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四房溫馨截然不同的是大房。
王氏端來一盆水,想要為秦見江擦臉醒神,然而秦見江死活不肯配合,不僅左躲右閃,還不停地伸手推搡她。
如此反覆數次,王氏的脾氣也上來了,將布巾甩進臉盆。
「見江,你今日到底是怎麼了?」
秦見江眯著雙眼,眼中滿是凶光:「我怎麼了?我還能怎麼?我接連得了六個丫頭,我能如何?!」
他不過是因被人嘲笑沒有兒子,被人譏諷膝下儘是賠錢貨!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他這六個丫頭,跟無後又有何區別?
王氏緊緊咬著嘴唇,聲音哽咽:「那我又能有何辦法。」
懷上了,可生下來偏偏都是丫頭,這也並非她能控制的呀。
她拉住秦見江的手。
「見江,你莫要這般,我還能再生,咱們已經有六個閨女了,下一胎必定是男孩。」
秦見江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生這一胎之前你也是這樣說的,結果呢?」
「結果又是倆丫頭!」
「再要一胎?萬一依舊是丫頭又當如何?」
秦見江滿心怨氣,王氏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見江,其實閨女也並非不好……」
她欲解釋,秦見江卻未給她這個機會,一把拂開她的手。
「沒什麼不好?丫頭能讀書嗎?老二就因比我多讀了幾本書,多識了幾個字,便能在鎮上尋到那般好的活兒,處處壓我這個大哥一頭!」
秦見江借著酒勁,把平日裡積壓在心底的話一股腦兒全倒了出來。
「老二家有兩個兒子,就連老三那副成天靠藥養著的病弱身子都有一個兒子,唯獨我這個當大哥的膝下無子!」
王氏被他嚇得不輕,說話都變得語無倫次。
「其實,姑娘家也是可以讀書的,我聽老四和阿梨講,臨安府有專門為女子設立的書院,裡面全是姑娘……」
秦見江粗暴地打斷她的話,怒喝道:「老四老四又是老四!爹娘偏愛老四,覺得他有本事也就罷了,怎的如今你也覺得他好了?」
王氏支支吾吾。
她很想反問,老四有本事這不是全家都知曉的嗎?
他知曉眾多又擅長燒炭,一身好武藝還能打獵,見多識廣,哪是他們這些半輩子困在村裡的泥腿子所能比擬的?
但這話她不敢直說,唯恐惹得秦見江更加惱怒。
王氏的忍氣吞聲反倒讓秦見江更加囂張,他越說越起勁,揮手向後一指。
「他不過是會燒幾個炭罷了,爹竟如此器重他,還讓我去給他幹活兒,哪有讓長子去給弟弟打雜的道理?他帶著那四個外人,對那四個外人比對我這個親大哥還要親!你可聽見那些人管老四叫什麼,叫四爺!管我叫什麼?叫江哥!哈哈哈,光是稱呼就硬生生矮了一輩!」
秦見江哈哈大笑,卻只覺既可笑又可悲。
王氏低垂著臉,不敢出聲。
秦見江越瞧越氣,猛地伸手揪住她的衣領。
王氏嚇了一大跳。
兩人成親這麼多年,秦見江從未對她動過粗,這可是頭一遭。
「見江!你幹什麼!」她緊緊握住秦見江的手腕,開始奮力掙扎。
砰!
屋門突然被踢開,秦春月從外面沖了進來。
「爹,你這是在做什麼?快鬆開娘!娘會喘不過氣的!」
她幫著王氏,用手捶打著秦見江的肩膀,最終惹得秦見江不耐煩,將母女二人一同推倒在地。
掌心傳來一陣刺痛。
秦春月顧不上自己的手,趕忙將王氏扶起來。
「娘,你沒事吧?」
王氏攤開掌心,只見一片血肉模糊。
秦春月頓時怒火中燒。
一邊是柔弱且不敢反抗的娘,一邊是荒唐又抱怨不公的爹。
「爹,即便你心裡再不舒坦,也不能對娘動手啊!」
「這與你這丫頭片子有何干係?」秦見江訓斥道。
秦春月對這個撒酒瘋的爹厭惡至極。
「四叔四嬸對咱們一家難道不好嗎?四叔得爺奶偏愛,那是他自身有能耐,你若有本事,為何不去燒炭?」
「小孩子家家懂個啥,老四的燒炭法子,說不定是從哪本書上學來的!我要是當初多讀了幾本書,不聽爹娘的話早早下田種地,如今燒炭的還指不定是誰呢!」秦見江滿心不服。
「你只曉得在這上面跟四叔較勁,怎就不想想四叔當時讀了多久的書?去過幾回學堂?」秦春月據理力爭。
這些事在四叔尚未甦醒的那半年,她沒少聽奶奶念叨。
「四叔其實並未在學堂讀過幾回,都是山上打獵的謝師傅教他的。」
秦見江臉紅脖子粗,大聲嚷嚷:「他去過的地方多,自然知曉些咱們不了解的!倘若我也去過,你爹我未必就比他差!」
秦春月滿臉失望:「可是,四叔去的是戰場啊。你只想著自己是家中長子,想著要爺奶偏愛,可曾承擔起長子的責任?四叔當年不過十幾歲就上了戰場拼命,你身為兄長,卻心安理得待在家裡,如今反倒怪罪四叔?!」
「你竟然幫著他說話,你究竟是誰的女兒?」
秦見江氣急敗壞,強撐著昏沉的腦袋和搖晃的身體下了床,抬手就給了秦春月一巴掌。
「春月!」王氏驚聲叫道。
秦春月捂著迅速紅腫的臉頰,眼中噙滿淚水。
「就算你打我,我說的也是事實,你永遠都改變不了你比不上四叔的事實!」
她扶著王氏,「娘,我們走!」
母女倆離開屋子,來到隔壁。
平素秦春月就帶著兩個妹妹住在這邊,只是床不夠寬敞,僅能睡三人。
先處理好了兩人手上的傷,王氏疲憊至極,眼角還掛著淚水,春芝春梅圍在她們身邊,一聲不敢吭。
秦春月攆著兩個妹妹,「快去睡覺,這裡沒你們的事兒。」
「娘,您和兩個妹妹睡床,我在地上湊合湊合。」秦春月臉上還沒處理,火辣辣的,先給王氏鋪床。
「春月,你去廚房煮個雞蛋,在臉上滾一滾。」
王氏放心不下,也沒心思睡,更憂愁的還是日後。
「我曉得的。」秦春月低低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