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舅母一

  一行人疾速而行,他們這群人並未進太虛劍府,而是候在宗外隱蔽之處,只讓隱匿功夫了得、專司此道的夜梟進去找雲棠。否則,若這麼多人湧進太虛劍府,太虛劍府的峰主、長老們又沒眼瞎耳聾。

  這行人中有先行探路的、也有刻意殿後的……紀律嚴明,各有所長,燕霽偽裝的夜梟正好輕身功夫高明,以他的修為駕馭起來駕輕就熟,身如鬼魅,根本不會被人懷疑。

  燕霽面上用靈力幻化出一個夜梟的面具,冷麵而前,他微微垂眸,擔憂閉著眼睛的雲棠會因擔心而露陷。任哪個修士閉著眼跟著一堆想對自己不軌的人前往一個未知的地方,應該都會擔心。

  他看著雲棠,雲棠睡得非常安穩,就這麼一會兒時間,她已經快真的睡著了,睡顏恬靜,呼吸平緩,就像在嘲笑燕霽之前的擔心。

  燕霽忍了忍,終究沒忍住,傳音給她:「你睡得倒好。」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雲棠卻立刻清醒,她被吵到也沒有不快,很想揉揉眼睛,但又不能,小心地傳音道:「不能睡嗎?」

  她的聲音有些迷茫、疑惑,無辜得讓燕霽額角青筋跳動。

  雲棠很容易醒,但是,她也很容易睡。

  她剛到魔域那會兒,除了還算不錯的劍術外,就像是軟弱可欺的香餑餑,實力在最下層,誰都想殺她得資源,或者把她賣去魔域的黑靈礦換錢。

  起初,雲棠白日黑夜都不敢閉眼睡覺,過了大約三個月,她真熬不住了,對水自照時覺得這樣不行,她的黑眼圈重得別人能把她賣去偽裝食鐵獸。雲棠開始學著見縫插針睡覺、冥想、修煉。

  漸漸地雲棠發現,她養好精神把敵人錘死的爽感比提心弔膽戰戰兢兢那會兒好多了。

  現在雲棠確認組織的人在交貨前不可能對她動手,所以睡得非常開心。她陷入沉思,以為燕霽對她身為跟班卻不知上進感到不滿,傳音道:「那我不睡了,我馬上聚精會神探查敵情,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努力證明自己的能力。」

  這是證明能力的事?

  「……不必。」燕霽放棄交流,不知是否是雲棠的錯覺,她感覺燕霽的聲音有些疲憊。

  很快,組織的人便帶著雲棠和燕霽到達目的地。

  他們七繞八繞,來到一處隱蔽的院落,雲棠被放到地上,其餘人恭敬垂手,退到另一側。

  院落正中央有一人負手背對雲棠,沉聲道:「把解藥給她。」

  雲棠傳音給燕霽:「他在叫你,夜梟身上才有**煙的解藥,你變一顆綠色普通大小的丹藥出來餵我。」

  燕霽即刻出列,假意拿出一粒綠色丹藥,餵在雲棠嘴裡。

  少頃,雲棠配合著悠悠轉醒,她像是有些頭疼,撫著額頭,說出被綁後的經典台詞:「這是哪裡?」

  院落中央背對著雲棠的人哈哈大笑,掐著嗓子故弄玄虛道:「雲姑娘可聽說過,要想知道什麼,就得付出什麼。你想知道答案,可得付出相應代價,你可準備好了?」

  雲棠點頭:「沒有準備好。」

  「那你現在準備也來得及……」

  雲棠搖頭,淡定道:「我不想知道這是哪裡了,關在哪兒都是關,你派人去太虛劍府通知我的贖金吧,要是他們不給,就隨便你了。」

  她安靜地坐在地上,漂亮的眼睛盯著不遠處的綠植,今夜她穿的是一件紅色的薄紗裙,輕薄好入睡,裙擺也是紅紗,被夜風吹得微揚起來,一副「隨便你」的模樣。

  那人被噎了一下,有些接不上話,以往被關押的人,哪個不是茫然無措地擔憂自己被困在哪兒了。

  看來,這個女修果然不是常人。

  他不甘心地問道:「雲姑娘果然膽識過人,但你未免也太過自信,真當以為我不敢殺你?」

  此人倨傲道,他還要和雲棠講條件,千辛萬苦把人綁來了,就是威脅她給自己做事的,結果她那麼淡定誰受得了?

  一定要讓她驚訝、害怕起來。

  那人負手,老神在在道:「雲姑娘可知我是誰?」

  「知道,你是成陽長老。」雲棠有些困了,打了個哈欠。

  ……院落里那人大為驚訝,他明明背對著雲棠,也改換了聲音,聞言道:「你怎麼知道?!」

  雲棠心想這很奇怪,難道成陽長老換了一身衣服,她就不認識他了?那天成陽長老不是代表楚月宗來過?

  成陽長老卻不等雲棠回答,渾濁的雙眼滴溜溜轉,像是想到了什麼事。他咬牙道:「那你總不該知道我請你來是為了什麼事吧。」

  「應該是為了燕霽。」雲棠肯定道。

  她判斷的依據很簡單,她只得罪過楚月宗一件事,就是爆揍黃斷。如果是因為黃斷的事,楚月宗私下報復她,成陽長老便不會虛與委蛇和她繞那麼久圈子了。

  成陽長老那日見到燕霽,反應如此古怪,而燕霽在太虛劍府經常維護她,那麼,楚月宗對燕霽有所圖又不敢直面燕霽的話,只能在她身上尋找突破口。

  雲棠不喜歡和成陽長老說話,她坐在地上很無聊,朝燕霽傳音道:「他們肯定是衝著你來的,我只是他們得不到你,而任意發泄的工具人罷了,你一定要為我做主呀……」

  燕霽眉心疼,喝道:「閉嘴。」

  雲棠識趣閉嘴,成陽長老的面色卻轉瞬變了幾變,他道:「真沒想到,燕霽居然也有被美色所迷的一天。」

  「雲姑娘,既然燕霽什麼都給你說了,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我們來做一個交易吧。」成陽長老轉過身,雄心壯志道:「你配合我們活捉燕霽,之後,榮華富貴、長生權勢……任你挑選,應有盡有。」

  雲棠一臉看傻子地看著他:「醒醒,你那天見到燕霽怕得跟什麼一樣,能殺了他都不錯了,還想活捉,多少個菜啊喝成這樣。」

  成陽長老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依靠我們的能力,的確難,不過我們有你就不一樣了,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雲姑娘生得花容月貌,正是大好利器,雲姑娘想,若是你和他顛鸞倒鳳、正值妙處之時,你用我們特製的法寶將燕霽生擒,豈不手到擒來」

  雲棠被他話語中的顏色糊了一臉,道:「我不要。」

  成陽長老迫切道:「雲姑娘為什麼不願意,難道是貪圖燕霽一時的寵愛?雲姑娘恐怕不知燕霽是個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的話,我告訴你,燕霽,曾經人稱燕仙君,本來是正道魁首,但他於一日練功走火入魔,之後開始殺戮,當時你們太虛劍府的風長陵宗主,就死在他的手裡……」

  雲棠記得風長陵,就是那個被燕霽拍成餅的鬼王。

  她還是沒有多大的反應,成陽長老著急道:「不只一個風長陵,你們太虛劍府、還有我們楚月宗、以及玄心劍門等宗門長老、弟子、其餘千萬個修士,都被他殺死,當時的太陽都是血紅色,江河被屍體阻斷……他一手締造了末法時代,是修真界的罪人,一個殺人狂魔,他整整殺了六代人,史書上之所以沒記載這些,因為無人敢寫,他的名字是夢靨……」

  雲棠聽他越說越激動,而燕霽本人還在旁邊聽著呢。

  她打斷他道:「……既然史書上沒人敢寫,那你怎麼知道?你又沒活那麼長時間,還連太陽是不是血紅色都知道,你被掛在天上看了?」

  ……如果是魔域的人在此,一定知道雲棠在罵人,但成陽長老不知道,他只是微愣一下,繼而道:「因為我們太虛劍府飛升的顯聖祖師留下了手冊,所以我才知道。」

  手冊,燕霽聽到這兩個字,眼皮微抬。

  成陽長老繼續遊說雲棠:「我說得這麼清楚,你可懂了?」

  雲棠搖頭:「不懂,既然燕霽當初那麼厲害,現在他沒有殺人,你殺他的代價會很大,還很有可能激發他的狂性,你為什麼一定要殺,還要活捉他?是因為對你有什麼好處嗎?」

  成陽長老臉色一沉:「我純粹是為了修真界著想,哪裡有過私心。」

  雲棠拍拍掌,手腕上的女神淚熠熠生輝,手腕凝霜賽雪,她道:「成陽長老果然是正道大俠,那你自己上去吧,總不可能我去勾引燕霽、我活捉他,然後你連和我合作都要生怕燕霽知道,偷偷請夜梟來抓我……」

  「你……」成陽長老被戳穿,面上掛不住,終於冷笑一聲,「本長老和你合作,是看得起你,否則,你就連小命都在本長老手裡,你哪來選擇餘地?」

  他陰沉沉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本長老隨時能殺了你。」

  現在他和雲棠撕破臉,也不刻意禮賢下士,不再和雲棠稱呼你我。雲棠攤手:「好啊,你現在殺了我,燕霽明天就到,把你給碎屍萬段,替我報仇。」

  成陽長老道:「你死在這裡誰會知道?」

  他還想恩威並施,遊說雲棠答應,卻忽然聞到四周傳來濃重的血腥味,成陽長老環顧四周,只見院落內滿是血跡,適才還站著的人,已經成了一灘血水。

  只剩下一個夜梟,夜梟的五官、身形逐漸發生變化,身量變高、變挺,五官再度慢慢顯出冷艷的風采。

  成陽長老面上浮上恐懼,他踉蹌著向後退,燕霽的氣流刃已經到了他身上,猛然斬下,鮮血濺落。

  成陽長老臉色灰白,慢慢軟在地上。

  燕霽走過去:「手冊拿來。」

  成陽長老哆哆嗦嗦:「你、你、你……痴心妄想,我死也不會告訴你。」

  燕霽抬手,讓他炸成血花。

  雲棠不是第一次看見燕霽殺人,但這一次是燕霽最嚇人的一次,很顯然,殺了這些人後還不夠,他攬著雲棠往楚月宗飛行。

  到了楚月宗後,燕霽站在空中,目光冰冷,一揮袖,袖中如有火種掉落,撒在楚月宗各個位置,狂風乍起,楚月宗登時成了一片連綿火海。

  所有人都在叫救火,書籍、衣服全被火燒光。

  燕霽俯瞰楚月宗,他修為高,看的東西肯定和雲棠不一樣,繼而當著雲棠的面帶著她沖入火海。

  雲棠:!

  炙熱的火光燒到雲棠前,燕霽身上支起一個透明結界,他帶著雲棠直奔一個地方,繼而在一處地下室內,看到一臉慌亂的一個中年男人。

  雲棠認得,這是楚月宗宗主!

  楚月宗宗主正要趕赴一個地方,地下室已有火勢蔓延進去,他見到燕霽後,恐懼得臉上肌肉都在抽搐。

  楚月宗宗主下意識朝燕霽甩了一個翻雲掌,浩蕩磅礴的靈力使得整個地下宮殿都震顫不停,燕霽卻連衣角都沒有動。

  除了雲棠因為整個局勢變化太快而不自覺抓燕霽的衣服,把燕霽好好的衣服給抓皺了之外,燕霽堪稱不動如山。

  楚月宗宗見此,知道大勢已頹,他道:「你、你別想動我,我是顯聖祖師的直系孫輩,祖師雖飛升,卻仍能降下無邊神力,你若是識趣,就快些退開,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燕霽「嘖」了一聲:「張顯聖在手冊里記載能和本座較量?」

  楚月宗宗主驚恐地看著他。

  他走過去,生生把楚月宗宗主的腦袋給擰下來。

  然後在地下宮殿裡走動,似乎在找什麼機關,大火紛飛,雲棠道:「要不我們快一點,一會兒這裡應該有人來。」

  「我在等他們。」燕霽在牆上輕敲,他用的是奇門手法,雲棠只知一二,基本看不懂。她心想好像也是,這一次燕霽明顯有備而來,他們初見時燕霽殺了楚月宗的薛安安就在策劃這一切了吧。

  殺死薛安安,楚月宗上太虛劍府要說法,看到燕霽……

  那麼,燕霽就是為了拿楚月宗張顯聖留下的手冊?雲棠忍不住問道:「你真不走嗎?楚月宗的張顯聖之前真的有過顯靈,他明明飛升了,卻在某次楚月宗受災時降下神力,當時的玄心劍門門主比楚月宗宗主實力高得多,可玄心劍門門主被張顯聖的神力一擊,便耗了半身修為。」

  據說,楚月宗的祖師張顯聖,是一個極驚才絕艷的人物,史書中記載,九洲有燕仙君獨美,而張顯聖也許只差一點點,就能和他比肩。

  從燕霽殺人的歷史可以看出,這麼些時間他沒好好修煉,可張顯聖居然飛升了。

  燕霽打開地下宮殿最後一堵牆,道:「你怕飛升的張顯聖找我麻煩?」

  雲棠重重點頭,她肯定怕,從楚月宗的成陽長老等人就能看出來,張顯聖也想殺燕霽,她和燕霽是一條船上的了,燕霽遇到危險也就是她遇到危險。更何況,目前為止,雲棠都承了太多燕霽的情。

  雲棠道:「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油嘴滑舌。」燕霽聽過太多刺人的語言,也聽過甜膩到噁心的、包含諸多算計的語言,他頓了一下,還是沒忍住說道,「不過,這是你這麼久以來,說過最正常好聽的一句話。」

  他抬眸,直視雲棠:「我死前,一定會殺了你。」

  按照雲棠那天說的,在世人眼中,她已經被他狂寵,只要他死了,雲棠必被折磨而死,不如他親自動手。

  雲棠:……

  她抓起燕霽的袖子:「那你還不快走?」

  燕霽道:「不必,你以為張顯聖真的飛升了?天門已斷,張顯聖如何飛升?不過是騙你們這些人的把戲。」他冷笑一聲,從牆裡拿出一個手冊,交給雲棠:「張顯聖曾被我挫骨揚灰,不過,他的確天賦異稟,這麼多年也該超過飛升的實力。」

  雲棠聽他說張顯聖沒飛升,張顯聖要是超過飛升實力還留在九州,豈不是天下第一?

  她的世界觀都被重塑了一遍:「……真的嗎?你知道九州的事情,可這些年我都沒有聽到過你的消息,你之前待在哪裡?」

  雲棠最近飄了,居然敢問燕霽這麼私密的問題。

  或許是反正她已經把燕霽的大秘密都知道了,也不差這麼一兩條能致死的秘密。

  燕霽道:「你不是知道嗎?我一直待在太虛劍府後山的麒麟血潭裡,那是一處幽靈潭,大多數時候你看不見它,基本百年現行一次,你那天碰見我,算是剛巧。」

  雲棠:……這是多麼幸運而又動人的概率。

  她的表情有些微扭曲,燕霽道:「你是什麼表情?想哭?」

  他一臉「趕緊哭吧,哭完算完」的表情,雲棠默默咽下心頭老血:「不哭。」

  魔域的女人沒有眼淚。

  雲棠道:「可是,如果你待在血潭裡,你怎麼知道張顯聖假飛升的事?」

  只聽燕霽淡淡道:「因為是我將他打到形滅,再製造出他突破渡劫迎來飛升的假象。」雲棠脫口而出為什麼,燕霽便露出一個笑:「天門已斷,所有人修為止步於渡劫期,張顯聖突破渡劫,所有修士都會來找他詢問方法,更會殺人奪寶……張顯聖不想真死,就只能裝作飛升成功,或者假死逃走。我要他這麼多年,永不以真面目現於人前,永受孤寂。」

  ……最狠男人心。張顯聖雖活著,卻已經死了,而且還被打到形滅。

  雲棠目瞪口呆,憋出一句話:「……他會找你報仇的。」

  燕霽道:「他會連帶你一起算上。」

  雲棠:…………

  雲棠感覺天都塌了,她有些萎靡,燕霽已經找到楚月宗那本手冊,帶著雲棠出去,雲棠只有築基,燕霽嫌她不會飛,仍然抱著她往太虛劍府飛行。

  雲棠趴在燕霽的懷裡,一臉身無可戀。

  她就是被追殺的命吧?她在魔域要被人追殺,出來了還要被人追殺。

  夜風吹起燕霽的頭髮,他道:「之前成陽說的正逢妙處是什麼意思?」

  燕霽從樹影上空掠過,成陽的全話是讓雲棠在和他顛鸞倒鳳、正逢妙處之時,趁機活捉他。

  原本還萎靡不振的雲棠陡然聽到燕霽說這話,身子一下僵直。

  燕霽飛行的速度慢下來,他停在空中,長袖鼓起,鋒銳的冷眸垂視正在他懷裡的雲棠。

  燕霽身上的氣息凜冽起來。

  雲棠心知這是有豐富被刺殺經驗的燕霽警覺起來,燕霽原本就像有被害妄想症一樣,現在估計覺得那是一項非常殘忍的刺殺手段。

  雲棠深吸一口氣,她一個妙齡女子,居然被一個男人逼迫來說這種話。

  雲棠道:「你知道顛鸞倒鳳是什麼意思吧?」

  燕霽眼神閃爍一下:「知道。」

  雲棠懂了,這就是典型的沒吃過豬肉但見過豬跑,而雲棠雖然也沒吃過豬肉,但是魔域物產不豐,書籍也不豐,而最能留存下來的書籍就是一些春宮圖,以及一些低俗話本子。

  雲棠道:「正逢妙處,指的就是我們顛鸞倒鳳時我特意溫聲細語給你說話,聲音嬌嗲,而你很喜歡,恨不得當即去世,根本不會防備我,那就叫正逢妙處。」

  她才不要真的給燕霽解釋那種東西。

  然而,哪怕是這句話,燕霽也皺起眉頭,雖然雲棠的聲音不錯,挺妙,但絕不會侵蝕他的神智。

  他道:「那我絕不會正逢妙處。」

  雲棠早知道他可能會口吐驚人之語,已經低下頭,不讓自己的神色出賣自己的謊言。

  希望、燕霽、永遠、不要、知道、真相。

  之後,二人一路無話,雲棠回到自己的房間,她的床壞了,打算哪天重新換一張,現在將就睡下去。

  今夜雲棠著實太累,她香甜睡去,一夜好夢。

  第二日,雲棠甫一練完早劍,碧天峰的童子便過來找她和蘇非煙:「雲堂主說,今日兩位師姐的舅舅舅母要來,請兩位不要亂跑,到晚飯時回峰去。」

  舅舅舅母?

  舅舅舅母遠在中洲,雲棠只在小時候見過幾面,舅舅和舅母都是嚴肅的人,舅舅是元嬰後期高手,使劍,而舅母也是長風鞭的唯一傳人。

  雖然舅舅舅母嚴肅,但云棠並不怕他們,雖然那時沒怎麼和舅舅舅母說話。

  自從雲棠回來後,這是舅舅舅母第一次來太虛劍府,太虛劍府在南州,離中州太遠了些。

  雲棠有些期待和舅舅舅母的見面,她精神奕奕,碧天峰的小童便道:「雲師姐,雲堂主吩咐過,今日你不許再貪玩耍性,別誤了時辰,特意命我來監督你。」

  雲棠懂她爹的思路,因為她爹不信她身上有傷,她的修為又不得寸進,所以,她爹就是認為她在玩。

  要麼出去玩,要麼修習時偷懶玩。

  原本,雲棠只是被嘴上說幾句,她在魔域什麼難聽話沒聽過,她也就左耳進右耳出,但是,雲棠並不願意被限制行動。

  雲棠的思路並不像常人的思路一樣是一張網,她的是一條線。

  她的想法是:被爹娘說、罵幾句,解釋多次後仍然被誤會,繼續解釋浪費修煉時間。而爹娘開始派小童來監督她,影響她生活,她不願意。

  雲棠道:「我今天一天的行程的確只有修煉,如果是其他時候,我會去後山。」

  她從未放棄過治傷。

  「但我不想你監督我。」雲棠直面小童,「我並不是犯人,你會影響我的生活和心態。」

  小童見她要趕走他,目里極淺地閃過焦煩。

  一直以來,雲堂主的話,蘇師姐都會聽,也很會為他們這些小童考慮,行事周到。可這位雲師姐卻……

  小童道:「師姐,我只是一個僕役弟子,堂主吩咐我的事我就要做到,否則,堂主會認為我失職,還請師姐體諒則個。」

  雲棠旁邊就是幾位師兄,不遠處還有練早劍的弟子。

  幾位師兄都夾著眉頭,尤其是五師兄,五師兄性子暴烈些,他只覺得這小童在放狗屁。而其餘弟子,因為雲棠那日在山門口大戰黃斷,不少弟子都對她有改觀,如今基本都善意望著雲棠這邊。

  說白了,要是是他們,也不願意好好的被人監督,又不是犯人。只有極少數人,認為雲棠果然不聽話,難怪雲堂主經常被氣得暴跳如雷。

  雲棠則完全不在意小童說的話,她道:「我爹叫你做任何事你都必須做到,那他叫你去監督其餘師兄妹你做不做得到?世界上你做不到的事情多得去了,難道人人都要體諒你。你不容易,我也很不容易,為什麼是我讓你而不是你讓我?」

  雲棠沒有一點點別人弱,她就要照顧他感受的想法。

  小童不想她會當著眾人的面斥責他,一時不知該怎麼辦,他再反駁自然無理,他只是個小童,照理來說,他只能和雲棠商量事情,而不能像剛開始那樣質問。

  雲棠也沒生氣,反正魔域裡各種奇形怪狀的奇葩她見多了,不差這小童一個。

  她只道:「況且我出了什麼事,我爹只會罵我,從來不會罵別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別再想我爹會認為你失職,今天你沒法監督我,以後也不可能,你回去稟報我爹便是。」

  雲棠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原本冷眼旁觀雲棠和小童糾纏的蘇非煙開口:「雲師姐,心亂則有,心靜則無,只要你心靜,那這小童便影響不到你的狀態。雖然師姐說得對,但是爹也是出於望女成鳳的好心,小童更是忠心耿耿,這本是師姐你的福氣,師姐你也不必如此……」

  雲棠疑惑:「這福氣給你你要吧,小童,去監督她。」

  「……」蘇非煙沒想到她這麼說,她似是不怎麼好說雲棠,仍是緩緩道:「我也是一家之言,若說錯,還望師姐莫怪。」

  雲棠道:「不怪你,反正我也愁推了這小童我爹生氣,你恰好喜歡被小童監督,我們一換,爹就不會找我麻煩了!」

  蘇非煙勉強一笑,她現在一想,好像她也不是很想接受小童,可大庭廣眾之下,如何好打自己的臉?

  蘇非煙形容淡雅,看起來極有氣質。

  雖然那日蘇非煙和黃斷敘舊之事許多人都覺得不好,但也並不是特別大的醜事,蘇非煙美、又不像雲棠那樣的美,美到無論男女都覺得她是禍水,會招惹許多人,再配上蘇非煙恬靜淡雅的氣質,更惹人心折。

  許多人一時也以為這只是雲師妹性格直接,大條,不怎麼關注別人的想法,蘇師妹性格更溫柔,為人著想。

  只有大師兄緊緊蹙眉。

  他看著蘇非煙,終於忍不住,當著許多人的面問她:「小師妹,雲堂主遠在碧天峰,不知道雲師妹修煉刻苦倒在情理之中,可你每日和雲師妹練早劍,之前也被雲師妹救過,你……應當知道雲師妹並不懶惰,你是雲堂主信任的女兒,為何不在剛才說出你所見到的,反而順應雲師妹懶惰的說法。」

  他第一次這麼說,也有些不好意思,補救道:「小師妹一向聰慧,是否有其餘考慮?」

  大師兄真忍不住了,他知道蘇非煙沒有義務幫雲棠說話,可是,至少也不能反而說是雲師妹不對。

  這還是大師兄第一次如此詢問蘇非煙,蘇非煙如遭累擊,不敢相信大師兄會這麼說。

  她其實並不認為是雲棠救了她,明明是大師兄他們救的。

  否則,她曾作為雲棠的替身,雲棠只有討厭她的份兒,哪會回頭救她。可惜蘇非煙也不好意思說出自己的想法,她被大師兄這麼一問,便覺自己被指責了,當即忍不住泛起淚光,道:「抱歉,大師兄,抱歉,雲師姐……我剛才情急之中,只想到爹的不易,一時失言……我先走了,下次定向師兄師姐賠罪。」

  蘇非煙眼底的淚光讓所有人譁然,其餘師兄們扯扯大師兄的袖子,不知道他怎麼說這話。

  雖然挺有道理的,但是小師妹這下哭了怎麼辦?

  三師兄對大師兄投來指責的目光:「大師兄,你也……唉。」

  雲棠疑惑道:「不知道哭什麼。」她聽得出來大師兄是為自己說話,上前拍拍大師兄的肩膀:「大師兄沒事,你沒有說重話,我們都看見了。師尊不會罰你的。」

  大師兄心裡也頗不是滋味兒,他只是詢問一句,沒想到小師妹直接哭了。

  他現在好像被千夫所指一般,心底對蘇非煙的喜歡更淡,他朝雲棠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早劍完成,眾人也很快散去。

  雲棠今日在練劍中度過,她掐著時間提前一點兒回碧天峰,她也不想只在吃飯時回去,還想和舅舅舅母聯絡一下感情。

  雲棠跨入星落殿。

  出乎她意料的是,星落殿內已經擺了一碟碟菜,菜品和往常吃的都不一樣,而且正在陸續上來。

  雲蘇氏拉著一個藍衣、白碟釵的美人道,親親熱熱說話,雲河也和一個藍衣道人說些什麼。

  這二人就是雲棠的舅舅舅母。

  見了雲棠,容色有些嚴肅的舅舅、舅母看向雲棠:「棠棠來了,怎麼這麼晚?」

  雲蘇氏一撇嘴:「誰知道去哪裡瘋了?」

  雲棠完全不想理會她爹娘,擦擦臉上的汗:「舅舅、舅母,我來晚了些,我應當去門口接你們的。」

  她望著舅舅和舅母一笑,雲蘇氏和雲河皺起眉,礙於有舅舅他們在,不好訓雲棠。

  這丫頭,連爹娘都不知道叫了,他們心裡不舒服,看雲棠更覺得不講禮貌、哪哪兒都不好。

  舅母雖嚴肅,倒也不是個不好相處的長輩,她抬手「棠棠,過來……」

  這時候,蘇非煙臉蛋微紅,端著自己做的菜跨進來,一見了舅舅舅母就笑開花親親密密道:「舅舅、舅母!娘昨天給我說了你們要來,我昨天便叫廚房幫我去採買了些少見的菜,今日下了點廚,望舅舅舅母喜歡。」

  蘇非煙這菜有五六個,一見便知花了大力氣。

  雲棠看了一眼,還有些想吃,那些菜看起來味道不錯。

  蘇非煙柔柔地笑著朝舅舅舅母看去,正是長輩最喜歡的模樣,雲蘇氏見了她笑道:「非煙,過來,挨著你舅母坐。」

  她又笑著對舅母道:「芳則,這就是我給你說的非煙,上次你們來這兒也遠遠見過一面,只是你們那次走得太急,沒來得及見上,非煙是個不錯的孩子,小小年紀已經金丹中期,連玄容真君無涯真君都說她前途無量。」

  說著,又掛上了雲棠:「雲棠要是有她一半的省心、優秀就好了,可惜……」

  雲蘇氏不想多談雲棠,撇了撇嘴,又笑道:「非煙挨著你坐,你們的天賦都好,不像我,於修習一道不怎麼擅長。」

  雲棠心道豈止是不擅長修煉,她娘哪怕靠丹藥堆到金丹期,連一個成木訣都不會……

  蘇非煙親密嬌羞地看著舅母,眼中蘊含著孺慕。

  舅母只是淡淡笑了笑,她只遠遠見過蘇非煙一次,說有什麼很深的感情真談不上,而且她剛才聽雲蘇氏說了半天蘇非煙,連雲棠的名字都很少聽到。

  舅母沖蘇非煙禮貌地搖搖頭,朝雲棠招手:「棠棠,坐過來,舅母許久沒看你了,這次來南州,就是為了你。」

  雲棠點頭「嗯」了一聲,走到舅母旁邊坐下。

  雲蘇氏沒想到舅母會叫雲棠挨著她,蘇非煙被拒絕了,笑意有些勉強。為什麼拒絕她?明明她比雲棠優秀、還做了那麼多好吃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