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梨始終心裡不太踏實,目光有意尋找阿旭的身影。
穆家要走,小蓮要走,阿旭喜歡小蓮的話不可能不出來看一眼。
小蓮虛弱地被兩個丫頭扶著,跟在穆婧寧身後,走路一瘸一拐,很痛苦的樣子。
她周圍很多穆家僕人,卻不見阿旭影子。
「阿梨,你在看什麼?」徐以然看她好像在找什麼人,好奇問。
「我在找阿旭。」蘇梨喃喃。
阿旭沒出來,會去哪兒了?
「阿旭?」徐以然在船上沒怎麼走動,沒見過這號人。
「恩。」蘇梨回頭對她道:「我去看看。」
「那我跟你一起吧。」徐以然伸了個懶腰。
這幾日她骨頭要鏽住了,都開始懷念以前忙碌的日子。
兩人當散步,上了二層,遇見小劉。
「秦四夫人,您怎麼上來了,有事找老爺嗎?」
「沒有,只是覺得二層看的更遠,風光好,上來賞賞風。」蘇梨淺笑道,頓了下,「小劉,你見阿旭了嗎?」
「阿旭?沒有啊,您找他有事?」
「沒事,剛看到小蓮要走了,沒見他的影子,隨口問問。」
小劉撓撓頭,「阿旭從前跟姑娘接觸少,才對小蓮有好感,讓秦四夫人看笑話了。」
「喜歡一個人是很勇敢的,怎麼會是笑話呢。」蘇梨從不介意追求喜歡的人。
無論在外人眼裡小蓮為人如何,在喜歡她的人眼中,也許她就是最好的。
「秦四夫人開明。」小劉衷心敬佩。
蘇梨二人又往前走了片刻,徐以然伸手拉住她,「阿梨,前面沒人了,已經船尾了。」
這邊很安靜,連個人影都沒有,也背著日光,有些冷。
蘇梨正要轉身,餘光透過二樓欄杆,看到一層有個粗布蒙面的人影,瘦弱的背影略微眼熟。
她當即對徐以然做了個噤聲手勢。
徐以然也注意到那個人影,微微蹙眉。
難道這就是阿梨說的那個阿旭?
她們在二層,有高度優勢,順著走到船尾,辨認出阿旭是去馬棚的方向。
「這個時間,他去馬棚幹什麼?」徐以然怕被發現,嗓音壓得很低。
蘇梨搖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去看看。」
阿旭來到馬棚,馬夫正在照顧趙長帆的馬,他一眼就認出阿旭。
「阿旭,你蒙著面幹什麼?」
「叔,這兩日我染了風寒,怕過給老爺,就存了塊布遮住。」阿旭粗著嗓子說,手裡的一壺酒放在馬夫跟前,「老爺賞給我一些好酒,我風寒不能喝,就給你拿來了。」
「哎喲,你小子還惦記著我呢,從前沒白疼你啊。」馬夫樂顛顛地提了酒過來,毫不避諱揭開封泥就灌了一口。
「唔,這酒是好酒!」他眼裡精光大盛,「你小子該不會把老爺的珍藏偷偷拿來了吧,無事獻殷勤,是不是有事找我幫忙,快說。」
阿旭望著他真誠的面孔,略有內疚。
「叔,也沒別的事,就是小蓮要走了,我有點不舒服。」
馬夫欸了一聲,「你就是見的姑娘少,等回了天水城,叔給你問幾個姑娘,你就不會再想著小蓮了。」
小蓮那丫頭,他遠遠見過一面,除了長得清秀點,性格脾氣一團糟。
明明是個丫鬟,卻總做主子的主,不是省事的。
好不容易走了,他也不想阿旭越陷越深。
阿旭面對他的話,只沉默著,什麼都沒說。
馬夫又喝了幾口酒,哈哈笑道:「太爽了,下次老爺再賞了你什麼好酒,你記再分我點。」
「會的。」阿旭道。
馬夫喝著喝著,頭就開始發昏了。
「好酒醉人啊,我這酒量,這麼快就醉了。」他把酒壺放在地上,靠著馬棚的柱子睡了過去。
阿旭唇瓣發顫,「叔,對不起。」
他飛速跑到秦家驢車那邊,翻找番薯。
躲在二層的徐以然炸了。
「他在偷咱家東西!」
「好像是在偷番薯……」蘇梨若有所思。
趙大哥已經從她手裡買了番薯,不需要讓阿旭偷偷幹這種下三濫的事情,那就只剩對番薯求而不得的穆家了。
穆允弘把阿旭買通了?
蘇梨越想越有可能。
徐以然看她沉思不語,心中焦急,眼見阿旭已經拖出大半袋子番薯,扛著要走,再也忍不住,猛地站出來大喊。
「小賊!敢偷我們家番薯!誰給你的膽子!」
阿旭嚇了一跳,手裡沉重的袋子險些掉地上。
他頭也不抬,扛著麻袋就跑。
「喂!你站住!」
徐以然現在頭也不暈了,拔腿就去追人。
蘇梨只好跟著追上去。
她們要繞路下一層,來到甲板上時阿旭早不見了影子。
「人呢?拖著那麼大袋子,還跑這麼快?」徐以然氣得跺腳,「阿梨,咱們去找爹娘,讓大伙兒一塊找!非要把這小賊抓住不可!」
「你去找爹娘,我去找趙大哥。」蘇梨篤定穆允弘策反了阿旭,對於背主的人,趙長帆也絕不會姑息。
趙長帆還在船頭與穆允弘依依惜別。
「日後再臨安相見,趙兄弟儘管來找我,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
「哈哈哈,沒問題。」趙長帆笑的爽朗。
蘇梨趕在穆允弘下船前走了過來。
「趙大哥。」
趙長帆背著手側目,不解她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蘇梨妹子,你這是……」
「趙大哥,咱們船上遭賊了,我看到他用下藥的酒迷昏了馬夫,從我們驢車上偷走一袋番薯。」蘇梨一字一句道。
她緊緊盯著穆允弘,試圖從他身上看出什麼心虛的表情,可惜她不是這種老狐狸的對手。
打量片刻,對方神情都無懈可擊,半分馬腳都沒有露出。
但是除了他,蘇梨想不到其他有動機的人。
「什麼?!」趙長帆笑容逐漸消失,嚴肅下來,「蘇梨妹子,此事你放心,既然是在我趙家的船上出了問題,我一定負責到底,他就在船上,絕對跑不掉,我發動所有人去找!」
「我自然是相信趙大哥的。」蘇梨肯定道。
「趙兄弟,你們有事要忙,那我就先走了,不必送了。」穆允弘淡定道。
穆婧寧面無表情站在他身後,狠狠剜了蘇梨一眼。
蘇梨沒空和她計較這些,直覺穆允弘此時離開不太妥當。
他若是幕後指使,這時候跑掉,再想找就難了,到時這個啞巴虧只能他們秦家自己咽下去。
那怎麼成?
穆家的下人陸陸續續搬著東西下船,都是沉重的紅木箱籠,一抬接著一抬。
蘇梨飛速思索,「趙大哥,既然那小賊還在船上,是不是要先把整條船封鎖起來,喊所有人出來清點?」
「是該如此。」就算蘇梨不說,趙長帆也是這麼打算的。
他吩咐阿青,「傳令下去,把所有人喊出來,一個都不許落下。」
阿青應聲。
人剛要走,趙長帆忽然察覺不對,「等會兒,阿旭人去哪兒了?」
阿青阿旭一向只在他身邊跟著他,沒事兒絕不會到處亂跑,今兒就阿青一個人,他立馬意識到什麼。
「阿旭?他說要來甲板上送小蓮,早上我就沒見到他。」阿青想到某種可能,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蘇梨說的小賊,該不會是阿旭吧。
這個念頭起來,他越想越覺得心驚。
伺候馬匹的馬夫人到中年,還算身強體壯,怎麼會悄無聲息就倒下了,半分動靜都沒。
他與阿旭走的一向近,若是沒有防備,自是很好得手。
「把阿旭給我找來!」趙長帆語氣不容置疑。
他一早就同穆允弘在一塊,穆婧寧和小蓮也出來了,甲板上根本沒有阿旭的影子。
這小子一定有問題。
他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小廝疑似叛變。
至於叛變給誰了……
趙長帆沉著臉,牽扯兩家生意,他不想往穆允弘身上想。
「趙大哥,船要封鎖,是不是先請穆老爺留下?」蘇梨善心提醒。
穆允弘聞言,還沒吱聲,穆婧寧先叫起來。
「你什麼意思,你家東西被偷走了,關我家什麼事,我家人一個不少好好的都在這,憑什麼攔著我們的路?」
「我也是為穆老爺和穆小姐著想,我只是今兒無意撞見對方偷東西,誰知他是從是什麼時候開始偷的,萬一很早就開始偷了,穆老爺和穆小姐貴重物件那麼多,少一兩件也發現不了,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對方?」
蘇梨姿態不緊不慢,一副為他們著想的意思,實則處處請他們留步。
「我們的東西都有專人看守,怎麼會被偷?「穆婧寧就是要跟她對著幹。
「蘇梨妹子說的有道理啊,穆兄,實在抱歉,這事情不調查清楚,萬一給你帶來什麼損失,兄弟我是要愧疚一輩子的,不如耽擱片刻,等我把那小賊找出來,再行離開?」
蘇梨一番言論,正好合了趙長帆的意。
賊畢竟是他身邊出的,誰知道除了番薯,還偷了什麼其他東西,萬一偷了他哪份密信和印章怎麼辦。
落別人手裡就壞了。
穆允弘為難道:「實在抱歉,我早早就飛鴿傳書,遠方表親那早早就在等我了,若是耽誤了時候也不太好。」
言裡言外,不想聽他們的。
按理說這種小事,穆允弘沒有必要推辭。
說什麼遠方表親,也是牽強的藉口。
別說趙長帆,就連蘇梨都聽出來了。
這人心裡肯定有鬼。
「阿寧,讓大家都跟上,別掉了隊。」穆允弘淡淡叮囑。
「放心好了爹。」穆婧寧道。
一行人慢慢悠悠又要下船,蘇梨沒有辦法。
論力氣,她女子也攔住,論證據,也沒有抓住人,論身份,窮不與富斗,秦家確確實實鬥不過人家。
她放棄了,不代表別人放棄。
趙長帆攥緊拳頭,終於沒了笑容。
「來人,把下船的梯子撤回來!」
他手中有很多東西涉及整個趙家生意機密,決不能外泄,那小賊不能跟著穆家跑回去。
穆允弘驟然回頭。
「趙兄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就是仗著兩家有生意往來,料定趙長帆不敢強行阻攔壞了兩家的關係,沒想到這人竟不按常理出牌。
「沒什麼意思,穆兄,咱們認識時間也不短了,你不會這個小忙都不幫我吧?」趙長帆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道。
「事情出在你趙家,我想幫也沒什麼能幫的呀。」穆允弘雙手一攤,思忖道:「要不然這樣,你挨個清點清點我的人,沒有問題就把我們放行,如何?」
趙長帆眯了眯眼,轉頭去看穆家的下人。
一眼掃過去,有些熟悉有些陌生,一時無從下手。
砰。
蘇梨突然扭頭,看身邊的紅木箱籠。
她方才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響,是從箱子裡傳出來的!
箱子裡有人!
電光火石間,蘇梨一下想明白。
江水聲大,旁人都沒聽到。
「穆老爺!您是真心想幫我們抓住那偷東西的小賊嗎?」她揚聲問。
穆允弘目光陰沉望著她,驀地一笑,笑意不達眼底,有些滲人。
「是啊,這還能有假?」
「不如您吩咐人,將箱籠打開讓我們看一眼?我看您這些箱籠大小,也剛好能藏個人進去,萬一小賊千等萬等,就等今日這機會,讓您帶他下船,豈不是放虎歸山?」
她這麼一說,趙長帆就把視線落在幾口大箱子上,暗嘆蘇梨細心和聰慧。
「一派胡言!箱籠中都是我們的行李,從上船開始就帶著,昨夜走時更是仔細清點過,怎麼能因你一句話,就要我們開箱?」穆允弘動起怒來有些唬人。
畢竟混了半輩子,通身氣勢不是蘇梨十幾歲的女兒家能比的。
蘇梨咬牙,正要繼續說。
「穆兄,何至於跟小姑娘動怒?」趙長帆語氣挺平靜,「不過蘇梨妹子說的也有道理,這幾口箱籠,的確大了點。」
「你的意思,也要為兄開箱驗明?」穆允弘冷聲道。
「實不相瞞,我懷疑那小賊除了偷秦家的番薯,可能還偷了我什麼私信印章,以及我不知道的東西,如果穆兄真心為我著想,就讓我好好找一找。」
趙長帆言辭句句誠懇,「有冒犯的地方,我向您賠個不是,換句話說,也是為穆兄著想,萬一真藏在箱籠里欲行不軌,不就害了穆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