損失的形象我不能補回來?」

  正是因為雲棠的存在,才讓別人覺得她蘇非煙差。

  只要雲棠的光芒慢慢晦暗,所有流言,都能被她操控,不過是時間問題。

  蘇非煙非常自信,她說完這句話,便聽到房門被「咣啷」一聲撞開的聲音,雲河暴怒的聲音響起:「來人!抓住這個逆女!」

  今日白天過後,太虛劍府守衛森嚴,聽見雲河的暴喝聲,碧天峰上的巡邏弟子立即趕過來,抽出手中長劍。

  雲棠憋著一口氣,強打起精神,巡邏弟子們的劍丁零噹啷刺出,雲棠身姿如柳,從錯落的長劍中穿行,長劍無數次貼著她的腰身過去,貼在臉頰上,削斷她的幾根髮絲。

  她的劍都碎了,當即以臂為劍,鉗住一個巡邏弟子的脖子,手肘在他的手上一撞,那名弟子的長劍登時落到雲棠手中。

  她有了長劍後更是如虎添翼,不顧周身的長劍,能躲的則身姿靈巧地躲過去,稍強些的她便踩到別人的劍尖上,借著別人的力氣送她出去。

  雲河捂著肩膀,雲蘇氏心疼地扶住他。

  誰能想到雲河要廢雲棠魔功時,本安靜的雲棠陡然發難,她趁著雲河沒有防備,一掌拍在雲河肩膀上,然後往後一滑,碧天峰上戰力最強的雲河受傷,雲蘇氏只是丹藥堆上去的金丹期,怎麼可能打得過雲棠,雲棠這便破門而出,逃了出來。

  雲棠的命是靠她自己一個人辛苦打拼才救下來的,魔域沒有任何一人,願意被廢功法,那是他們的底氣和依仗。

  四周是劍聲和風聲,雲棠面無表情穿過重重巡邏弟子的劍陣。

  就這樣結束吧,她走了挺好,留下來今夜就會被廢魔功,繼而成為永遠的雲家恥辱。雲棠還是要臉,她想要家、想要安穩的生活不假,但是她也不想真把膝蓋跪下去,翹著尾巴乞人吃食。

  獻魔人因為魔域的事情,覺得修真界任何人都對他有敵意,控制不住要殺人。雲棠控制住了,但是,今天她爹娘傳遞出來的惡意,突破了雲棠心中的底線。

  她不會留在這個地方,讓一對名為她父母的人隨時都有可能害她。雲棠知道自己也許反應過激,也許在某些人看來,她爹娘並未殺她,她就要叛出宗門過於冷血。

  可是她就是這樣一個人,魔域的烙印永遠打在雲棠的心上。不必要吃個幾斤虧才知道痛,她的命寶貴得很,只有自己能欺負。

  或許從她掉入魔域那一刻開始,就和那二人產生了巨大的鴻溝,世間事就是這麼無常,她走橋,別人走路,強行攪和在一起沒什麼好結果……雲棠只是覺得對不住舅母,她剛得到長風,便要離開啦。

  不過,此刻,哪怕長劍埋伏一旁,危機四伏,雲棠反而覺得從未有過那麼暢快。

  夜風呼嘯,捲地而起,雲棠頭髮從劍身穿過,正好一根沒掉。她穿過重重屏障,並未朝山底下走,反而對著蘇非煙的方向。

  雲棠要走了,以後也不會再回太虛劍府,那麼,做了這麼多事的蘇非煙最好還是死掉。

  放任一個對她惡意那麼大的人活在世上,她不放心。

  況且藍成師兄也不會願意吧。

  雲棠劍尖如雪,蘇非煙驚恐地看著長劍朝她刺過來,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事情忽然就如此了?

  蘇非煙同樣去拿驚羽劍,雲棠眼神銳利,蘇非煙拿劍的手先是被一股大力所撞,骨頭都幾乎碎掉。

  她和雲棠都是金丹期,她還高半個境界,可是此刻居然在雲棠手下毫無反擊之力。

  蘇非煙驚恐地想到之前她說雲棠修為低時,雲棠一言不發,如果那時她動手……

  蘇非煙手臂一涼,一劍砍斷她的手臂,再刺入她的胸膛。

  蘇非煙痛道:「雲棠,你為……」

  雲棠懶得虛與委蛇,冷冷道:「送你去死,不謝。」

  她道:「你喜歡告密,留著給閻王爺告。」

  說完,左手一用力,劍身微旋,一股絞痛從蘇非煙胸膛處傳到全身,她面上滿是錯愕,她、她就這麼死了?

  雲棠怎麼敢?蘇非煙不能接受,她謀劃了這麼多,知道魔氣可能不夠扳倒雲棠,因為她也入過魔,便從雲棠的魔功處入手,爹娘一向信任她,她的建議他們都聽……

  可是,她怎麼會死呢?

  「非煙!」雲河和雲蘇氏大叫一聲,眼前的慘狀讓他們無比震驚,雲河不可能看著蘇非煙死,當即驚怒之下,使出全身靈力,朝雲棠猛地打出一掌。

  雲棠拔劍跳開,她剛才所站的地方被砸出一個大坑。

  雲棠最後看了大坑一眼,眼神並無驚訝,往後山逃去。她今天經歷大戰,靈力不多了。

  至於蘇非煙……要想救回蘇非煙,花的藥材起碼能堆出一個元嬰後期修士。

  他們願意救隨便,畢竟下一次雲棠再碰到她,也是一劍的事兒。

  看到時候他們藥材夠不夠多。

  「奪命回魂丹,快!」雲河大叫雲蘇氏去拿丹藥,他封住蘇非煙周身大穴,可是蘇非煙身上的血仍在流出來。

  「她的什麼劍傷,根本止不了血。」雲河道,「不只要奪命回魂丹,還有續魂燈……都是我爺爺傳下來的,應該能救非煙一命,快一些。」

  雲蘇氏慌了神去拿東西,陳辰眼見反目,驚愕在地。

  他問道:「雲師妹……怎麼了?」

  發生了什麼?陳辰完全不知道。

  雲河長話短說:「我要廢她魔功,她便逃了出來……這個蠢才!這是要叛逃出太虛劍府嗎?」

  這才多大點事兒?她怎麼如此不懂事?

  陳辰聽完,更覺得可笑,廢雲師姐的魔功?那日她不過用的劍法,過於靈巧,雲河堂主能怎麼廢?估計不傷害手的靈巧度根本無法廢除。

  誰願意被奪了看家的本事?還是在她根本無錯的情況下。

  陳辰倒退一步:「堂主,我先告退。」

  雲河道:「你留下看著非煙。」

  「不了。」陳辰不想再聽這個堂主的話,也不想理會奄奄一息的蘇非煙,他的冷漠讓雲河心驚,「對了,雲堂主,雲師妹離開了估計是永遠離開,恭喜你。」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恭喜我什麼?」雲河聽陳辰漠然的話,聽得心驚肉跳。

  陳辰道:「恭喜堂主唯一的女兒蘇非煙不用再妒忌雲棠而入魔,這難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弟子告退。」

  陳辰轉身離開。

  雲河越聽這話越覺得不是滋味兒,雖然覺得危言聳聽,但他總也不快,雲河站起身,他要趁雲棠沒有完全下山,把她抓回來。

  雲河把蘇非煙交給其他的堂主,囑咐了怎麼用續魂燈,朝著雲棠跑開的方向而去。

  她的逃跑肯定不會那麼順利,太虛劍府那麼多人,一定會阻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