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 似瘋入局
凶戾妖雲滾滾來去,神通光華灼灼無語,同時暈染於乾坤天地,渾攪了不知幾千里,似那擲命如敗絮,如那殘紅刀霜襲,似那金玉來枷身,如那烈血豈淒淒……
是劫中各赴命,是不認盛衰定,是無謂風流競,是踏血任飄零,是不肯茫茫得清淨……
「無止,可是感覺道體有了異樣?」看著公孫無止已然攥緊的拳頭,秀亭刀君的眸子中不由露出了一抹關切。
自來到北疆之後,公孫無止的舉止便表現出一絲絲怪異,偶爾便會幽幽冷笑,眸子中更是會變得略為空洞無神,甚至右手不自覺便會虛握什麼,旁人或許看不明白,但既然同為刀君,又豈能看不出來,那是出刀嘯命的蓄力之舉。
只是每每當兩位刀君喚醒公孫無止,對方當即變為如常神色,面容上更是會生出一抹疑惑,覺得秀廷和風淺兩位刀君是不是眼花了。
當然為了穩妥起見,公孫無止放開了道體防禦,任兩位刀君進行探查感應,結果兩位刀君發現,公孫無止的道體雖然還未盡數恢復,但其它卻沒有任何隱患。
「可能降服命刀到了關鍵之處,心神交映消耗過大,方才生出了一絲神思不屬,還請二位放心,便是降服命刀失敗,難道我還會變成刀奴不成?啊,呸呸呸……」
滄桑修士如此安慰著兩位刀君,甚至難得開起了玩笑,勉強令秀亭和風淺壓住了心中的顧慮。
只是僅僅數日之間,道子的恍惚舉動卻是愈發頻繁了,幾乎變得難以忽視。
「本就無事,我會有什麼事?只是這流明妖廷實在欺人太甚了,當真令人氣憤!」
公孫無止昂首冷笑一聲,似是義憤填膺,「要照我來說,鄭家本就不欠流明妖廷什麼,也虧得流明妖皇敢來開口!」
語氣激昂暴烈,為道子憑添了一抹錚錚意氣,似那隨處可見的凡人,見了那路不平的所在,雖是無錢無力,也要踩上一踩。
「是的,無止說得極有道理,那流明妖廷行`事確實不知所謂……」風淺刀君一改往日的驕蠻之色,變得細聲細語。
「鄭家是人是妖,哪裡需要一處妖廷來多嘴,這樁因果本就不該講道理,不過是挑撥我人族天宗的手段而已!」滄桑中年冷冷笑了笑,只是眉眼之中卻是變得微微發紅,甚至不自覺地深深吸氣,似是努力壓抑著什麼。
隱隱的刀氣已然憑空幻出,烏泱泱猶如濁水席捲,輕飄飄宛若秋風掃葉……殺機凜凜,司命於歲!
此時,不僅是兩位刀君,便是相距百丈之外的幾位元神,同樣發現了公孫無止的異樣。
「無止刀君可要先回去調息一下道體?」
「劫中爭勝,三五日也是尋常,不若我等輪流壓陣,不僅防備妖聖更為得力,還不會露出任何破綻。」
「若是這樣的話,倒是不錯,還請元屠宗三位刀君稍晚一些的時候,再來接替我等。」
……
悠悠傳音頓時從幾處方位傳了過來,頗有誠意,更是沒有傷到元屠宗的半分麵皮,畢竟,以元神的修為,別說三五日,便是三五十年,也是視之為一瞬,如此說來,只是為了表達善意。
對於這位無止刀君,諸宗元神都極為看好,公認他將是下一位晉升元神的道子,甚至還會快於金曦之主和瘋魔屍鬼。
畢竟刑天之主三百年不到,證得了元神尊位,簡直是歷次淵劫中前所未見的奇蹟,卻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隨後北疆妖廷盡數隕落,無間佛母亦是以此為階梯,踏上聖尊之位,並沒有落後刑天之主太多,更是令得各宗元神唏噓不已。
而誰會是下一位證道聖尊的道子,各位元神卻是各有屬意,各持己見,大抵是金曦之主和瘋魔屍鬼二位難分高下,食色造化宗甚至在請示人皇之後,為此專門開了盤口,只接元神和金丹的賭注。
直到公孫無止煉出了九階司命刀,無止刀君先證尊位的行情當即大漲,對此看好並下注的元神仙尊和金丹天人,卻是已然超過金曦之主和瘋魔屍鬼。
「無止,無止,醒醒……」
「無止,醒來!你是怎麼了?」
滿是柔情的清音不僅沒有喚醒公孫無止,道子眸子中的神光反而迅速變得空洞,仿佛無底深淵,深邃而危險。
「我沒事,我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了……」公孫無止的聲音似古井無波,淡然如水,冷得卻如冰雪一般。
錚!
一柄古樸的寒刀已然出現在滄桑道子的身邊,如雷如電,毫無警兆,唯有幽幽的刀鳴呈於天地,似有著鋒芒破空的冷凜,也有霜刃暗開的危險。
游弋在生死之間,無謂善惡遮掩,無謂隱匿欺瞞,若落花有艷,若破滅呈見。
下個瞬間,在諸位元神和刀君駭然的目光中,滄桑道子已然消失在原處,唯有一個握著司命刀的影子緩緩消散,終至無痕。
而與此同時,妖師的話正從遠方幽幽傳來,
「……我流明妖廷方能多次破入西極之地,掠走的血食,算算也可億萬計吧……」
激我諸天瘋魔嗔,許我入劫因果深,諸天有恨,叩我心門,願我為刃,喚我殺爭。
劫中走一程,執刃呈誠,何須再等。
……
「我說過,本質是鄭家夾在了人與妖之間,什麼代價都不想付出,便想得個乾淨出身,天地中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迦雲真淡淡笑一笑,冷冷看了一眼鄭景星,還有他身後的鄭家元神,隨意地拱了拱手,似乎在等待對面給出一個回答。
其實,無論金玉麒麟給出任何答案,都不能掩蓋鄭家曾經鑄下的大錯,如此誅心一問,不過是想動搖鄭景星的道心。
妖師很肯定,以麒麟道子的心性,面對億萬人族化為了血食的大罪,絕不可能無動於衷,更何況他本是鄭家的一分子,可以說,在其成長的過程中,那一步步的台階皆是染了鮮血。
越是驕傲的人,越是不容心中那方淨土遭受玷污,哪怕是傲比日月的金玉麒麟,也不例外!
這心魔一劍,權算還你等人族天宗北疆所賜!
流明妖皇輕輕咧開了嘴,已然露出一個森然的笑容,由他來殺身,迦雲真則來誅心,是早就計劃好的。
鄭家不得不認,金玉麒麟不得不受!
至於能不能影響到麒麟氣運,便還要靠後面的謀劃了,只待劫爭開始,一切的謀劃安排便可步入正軌,鄭家元神會身死道消,金玉麒麟會承下因果,公孫無止會劫氣入心,甚至不為人知……
妖皇眯著眼睛,視線飛快向著一眾元神的方位掃了過去,卻是剛好看到隱隱有些異動,而原本公孫無止所在的位置,已然僅剩兩位刀君呆若木雞。
咦?公孫無止呢?
下個瞬間,源於血脈深處的警示驟然令流明妖皇寒毛直立,仿佛周身妖血已然變得冰冷,難以流動,流明妖皇倏地擋在了妖師的身前,剛好迎上了一抹明艷至極的刀光。
若花若滅歡喜間,或逝了絕艷流年,或賒了紅顏凌`亂,
來呈命中易散,來說諸艷易殘,劫已深,春不晚,卻難!
蘭因何得解,無明來斬……
「公孫無止,你瘋了麼?!」
哪怕咬牙切齒,哪怕堅硬的妖臂上出現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哪怕妖血已然爆散開來,如霧如雨一般化入了天風之中,流明妖皇卻是沒有任何衝動,只是目光冷冷地發出質問。
他可以肯定,對面就是衝著妖師來的,沒有任何猶豫,若不是自己擋住了所有的攻擊路徑,後面必然還有著驚天動地的爆發。
比如,便是各脈大自在天子亦不敢小覷的嘯命一擊。
宛如一座太古神山狠狠砸在了諸聖的靈台之中,悶頭一擊,令得諸位元神和一眾妖聖已經呆在了當場!
這是?當面刺殺妖師?瘋了麼!
剎那之間,雲界之中驟然生出無窮無盡的暴戾之性,來自陰絡和陽圖的兩位絕強妖聖,已然和流明妖皇並肩而立,冷冷注視著對面的瘋子。
滾滾妖雲和神通光華同時沸騰起來,仿佛下個瞬間便會狠狠碰撞在一起,廝殺,撕裂,粉碎,隕落……
而面對攔下自己的金玉麒麟,公孫無止似乎也恢復了幾分神智,喘了幾口氣,冷冷出聲,「倒是可惜了,功虧一簣!」
這一刀倒是沒有半分留手,已然是他執著司命刀,在不暴露的情況下,最為凶戾的一擊了。
當然,這一刀沒能斬落妖師也是意料之中,至少在司命刀極近範圍的感應中,那個一身赤袍的人影,並沒有半分命格,若要比較的話,倒像是未凝麒麟妙相之前的玄牝珠一樣,有形無命。
公孫無止似有所悟,假身?雲真挺會玩啊!
「金玉麒麟,難道人族天宗就如此沒有體面麼?」迦雲真的眸子已然變得幽幽,只有深深的瘋狂之意蘊在其中。
「我若說,無止刀君的所為就是我授意的,不知妖師可滿意了?
橫豎此間聖尊戰力也是不少,若是妖師想要做過一場,也大可一試!」
鄭景星輕輕拍了拍公孫無止的肩頭,方才令他眸子中的殺氣變少了幾分,旋即金玉麒麟轉過身來,神色中淡若雲煙,似是剛才發生的,不過是不足縈懷的小事。
此話一出,雲界中的二十八處神通光華頓時大盛,盈盈若水,卻能與大日爭輝,面對一眾妖聖的躍躍欲試,各位元神同樣沒有任何懼意。
諸宗元神皆是看得明白,諸般殺伐勾連,如今第三次淵劫已然呈了焦灼之意,更是容不得任何人退後,唯有併力向前,方能迎頭將對面撞下生死橋,奪得唯一的生路。
綿延數萬年的淵劫,將終於第三次,或勝或死,沒有其它任何可能!
流明妖皇和兩位絕強妖聖略略讓開一個方位,迦雲真當即現出了身形,神情凝重地看了看眼中的諸人,同時飛快地盤算著勝機。
出現這等變故,也是令他有些措手不及,千算萬算,沒能想到公孫無止居然被諸天怨氣提前勾動了殺念,做出了堪比瘋魔之事。
當眾刺殺自己,便是默舒在此,絕不會如此不智,便是瘋魔屍鬼在此,亦沒有這個膽量。
若是借這個機會發難,一眾妖聖殺奔而上,能不能落陷金玉麒麟?電光火石間,迦雲真已然放棄了這個誘人的想法,不能說沒有機會,但機會實在太小了。
一旦亂劫一起,必然有部分妖聖掩護自己率先撤離,想來對面人族天宗也是一樣,最後不過是大家胡亂殺上一場,白白損失幾位聖尊戰力。
更何況,命曇宗此次前來觀禮是金曦之主為首,不管默舒是不在北地,又或是暗伏此間,皆是不利於亂劫爭勝。
如此計算的話,相應計劃倒是要稍作變動了,迦雲真的眼睛微微眯起,掃向了眸子已然赤紅的公孫無止,嘴角微微彎起若有若無的弧度。
好在,急切之間,鄭景星只是以為公孫無止刃心呈誠,不會懷疑他是劫氣入心,不過機會只有一次,倒是不容錯過。
迦雲真輕抬右手,止住了一眾妖聖的喧譁,淡然出聲,「公孫無止斬我一刀,若不是流明妖皇相攔,怕是我已然重傷垂死,不過這算我本身實力太差,才會有這種破綻,倒也怨不得他會尋到良機。
不過……」
迦雲真森然一笑,神色中有著淡淡的不屑,「不過,既然流明妖皇擋下了公孫無止,這因果倒是結下了,既然無止刀君敢行這陰私刺殺之事,不知是願意自己和妖皇了結因果,還是讓其它元神為你身死道消?
你說這是激將之法也好,又或者是快刀斬亂麻也好,
總之,無止刀君,可敢一戰?」
流明妖皇當即領悟了妖師的意思,悍然踏前一步,妖軀已然變得猙獰了幾分,就像是蠻荒中踏出的噬人妖獸。
「藏頭露尾的鼠輩,既然敢行刺殺之事,敢不敢和我正面劫爭,莫讓我看不起你!」流明妖皇怒吼出聲,宛若渾渾妖雲遮天蔽日,厚土之上的無數血食皆是瑟瑟發抖。
「濕生卵化之輩也敢大肆叫囂?既然如此,便拿你祭了命刀,以報韞岩妖聖傷我之仇!」
滄桑中年冷冷出聲,旋即沖金玉麒麟點點頭,「多謝人皇包容,剛剛心有所感,只覺得出刀便有一分勝機,機會稍縱即逝,所以才出刀斬去,不想被這妖皇擋住了。
一人做事一人當,既然流明妖皇有意劫爭,還請麒麟容我前去了結因果,說不得正是我降服命刀的契機。」
金玉麒麟沉默了幾息,卻是長長嘆了口氣,「可有把握?」
「司命之刃,嘯命之誠,從不看有沒有把握,只在願不願做!」
公孫無止提著司命刀,已然越過了金玉麒麟的身側,眸子中有著森然的殺機。
而在他的對面,流明妖皇的面容上,已然有著兇橫至極的殺意。
妖皇知道機會難得,錯過這次,只要金玉麒麟發現公孫無止舉止不對,以麒麟妙相映照幾次,總會發現端倪。
但只要他將公孫無止給吞了,諸脈若塵天子便能再度揚威於天地,甚至算計刑天之主和后羿神魔,解除妖廷最大的威脅。
昂!
六百丈的妖軀當即出現在雲界與青冥之間,猛然向著公孫無止撕咬過去,無懼受傷身死,只為破開妖途。
咬碎困魔縛妖之枷,贏於爪牙,生死無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