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1章 天宗議和
麒麟金柱之上碧空如洗，高天雲霞儘是烈烈長風拂過，似是席捲天地乾坤的洪流，澎湃浩瀚，莫之能擋，就如劫爭的浪潮是如此無情，更是威能無匹，沖刷著一切有情眾生，也洗染著所有無情造物，似是永無休止。
只是啊，有人啊，想斬斷這恐怖的洪流，仿佛一尊渾身帶血的神魔，在波濤洶湧的逝水中，想要撐起傾塌合攏的天地。
尚春如靜靜站在雲界之中，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喉嚨有些乾澀，激盪澎湃的心緒方才緩緩平復。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想將東雍的氣息多攝入一些，眸子中卻似乎濕`潤了一分。記憶中那妙人兒溫潤的眉眼，依舊清晰無比，這些年的聚少離多，絲毫沒有令她生出埋怨，作為天地中少數知道真`相的人，只有更多的憐惜，予了自家心中那妙人兒。
「他好辛苦啊……」
「你眼下倒是心疼，就是不知道心疼的是哪個他呢？」
冷棠紅的眼睛裡灼灼發亮，如同有著飄渺不定的明霞，似輕柔軟語，似相思刻幾許，更如經年舊夢醒後依依。
話音未落，尚春如已然轉過了嬌`軀，對於自家最好的姐妹，卻是輕輕白了對方一眼，仿佛豪不示弱，又似打著機鋒，「哪個他不是他，你當年又計較過麼，眼下反倒是來糗我了，橫豎當年是我沾了你的光，要不，換我叫你姐姐，可不趁了你的意了！」
「嗯，我可不敢和暗皇相爭，更何況，當年我也不知自己是神魔天命啊，要不是尚姐姐你一片赤誠，怕是你我也不能令他最終動了心。」冷棠紅牽起尚春如的手，同時纖纖玉`指還梳弄著對方的鬢邊青絲，表情顯得十分放鬆與慶幸，柳眉鳳眸中都是討饒。
「現在求饒可是晚了，等見了他，我必然告你一狀，至於他要如何責罰於你，以哪個面貌責罰於你，倒是由不得你了！」
尚春如淡然笑了笑，似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終究落到紅塵之中，生出了凡胎才會有的感情。
世人皆有公論，說在諸次淵劫之中，麒麟人皇的傲性為天地之最，沒有哪位明皇可以與之相比。而論到歷屆暗皇，卻是將極多明`慧、最識大局的名頭安在了她的身上，令她有些哭笑不得。
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拋開暗皇的身份，拋開純明旨，她依舊是人道秘境之中，靜靜等著道子表態的那個女子。
他有意氣張揚，她見驚鴻一場，卻是劫中註定了相撞，只慶幸有緣遇上。
金玉自是無雙，麒麟當是傲狂，不想是水中月，清輝倒映供來賞，不想是入了劫，諸相各自匆匆忙。
好在相思寄了幾多長，如春光，映紅棠，終是得他許了地老天荒，不舍不棄不放，同夢同歸同賞……
冷棠紅原本英氣的面容上，頓時騰起絲絲緋霞，可她分明不能和尚春如相爭，別看尚春如柔柔靜靜，卻有本事喚來那可惡的妙人兒，將她的諸多手段都給壓制下來，令人服服帖帖。
「姐姐，還請饒命啊，便是要罰我，也不過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局面，甚至損到有人抵禦不住，也是有的……」
陣陣打鬧調笑之聲當即飄蕩在九天之上，卻是被道道雲煙遮了個嚴嚴實實，根本不許世人見得暗皇如此嬌艷的一面。
劫中有緣自相聚，春意忽來世難知，自家那妙人兒悄悄許了這麒麟天終得清淨，她一路見了，實在有幸！
……
各家天宗的元神，已然陸續到了麒麟金柱，便是脫不開身的元神，亦是派出金丹天人代為赴會。
天光之下，麒麟金柱的上方仿佛籠上了五光十色，神通光華之下，就是撐天而起的萬里金柱，每每金柱之中的凡胎抬首瞭望，總是會感到一陣心安，尤其最近一段時間，諸位元神有時會隨手賜下機緣，更是讓所有人有著如沐運德之感。
更何況，元神到此商討什麼，已然諸域皆知，更是令人驚喜！
淵劫要結束了！
和煦的天光輕輕灑了下來，令得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絲暖意，就如這則春風一般的訊息，似是吹去了天地中的風雪，亦吹消了人們心中的塊壘，無論修士或是凡胎。
賞雲仙尊看著前方「人皇東宮」三個大字，卻是不禁有些唏噓。
「人皇宮」三個字沒有什麼特別，倒是鄭景星特意命人加上了一個「東」字，生出了別樣一番味道，明明是同樣的金碧輝煌，其中卻似暗暗蘊著錚錚烈氣。
似乎不服，仿佛不忿，就如下一刻就會御雷而起，直衝虛天又或是殺去妖廷，要討個公道，要論個生死。
賞雲仙尊輕輕搖了搖頭，哪怕他已然斷了閉口禪，哪怕他明知自己絕沒有什麼言出法隨的大神通，就憑這個「東」字，他就能斷言，金玉麒麟不會停下劫爭的腳步，哪怕會擲命於淵劫之中。
待到了議事所在，卻發現好些元神比他還要來得更早，巨大的雲台之上，各位元神仙尊三五成群，或品酒或飲茶，不過倒是沒有什麼聲息，見得流光蒼道的賞雲仙尊也到了，俱是微微頷首。
更有相熟的元神迎了上去，輕聲招呼。
「賞雲你倒是來得晚了些……」淵蠱仙尊輕輕拍了拍賞雲仙尊的肩頭，壓低了聲音，「真的晚了一些，你別以為我唬你，你看那邊是誰？！」
得了這點提示，賞雲當即眸子一凝，已然看到了雲台的一角，那個身著普通青衫的青年，正獨自站在那裡，不過原本溫潤的面容，此時卻是沉凝如水。
面對如此嚴肅的刑天之主，周遭的元神卻也不好上前招呼，免得自討了沒趣。
賞雲眼尖，看到姜默舒身前的靈茶，赫然不是幽冰化意茶，而是以苦味著稱的鬼嵐茶，當即心中一凜。
「據說也有相熟的上前招呼，刑天之主只是淡淡笑了笑，舉了舉杯子，便沒有言語了。」淵蠱仙尊輕輕嘆了口氣，愁容滿面，就如染上了一層陰翳。
天地中所有天宗，都可贊同中止第三次淵劫，唯有命曇宗不可，畢竟只要后羿神魔在手，命曇宗和鳳廷便沒有任何迴轉的餘地。
他本想上前，只是不忍打擾刑天之主的思慮決斷，只得沉默以對，畢竟口中言語實在輕如鴻毛，唯有實實在在的劫爭選擇，才是最堅定的支持。
隨手接過淵蠱仙尊遞來的靈酒，賞雲仙尊同樣輕輕嘆了口氣，第三次淵劫莫名其妙提前開啟了，眼下卻是有可能忽然結束，仿佛這不到三百年的歲月就如過隙白駒，轉瞬即逝，更是帶走了天地中諸族無數的性命，甚至包括了各族的絕世英才和一眾聖尊。
他的身子一頓，卻是呢喃出聲，「不會吧，若是劫爭就這麼結束了，我還有因果沒有與東界妖廷了結呢。」
「距離諸宗元神齊至，還有一些時候，趁這個時間，你趕緊出聲咒死那妖聖，免得夜長夢多。」淵蠱仙尊哈哈笑了笑，話中有著一抹玩笑之意。
他當年對賞雲的誤會早已解開，流光蒼道的確有言出法隨的大神通，不過賞雲這廝確實沒有修行，不然東界妖廷那妖聖早就被咒死了。
也不至於這麼多年，還能在東界妖廷活蹦亂跳。
笑了幾聲，淵蠱仙尊卻是正了正神色，直視賞雲仙尊開口，「大家好歹多少有些交情，彼此交個底如何，是否中止本次淵劫，你如何來看？」
如何來看？
賞雲仙尊的眸子中露出一抹嘲諷之意，卻有萬般滋味，齊齊在心頭翻騰，似是百感交集。
「好，既然你問，我也懶得瞞你！你應該知道，我的成聖之道是雲之道，雲本無定，只緣風牽，落在我的身上，便是呈為因果欠還！
所以，我最是不願彼此相欠，便是流光蒼道，我亦是還完了因果的！
眼下諸聖之中，只有三位與我有著因果，一是我欠瘋魔屍鬼所救一命，二是刑天之主欠我北疆一行，三是我曾誠誓於人皇。
你說說看，這三位哪一個是會選中止劫爭的！
我怎麼看？我拿因果來看！」
賞雲仙尊心不在焉地飲下手中的靈酒，淡淡笑了笑，「當然，這是我的因果，倒是與流光蒼道無關，飄蓬師兄和臨曉師弟如何來選，我不便多言。」
淵蠱仙尊聽得很是認真，雖是賞雲沒有言出法隨的神通，但話中的道理卻是不會因為神通而改變。
之前幾次賞雲出言，意外地中了，也是秉著道理說話，方才中了，如今一看，大家的判斷果然是殊途同歸。
「心蠱和你又是如何打算的？」賞雲仙尊皺著眉頭，眸子中也有著一抹淡淡好奇。
元神出言有誠，事前尚可易，劫中不可改，若是多有翻覆，必然失了體面，甚至可能靈台生晦，耽誤道途。
神通映心，既是此方麒麟天允許的道路，同時也是道途上隱隱的礙難，這是元神執掌道韻後，方才會面臨的煩惱。
他也很好奇心蠱魔教會有怎樣的選擇，當然無論對方選擇中止劫爭，又或是繼續劫爭，都不會改變他的決定。
「此事由我蠱道來看，反倒是簡單了，一旦開始煉蠱，你可曾聽過半途而廢的？哪怕是同歸於盡，也斷斷沒有中止的道理！
這麒麟天眼下的局面，不就是如此麼？戮族已然成為了資糧，諸脈天魔、各大妖廷、人族天宗都是快要精疲力竭，但這種時候，該中止煉蠱麼？會中止煉蠱麼？」
淵蠱仙尊冷冷笑了笑，將視線轉向刑天之主，仿佛在看著一隻絕不放棄的蟲豸，天地之中，誰又不是蟲豸呢，眼前這隻實在有些凶，卻是凶得令人安心。
這場虛天籠罩下的蠱斗，既然是命曇宗開啟的，便只能由命曇宗來結束，除非人死宗滅。
賞雲仙尊靜靜看了淵蠱仙尊一眼，旋即微微頷首，放開那些繁雜，視線卻是馬上清晰了，無論其它元神怎麼來選，總會有人站在刑天之主這邊，認可繼續劫爭的道路。
而無論是否中止淵劫，他相信那雲台一角靜靜守候的道子，亦是不會有任何放棄，必然與鳳廷不死不休。
為己願執弓，為蒼生挽弦，這樣生死不惜的意志，可能才是命曇宗能破而後立，重新站上天宗的原因吧。
……
分鋒妖嶺。
兩位明凰的眸子同時有著一抹期待，今日便是人族天宗共論淵劫中止的日子了，只要一眾元神最終選擇了中止劫爭，妖廷便可全力推動「溺爭」的計劃。
足足數萬年的時間，妖廷必然能織出一張網，無比堅韌，難以扯破，將人族無聲無息地陷在其中。
不動劫爭，卻是勝似劫爭，似那溫香`軟玉，殺人不見血。
這是諸脈天子和各大妖廷同時發力，更是橫跨兩次劫爭的謀劃，相信經過數萬年，人族衰落之後，會為此尋找無數理由，或是煌煌人皇無繼，或是明艷道子早逝，或是各家天宗內耗……
總之，失敗的理由，必然能尋找得到，但有什麼關係呢？只要「溺爭」的目的達到了，便是怪到妖廷無恥，亦無不可。
迦雲真長長舒了一口氣，昨天夜裡，他生平第一次無法入定，甚至將「溺爭」的諸般計劃，又細細推演了一遍，絕無破綻。
諸次淵劫中態勢不一，或是諸脈天子呈墮天之威，可行獵於天地，或是妖廷四面合圍中原之地，如圈養牲畜，可恣意掠奪血食……
這麼長久的劫爭歲月下來，人族也曾不時爆發出勇慧，也曾出現過諸多絕世道子，但將春秋的尺度拉到足夠大，卻是能找到難以遮蔽的破綻。
萬變萬易，人心多變，人心堪易。
是人，就會有貪痴嗔，就會有爭搶奪，就會有躲閃避，第一次淵劫如此，第二次淵劫同樣如此。
迦雲真承認，人道於第三次淵劫中爆發出了極致的光輝，甚至金玉麒麟借著一次次的劫爭，令得天宗誠誓，將原本力量分散的天宗，給牢牢攥成了拳頭。
便是諸脈天子，也給錘得退回了虛天之中，悄悄舔`舐傷口，便是北疆兩大妖廷，也落得個灰飛煙滅。
好在，人心終是思定，中止淵劫是如此甜美，根本難以拒絕！
便是妖廷之中，也有妖聖為之頗為欣喜，消息宣布的時候，不少妖王都是爆發出歡呼，而根據幻妖的打探，人族各域的金柱亦是一般反應。
既然如此，金玉麒麟想要的，都給他好了，億萬人族都會頌揚他，就如頌揚二次淵劫中，擴域成功的尚家人皇。
迦雲真輕輕哼了一聲，有舍才有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