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便不認識吧

  田桂蘭輕描淡寫收回摸緞子的手。

  「我家老四媳婦兒剛進門,這孩子是個懂事的,我心裡喜愛,打算買些布給她做身衣裳。」

  劉翠雲掩唇一笑,「嫂子大氣,難不成要買那新緞子給兒媳做衣裳嗎?」

  語氣里明褒暗貶的炫耀意味很足,顯然知道不可能,才故意這麼說的。

  田桂蘭聽著心裡來氣。

  她和劉翠雲十幾歲就認識了,一直不對盤,偏偏還都嫁到了老秦家,明里暗裡斗過不少次嘴。

  「我……」田桂蘭正要張口。

  蘇梨忽然扯住她手臂,朝劉翠雲露出一對可愛的小梨渦。

  「嬸嬸誤會了,是我想買塊緞子,為娘做個抹額。」

  然後指著另一塊墨綠暗花緞,「娘,墨綠那塊更適合您一些。」

  田桂蘭一愣,就明白蘇梨是給她長臉呢。

  她心裡高興啊,佯怒:「你這孩子,做什麼抹額,那都是城裡老太太們戴的,咱們哪用得上這個。」

  嘴角那笑容卻是越來越大。

  「娘日日操勞,兒媳該盡些孝心,有條抹額為娘擋擋風,也免得吹了風頭痛。」蘇梨道。

  劉翠云:「……」

  咋?

  這大熱天的還能吹風著涼?你娘是紙糊的不成?

  劉翠雲心裡頗不是滋味兒。

  她有兩個兒媳,大兒媳嫁給大兒子十多年,別說買東西,就連衣裳都沒給縫過。

  方盼兒倒是嘴甜慣會哄人,但都是哄著她這個做婆婆的掏錢給她買細布做衣裳。

  什麼時候想過自己這個婆婆?

  「老闆,那塊墨綠暗花緞來一尺!」

  蘇梨說到做到,不能在外人面前讓自家婆婆落了下風。

  老闆娘倒是意外,應著聲兒裁了一尺。

  這次著急的成了田桂蘭。

  她以為這孩子就是說說,怎的還真裁了?

  「說了給娘做抹額,嬸嬸可是也瞧著呢,娘千萬別推辭才是。」蘇梨眨眨眼,「嬸嬸快幫我勸勸娘。」

  劉翠云:「……」

  「不就是塊緞子,給你你就要著唄。」她酸溜溜地吐了句。

  田桂蘭那一顆心啊,仿佛給泡到溫水裡,暖洋洋熱乎乎的。

  別說劉翠雲,就是她家,兒子那麼多,兒媳那麼多,除了老大家的給她補過兩回衣裳,其他啥也沒有。

  更別提這麼漂亮的緞子做成的抹額。

  田桂蘭心花怒放,當即指著那一排細布,「這個桃粉的,給來十尺!那個淺藍也要十尺,再來十尺細坯布!」

  這倆色都很嫩,適合十六七的小姑娘穿,阿梨肯定喜歡!

  蘇梨嚇了一跳。

  「娘!」

  田桂蘭唬著臉,「不許說不要!不然那抹額,我也不要了!」

  劉翠雲這才從震驚中回神,唇瓣微張,眼瞪老大。

  「嫂子,這不過年不過節,裁這麼多布日子不過了?」

  還都是細布?

  田桂蘭什麼時候這麼捨得了?

  「給阿梨的見面禮。」田桂蘭不以為然道。

  劉翠雲勉強撐起笑容。

  「那也是不是有點多了?來塊粗布就夠了。」

  「左右這孩子得我心意,粗布哪成,多點就多點吧。」

  田桂蘭咧嘴,眼睛都眯成一條縫。

  劉翠雲就不吱聲了。

  總歸不是自己家,她管也管不到別家頭上。

  「娘,昨兒個晚上二哥送來十尺細布,我夠用了,不如把淺藍的換成細坯布吧,我給夫君縫件裡衣,穿著舒服些。」蘇梨提議。

  田桂蘭樂不開支,「他身子糙,又不怕磨,教他穿粗布去!大老爺們這麼嬌貴幹什麼?」

  雖是這樣說,卻架不住蘇梨請求,把淺藍換成細坯布,考慮到秦見深個子高,又給多裁了兩尺。

  劉翠雲眼睜睜瞅著她給了銀錢。

  那可是四百多文呢,田桂蘭愣是眼都不眨。

  她們買的多,老闆娘還送了兩條桃粉的細髮帶。

  田桂蘭笑眯眯帶著蘇梨和秦春月走了。

  路過賣藤筐的地兒,蘇梨買了一個藤筐,想起秦見深說要紙筆,便把這事兒跟田桂蘭提了。

  「紙筆?老四要這些幹什麼?」

  「我也不知。」蘇梨忙搖頭。

  田桂蘭沉思片刻,還是去書肆給買了。

  一刀紙一支筆和一塊墨,都是最差的,還花了一兩五錢。

  她肉疼的不行。

  一到家就找秦見深。

  秦見深剛鍛鍊完坐下,額上冒著細汗。

  蘇梨拿了干布巾為他擦汗,發現他後背都被汗水浸透了,也不知自己偷偷走了多久。

  「老四,你要紙筆作何?」田桂蘭把裝著紙筆的包袱擱在桌上。

  秦見深飲了口水,「抄書。」

  田桂蘭眉眼舒展開。

  「那可行,你剛醒過來,還是身體重要,不著急其他的。」

  老四上進,比因病一蹶不振渾渾度日的老三強多了。

  明明小時候一樣開蒙過。

  待田桂蘭走了,好奇寶寶蘇梨才問:「夫君識得幾個字?」

  幾個?

  秦見深想糾正她這單位,見她一副好奇貓貓樣子,像極了招財探頭探腦。

  他突然笑了聲,「沒幾個。」

  蘇梨信以為真,表情懵懵,「那怎麼抄書?」

  不認識幾個字,也能抄書嗎?

  「左右就是比著葫蘆畫瓢,難道不簡單嗎?」秦見深反問。

  蘇梨:「?」

  她茫然的小表情把秦見深逗樂了,只是面上穩重不顯。

  「不信?」他輕聲問。

  蘇梨不吱聲,臉頰粉嫩,心有一腔疑惑又不敢問的模樣。

  「我寫給你看?」

  蘇梨杏眼亮了亮,小雞啄米地點頭,「好呀!」

  她把宣紙取出,用刀小心裁成書本大小,又把墨磨好。

  秦見深許久未曾執筆,輕輕轉動手腕。

  寫過幾個字,才逐漸找回曾經的感覺。

  筆尖在雪白的紙上落下,勾勒出兩個黑色方正好看的大字。

  蘇梨。

  蘇梨歪著小腦袋,眼裡浮出星星點點驚艷。

  夫君寫的字好好看,比她今天在書肆見到的,掛在牆上的字還要好看。

  秦見深見她目不轉睛,饒有興致問:「識得嗎?」

  蘇梨當然認識。

  她小時候娘教過一些字,只是不多。

  但她卻說:「不認識。」

  然後豎起泛粉的耳尖,滿心期待等男人教她。

  秦見深漫不經心放下毛筆,薄唇掛著如有若無的淡笑。

  「既然不認識,那便不認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