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財很乖,窩在他懷裡給隨便擼。
秦老根不由感嘆。
這些熊孩子,還沒招財懂事省心呢。
田桂蘭進來看見他擼貓,沉默了片刻,坐在桌前。
蘇梨進來,翻開兩個茶杯,給他們倒了兩杯水。
「爹娘,我昏睡這兩日,給你們添麻煩了。」
田桂蘭扯動嘴角笑了笑,「一家人,哪有什麼麻煩,都是老四照顧你的。」
蘇梨看出她此刻沒有心情想這些,大概滿腦子都是大房的事兒,自己也不好干涉什麼,想了想,將空間留給兩人,又退出去了。
秦見江還在外頭跪著,大有秦老根不同意,他就不起來的架勢,仿佛想要以這種方式逼迫他們妥協。
秦老根瞥一眼腦門就發疼,乾脆去把屋門給閉上了。
眼不見心不煩。
「老頭子,老大這樣……」田桂蘭猶豫。
「他愛咋樣就咋樣。」秦老根心裡默念著不生氣不生氣,添了一句:「實在不行,就隨他說的,分家唄!」
田桂蘭愕然。
「真分?」
「哼哼。」秦老根簡直想踹這個兒子幾腳,「不然我能怎麼樣,動不動的還敢拿分家來威脅我,這就是沒體會過人間疾苦,讓他自己養九口人,養上幾天就知道多麼不容易,真以為現在的好日子,是他賺來的嗎?」
說道好日子,多虧人阿梨和老四,一個小福星,一個有見識,不然他拖著這麼一大家子人,現在還在吃糠咽菜,哪有這麼多肉能吃?
就老大?等銀子花沒了,他得帶著一家子人去吃觀音土!
「可是老大媳婦兒和那些孩子……」田桂蘭捨不得。
她雖然是後娘,從小到大也是把老大當自己親兒子看待的,今兒老大這麼說她沒很生氣,總歸是孩子,她也不能計較這麼多,就是心裡多少不太舒服。
分了家是如老大所願了,可憐王氏和她那些孫女們。
「那又能怎樣?」秦老根磨牙,「不就是分家嗎,分啊!你以為他現在那個樣子,不分家他們一家子就好過了嗎?」
不管如何,夫妻二人中的刺已經生出來了,就不是輕易能解決掉的。
他閉上眼,摸著招財,給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才把招財放在地上,打開屋門。
秦見江還跪著,院子裡已經沒有人了。
秦老根呵斥一句:「還不站起來,當著這麼多孩子的面像什麼話?!你也不嫌丟人?」
「爹,您的意思……」秦見江以為秦老根妥協了,心中一喜,「您是不是答應我,把那孩子抱回來了。」
秦老根頷首,「你先跟我進來。」
蘇梨和徐以然窩在一塊兒,窗子敞開著,一直注意正屋的動靜。
見狀徐以然一下站起來,「正屋門開了,咱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她也想知道結果。
這不但關乎到王氏,也關乎到秦家對她們這些兒媳的態度問題。
若隨意就能原諒,隨意就能容納別的孩子進門,往後豈不是就沒了規矩?
「去吧。」蘇梨渾身懶洋洋的,扭頭想和秦見深說一聲。
秦見深在書案前寫信,日光朦朦朧朧的,照在他側臉上,雖是粗布衣衫,卻俊美如神祗。
蘇梨有點慶幸。
幸虧自己來的時機好,不然夫君生的如此皮相,還不知要吸引多少小姑娘心往神思。
這念頭剛冒出來,又想到這好像不是時間問題。
夫君娶不娶妻,都不妨礙有人喜歡啊。
蘇梨心情就莫名變差了不少。
她停留時間太久,秦見深察覺到,抬起頭來。
「夫君,我出去看看。」
見男人點頭,她才往外走,腿剛邁過門檻,秦秋煙就跑過來。
「四嬸,四叔,爺爺要把大伯一家分出去,請您去寫分家契書,順便當個見證人。」
蘇梨:「?!」
秦見深正好信已經寫完了,聞言應聲。
「我這就來。」
正屋,秦見江依舊是跪在秦老根面前的,唯獨神色比在院子裡的時候多了些複雜和蒼涼情緒。
家裡人一個個往屋裡來。
「老大,你可要想清楚,你自己要求分家,把你分出去,你就再也沒有後悔的機會了,秋澤已經去請里正了,你現在說不,還來的及。」秦老根特意提醒這個兒子。
秦見江其實已經有點悔意,但被這麼多小輩和弟弟盯著,又不願意落了面子。
況且他還有個兒子在外面等他。
「我已經決定了!」
秦老根心裡那一股子氣又開始往上冒。
「行,既然你這麼說了,老四,把紙筆拿過來。」
他朝秦見深招手。
秦見深確實帶著宣紙和毛筆,聽了這話,沒立即遞給他。
秦老根看他遲遲沒給,忍不住抬頭望了眼,用眼神示意。
等什麼呢,沒看迫在眉睫了?快給我紙筆。
秦見深什麼都沒說,把卷在手心的紙筆遞了過去。
秦老根展開鋪在桌上。
「我告訴你啊老大,這個關頭,可不是分家的好時機,家裡剛蓋上屋子,根本沒剩多少銀子。」他想到那青青要走六十兩,轉頭叮囑田桂蘭。
「桂蘭啊,那個叫青青的說話不算數,下次再遇見,記得把咱們銀子討回來,不能白送人!」
這個他不說田桂蘭也惦記著呢。
「你放心我曉得的。」她這輩子就沒吃過這麼大的虧,要不是為了自家兒子,也不會犯傻。
絕對沒有下次了,再遇上那青青,她就抓著人去見官!
秦見江沒說話。
秦老根掰著手指。
「家裡的地也就那些,按理說田地是按照人頭算的,除了你那一份,能分給你的就是自家花銀子買的。而這一部分也不多,再分成七份,也不過一畝旱田而已。」
秦見江點頭,「我知道。」
兒子沒出息,秦老根也只能嘆息了。
洛里正被秦秋澤匆忙請了過來,一進門,看見這一屋子的架勢,嚇了一跳。
「這是怎麼了秦老弟?」洛里正漫不經心看秦見江。
秦老根只好把前因後果重新講了一遍。
「原來如此。」洛里正聽的連連搖頭。
這秦家老大這時候分家,不是想不開嗎?
秦家又是買山買地,又是建燒窯燒炭,村子裡人人皆知,他每次出門,都能聽人津津樂道,說秦家老四是個有本事的,來日大富大貴少不了,家裡還有個讀書人,全是絞盡腦汁和秦家搞好關係的。
結果這個秦見江這種關頭要分家。
「我已經想好了,家裡剛在村里落腳,能分的東西確實不多,不過就屋子和田地而已,銀子也有點,我總共六個兒子,兩個姑娘,姑娘不分家產,嫁妝是有的,我跟他娘也得有銀子傍身,所以我把銀子和屋子分九分,田地分七份,老大只能各取一分帶走。」
秦老根挨個兒算了算。
任何人家分家,差不多都是如此算的。
洛里正頷首表示贊成。
他看向秦見江。
「秦家老大,你有意見嗎?」
按理說分家還該有其他長輩和族親在場,秦家是例外,只能他全權作證了。
「家裡除了田地,還有燒窯,還有山地和牲畜……」秦見江聽到後面就察覺不對了,見狀趕緊說。
柴氏躲在後頭,撲哧一笑,像是嘲諷。
她翻了個白眼。
平時看大哥悶葫蘆一個,萬萬想不到原來野心這麼大。
燕山是蘇梨買的,牲畜小雞仔小鴨仔都不值幾個錢,燒窯是老四全權負責帶著他那幾個兄弟們蓋起來的,是屬於秦家不錯,真分給秦見江,一面牆都算多,難道還指著分給他燒炭嗎?
她都不敢想以後能分走四房的東西,這邊兒倒是做上白日夢。
洛里正皺起眉頭,看著秦見江沉聲道:「秦家老大,你莫要得寸進尺。這山是四房媳婦買的,燒窯也是老四帶著人蓋的,與你何干?」
這話簡直說到了在場人心裡去。
秦見江面色漲紅,依舊不甘心:「可我也是秦家一份子,這些東西難道就不能分我一點?」
秦老根氣得直拍桌子:「你還有臉說!這些日子你為家裡做過什麼?整日就知道胡攪蠻纏。」
他滿眼失望,「老大,我是沒想到,你竟如此拎不清,燕山那一片都是阿梨買的,騾子和驢也只認阿梨一個主人,縣裡那鋪子是阿梨一手蓋起來的,燒窯出力最多的是老四,咱們家向來是允許兒媳婦留些自己的財物,也不會分私房,如果你真非要分那燒窯,就把茅廁分給你好了!」
秦見江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
「大哥,爹和里正說的有道理,那些本身就是阿梨的。」崔氏也說了句。
田桂蘭早就沉下臉來,放眼掃過面前的所有人,嚴肅開口。
「今兒人全,我就強調一遍,我允許兒媳留私房,這些東西,分家是不會分的,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都一樣,阿梨那些誰都不要惦記,往後若有人再心生貪念,別怪我手下不留情,直接敲斷她的腿!」
這時,王氏帶著幾個孩子走了進來,紅著眼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爹,娘,是兒媳不好,讓夫君做出這等糊塗事。」
田桂蘭心軟,看著王氏和孩子們這般可憐,也很不好受。
只是眼下的關口,她也不能說什麼,只能過後再好好安慰或者補貼點銀錢。
「你也不要如此說,雖然分了家,俗話說的好打斷骨頭連著筋,大家還是親人,往後你有事情,也可回來找我們。」
洛里正看秦老大臉皮漲紅,沒在反駁,便開口。
「既然秦家老大沒有意見了,那就把分家契書寫好,雙方簽字畫押,此事便算成了。」
秦老根深吸一口氣,默默地拿過紙筆。
他醞釀了半晌措辭,卻猛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不會寫字啊。
秦老根:「……」
屋子裡一時間格外安靜。
洛里正看他遲遲沒有下筆,不由納悶。
「秦老弟,可是沒有寫過分家契書?這樣好了,我來念,你來寫。」
秦老根:「……不是。」
洛里正這就有點不明白了。
那是什麼?
難不成怕大兒子一家分出去生活悽苦,也後悔了?
蘇梨瞧出些什麼,腦海中靈光一現,偷偷問秦見深。
「夫君,爹是不是不會寫字?」
秦見深唇角輕輕彎著,不留痕跡地點了下頭。
蘇梨有點想笑,思及眼下場合不適合笑,硬生生忍住了。
秦老根沉吟片刻,兀自強撐著面子,把紙筆轉給秦見深,「老四,我手剛才擼招財,摸的有點手麻,你來寫吧。」
眾人:「……」
招財:「???」
它喵了兩聲,表示抗議,決定以後不給這個爺爺摸了。
洛里正詫異地看看那隻橘黃小貓,露出不解的神情。
不一會兒,分家契書寫好,秦老根和秦見江分別簽字按手印。
洛里正收好契書,語重心長地對秦見江說道:「秦家老大,你好自為之吧。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莫要再做糊塗事了。」
明明事情就是按照自己想要的發展的,秦見江心裡卻空了一下,不知悲歡。
從今往後,他就是一家之主了。
王氏抱著嬰兒,還在無聲流淚。
「大郎,你糊塗啊。」她咬唇道。
這話無疑在否認秦見江的決定,秦見江升起反感。
「我哪裡糊塗?爹不允許我的血脈進門,難不成我要狠心將他丟棄在外面?那才是禽獸不如!」他如此說道。
「對!我這是為了那個孩子!」秦見江低聲重複,把手中分家契書折好收起,好像為自己尋到了藉口,轉頭問:「爹,你還沒說那個孩子被送到哪裡去了,我好把他接回來!」
秦老根氣得瞪大眼睛,「禽獸不如?你都罵你老子禽獸不如了,還想找那個孩子?我告訴你,孩子已經被送去了該去的地方,你別想再找到他。既然分了家,就好好過你的日子,別再整這些么蛾子!」
秦見江滿臉不可置信,「爹,你怎麼能出爾反爾!那可是我的親生兒子!」
「親生兒子又如何?你為了他不顧一大家子人的感受,現在還不知悔改。」秦老根痛心疾首地說道。
最關鍵的是,還敢罵自家老子禽獸不如!
怎麼,他不讓那孩子進門就是禽獸不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