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寂靜無聲。
秦見深耳聰目明,自不會錯過細小微弱的動靜。
他蹙眉,「你真懂了?」
蘇梨唇瓣緊閉,怕自己一開口會泣不成聲。
相處過這麼多時日,她真心將秦見深作為夫君看待,也為上天賜給的驚喜寶藏暗暗竊喜。
不曾想,原來僅是黃粱一夢。
她輕輕點頭。
即便拼命忍住,還是有絲絲哭音泄露,無聲中撕開一道傷口,奏起悲傷的旋律,悄無聲息又令人動容。
秦見深手指蜷了蜷,不禁朝她邁出一步,想去抓她絞著衣角的小手。
「蘇梨……」
蘇梨後退一步,躲開他的觸碰,眉眼依然低著。
未曾開口,整個人縈繞著苦澀與黯然。
「四哥!四哥!柴房屋頂漏了,娘喊你去補屋頂!」秦雙雙隔著屋門喊。
秦見深注視嬌小的人兒,「等我回來我們再談。」
蘇梨沒點頭也沒吱聲。
等男人一走,她再也壓抑不住悲傷的眼淚,牽扯的心都在發疼,蹲在地上埋頭哭起來。
招財噠噠噠跑到她身邊,圍著喵喵喵,圓乎乎的貓臉滿眼茫然。
它蹭著蘇梨小腿繞來繞去,卻不知該如何安慰,急的轉了好幾圈。
「喵喵……」
蘇梨哭了好一會兒,情緒才慢慢平靜,伸手抱住招財。
「幸好還有你。」她帶著濃重的鼻音,蹭了招財一腦袋眼淚。
招財舔舔她臉頰。
「走就走吧,今後你可能要跟我一起流浪了。」蘇梨緩慢地起身,動了動麻木的雙腿。
她不想等秦見深回來再談什麼。
他態度已然明確,難道自己還要不知廉恥拋掉女兒家的矜持,死皮賴臉留下嗎?
蘇梨眼睛紅紅,憤憤鋪上布,打包自己的東西。
銀子首當其衝。
看到這些大小形狀不一的碎銀子,就想起是為何而攢。
她告訴自己不要心軟,把銀子全都帶走。
手卻不聽話,把銀子分成兩堆。
一堆多的自己帶走,一堆少的留下,權當感謝這段時日在秦家體會到的關懷和溫暖。
蘇梨從箱籠里抽出件粗布衣裳。
啪嗒。
長條的小木盒掉落在地,鎖被摔開,嶄新亮銀的飛蝶髮簪沾了灰塵。
當初收到兩支銀簪有多高興,現在就有多悲切。
她小心撿起來,望著出神。
飛蝶精緻又美麗,宛如當初不知前路迷障,飛向未來的自己。
珠花伴隨著淚眼朦朧了視線,蘇梨眼中的世界變成一片五光十色的斑點。
「四嫂!娘讓我來問你……」
秦雙雙看清蘇梨杏眼紅的兔子一樣,大吃一驚,話說到一半,硬生生扭轉成,「你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我四哥嗎?」
蘇梨抬手擦了擦眼淚。
「沒有,剛剛沒看腳下,不小心摔了一跤。」她隨口搪塞,垂著眼展開木盒,想把銀簪放回去。
秦雙雙心有疑惑。
只是蘇梨不想多說,她就沒問,視線隨之落在那支飛蝶銀簪上。
「哇!好漂亮的飛蝶簪子!」
對一個愛美愛打扮的姑娘來說,首飾衣裳永遠是繞不開的話題。
蘇梨勉強一笑。
「你四哥買的。」
秦雙雙夸道:「四哥眼光一向不錯,他給我和依依寄回的小禮物都是我倆喜歡的,說起飛蝶髮簪,他回家前最後一封家書中還提過,見到兩支極好看的飛蝶銀簪,若不是最後一戰受了傷昏迷,我和依依興許能收到。」
這話聽在蘇梨耳中,猶如當頭一棒。
原來是這樣。
難怪銀簪是兩支。
許是夫君離家十幾年,不知兩位妹妹模樣如何,初初甦醒之際,把她當成雙雙依依,送了銀簪。
第二支也是娘催促,抹不開面子才送的吧。
蘇梨眼淚又開始翻騰。
真是奇怪,從小委屈和苦楚受過不知多少,從未這樣難受痛心過。
因為個男人,就變得這樣脆弱。
蘇梨頭次覺得,依賴和寵溺真可怕,讓她變得不像自己。
「四嫂……」秦雙雙語氣猶疑。
她不傻,四嫂顯然不對勁。
這是怎麼了,早上她來送銀子還好好的。
蘇梨沉默著,把包袱背上,兩支銀簪與一袋銀子她放在桌上,扭頭大步離開。
「四嫂你去哪兒啊?」
秦雙雙心裡警鈴大震,急哄哄追出去。
「四哥!四哥!我四哥呢!」她一邊追一邊喊。
秦依依聽見動靜,跑出來一看,撓著腦袋,「四哥去弄補屋頂的茅草了。」
秦雙雙急的跺腳。
「怎麼偏這時候不在?五嫂呢?」
她聽說徐以然和蘇梨關係處的還不錯,有個人勸住也成啊。
「五嫂今兒和五哥回娘家了。」秦依依說。
秦雙雙暗道那壞了。
「娘!」她到處找田桂蘭。
田桂蘭還在柴房看頭頂那破的洞。
也不知什麼時候破的,她方才來取柴禾才發現陽光穿透屋頂,照在了地上。
雖說很久沒下雨了,那也得補,萬一哪會兒下了呢,這一屋子柴禾不就遭殃了?
「娘,你怎麼還在柴房啊,四嫂離家出走了!」秦雙雙拉住田桂蘭胳膊,往外拖。
「欸欸,你先鬆開,你娘禁不住你這麼拖!」
田桂蘭把自個兒手奪回來,才嗔怪瞪她,「剛你在院子嚷嚷那麼大聲,我早就聽見了。」
「娘你聽見還不著急?!」
「阿梨和你四哥的事兒,娘著急也沒辦法啊。」田桂蘭嘆息一聲,「你四哥有自己想法,阿梨也有想法,強扭的瓜不甜。」
更何況倆人連婚契都沒辦。
阿梨幫秦家很多,她總不能把人摁在這,名不正言不順的。
秦雙雙難以置信,「你不是很喜歡四嫂嗎?」
「娘也很喜歡你,但也不會為了自己喜歡,就攔著你一輩子不讓你嫁人吶?」田桂蘭語重心長。
秦雙雙懵了。
她千盼萬盼,好不容易盼到四哥回來。
秦見深帶著兩捆乾淨茅草回來,剛放院子裡,秦雙雙就蹦出來。
「四哥你可算回來了,四嫂都走好一會兒了,你快去追,還能追上!」她推搡著人。
「她走了?」秦見深抬眸。
「走了,給你留了倆木盒和銀子。」
「我回去看看。」秦見深把搭在肩上擦汗的布巾扯下來,隨手丟在茅草上。
秦雙雙:「……」
她已經絕望了。
四哥聽見媳婦跑了怎麼還不緊不慢。
沒有婚契的姻緣果真是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