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羅奇張開眼睛，他剛剛從又一次的昏睡中醒來。他靜靜地躺了一會，讓視線順著天花板的紋路緩緩地遊走。他看見了熟悉的線條，幾經變形終究不離其宗，交織出了幾種晦澀的含義。
他的目光移向了對面的牆上，圖紋在牆壁上描繪了更多的變體，描述著高地法師的種種信條。他漫不經心地看著，突然目光一跳，他看到了一個黑色的腦袋，靠在牆上。
接著他的腦子才跟上自己的視覺信號，他看到的是杜正一，只有他一個人還在陪著他。
羅奇咳嗽了一聲。
杜正一抬起頭來，他看到一雙清澈的眼睛，透著關心和無盡的耐心。清澈的就像聖誕夜雪松樹樹上的天空，又包含著那麼多脆弱的人性，羅奇看著他就像看見了雪地上乾燥清脆的松枝，也像嗅到了松樹林清冷的香氣。
「啊……」羅奇嘆息了一聲。
「嘿。」杜正一有些逗樂了似的看著他，也許是因為現在正是午夜，他的聲音很低，可能靠著牆坐在地上太久了，嗓子也有點啞。但他看起來還是很高興，臉上透著活人的生機勃勃，「你醒了？」
「嗯。」羅奇揉了揉眼睛，「我還以為再也看不見你了。」
「為什麼這麼說？你不過就是從三層樓高的地方掉了下去，又不是掉進無底洞。」杜正一笑著說道，他站了起來坐到羅奇的床邊，情緒少有的柔和，沒有什麼譏諷的味道。現在這個結果，他明顯非常滿意，沒有任何特殊要求了。
「我也不知道。」羅奇笑了，「我就是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杜正一笑了起來，「你這是終於受到教訓了。小朋友，這堂課上的好像不錯啊？」
「你滿意了？」
「學費還不算貴，我很滿意。」杜正一說道。
「麻將不是說我沒事了麼？你為什麼還在這裡？」羅奇瞪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看著他，好像想要看進他的深處。
「陪你一會。」杜正一悠閒說道，「你也不想睡醒以後喝不上一口水吧？那麼淒涼你受得了嗎？」
羅奇好像認真驚悚了一下，「我可以自己做水。」
「你會做？」杜正一不以為然地說道，「不過你餅乾做的不錯，要吃嗎？」
杜正一給了他一杯水，一隻盤子，裡面放著幾隻奧利奧餅乾。
羅奇神色複雜地吃了餅乾喝了水，「這個味道不會把我藥死吧？」
「味道不完全像奧利奧。」杜正一無所謂地說，「但是你總得把這些實驗廢料吃了吧，你出門前丟的到處都是。」
「我想讓麻將先吃一點試試。」羅奇說道。
杜正一笑了出來，話題的走向讓他既輕鬆又舒服，「你真是把他看高了。現在大家憋在高地法師的駐地吃豆子，別說是奧利奧的半成品，就算是饅頭的半成品他們也會跟你要的。說實在的，你做著這些……非生產性魔法都很有天賦。」
「你喜歡吃的話……」羅奇謹慎地咬了一口自己做的奧利奧，可可味重的有點發苦了，「我能做的比這個好吃的多。」
杜正一轉頭看了他一眼。
「怎麼了？」羅奇疑惑地問道。
「沒什麼。」杜正一說道，「你還要睡嗎？」
「我睡夠了。」羅奇說道，他肯定已經睡過了八個小時。
「天還沒亮，你還能睡一會。」杜正一勸他說道。
羅奇順從地躺回了枕頭上，眼睛還望著杜正一，「你很高興。很少看見你這麼高興。」
笑容重新回到杜正一的臉上，他沒有掩飾他的情緒，「今天……不，是昨天，我有點沮喪。」
「沮喪？」羅奇問道，用目光研究著他。
「我當然也會沮喪。」杜正一說道，「一般不會。但是昨天有點像被壓上了最後一根稻草。」
羅奇安靜地想了一會，說道，「失控了。」
「你說我失控了嗎？」杜正一問道。
「我是說你一直能控制自己的生活，但是昨天失控了。雖然你的運氣不太好，但在各種不利情況下你也一直控制住了生活，一直到昨天。」羅奇靜靜地說道，像是在給杜正一解釋他自己的問題。
「可能是吧。」杜正一說道，他的心情還是很好，如果是平時他不能容忍別人膽敢解剖他。羅奇也很少正面跟他說這些話。
「哥，做朋友做哥們兒，你都太慷慨了。」羅奇說道，伸手握住了杜正一的手腕，「你是會跟我做一輩子朋友的那種人。」
「我說你是朋友和哥們兒了嗎羅奇？你就是我的金魚。」杜正一戲謔地笑著，「你真是被嚇著了，是不是？」
「我感覺到我是特別的。」羅奇說，「為什麼？」
「停！」杜正一說，抬起手在羅奇的額頭上不客氣抹了兩把，「不要說的這麼肉麻，你是特別煩人的，你知道的吧？」
「我是在就事論事，我感覺得到我對你來說特別的。就像你是我的錨點，我對你也反向地成為了什麼特別的存在，我想知道那是什麼？」羅奇天真地看著他，就像在向他求解一道算術題。「這裡面一定有一種魔法契約。」
杜正一望著他，「這裡面什麼也沒有，這是人與人之間交集的必然。你相信我的同時，我必然也會相信你。我不太喜歡這個世界，但是我為了這個世界工作了一輩子，我把一切都付出去了。於公來說，這沒有什麼，就是這樣了。可是於私來說，我一直想得到一個回報，我想要一個意義。我希望我做的一切是有意義的。我很少跟人發生交集，說白了也就是說我跟這個世界其實沒有太多交集。但是你跟我之間，因為那些際遇，就真的有了很深的關係。你對我來說，也是一個錨點。如果有一天我不存在了，想到你還在這個世上……我不知道怎麼說，但樸素地說……就是我很高興。我就會覺得，這個世界還是付給我報酬了。可是如果他們把你也拿走了，我……有點受不了。」
「價值觀崩塌了。」羅奇笑了起來，「說實在的，我們竟然是一樣的，反正都會有點崩塌。不過其實你這種是ptsd，看看心理醫生還是能克服的。」
「是嗎？」杜正一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