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明凰有十
浩大妖雲盡顯混混沌沌，各屬妖形於其中翻騰不休，或金鯉躍騰，或巨象踏足，或烈鷹展翅，或蛇蟒蜿蜒……皆是爆發出`血脈中最為極致的兇悍，遮蔽了天光，覆蓋了地氣，擋住了一切可能的窺探手段。
妖雲遮蔽所在，沒有任何人敢於稍有窺探，哪怕是妖聖想要硬闖，亦是會被陣斬當場，絕不容情。
而妖雲包圍的最深處，有一抹灼灼精炎，正在極有規律的脈動，炎性流動著，翻滾著，逐漸沸騰起來，似乎就連天地都在隱隱為之感動和雀躍，若隱若現的精美光花不斷幻生於虛空之中，徐徐而落，化為七彩的霞光，輕輕灑在精炎之上。
迦雲真和第三明凰遠遠站著，眸子之中，皆是深沉的期待，只因那抹躍動如生的精炎，灼灼閃閃，不見半分陰渣，似乎有著天地之中，最為極至的純粹。
「雲真，她能成功麼？」
第三明凰的玉容上難得多出一抹緊張之色。
這些日子跟隨在迦雲真的身邊，加上觀覽了前身留下的記載，倒是明白了自己為何會出現在此處，也知道了璣啼和自己是怎樣的關係。
所以，雖是彼此少了幾分親近，不過卻是依舊有一分關心繫於對方身上。
雖說麒麟天的成聖之路不算太少，但各族聖尊卻是承認，若論聖道之中最為尊貴的一條，必然是成就龍血鳳姿，這是連天地都要承認的貴血。
不過雖然這條道途的起點極高，但想證道真龍和真鳳，同樣不易。更何況，其它道途便是成就不了聖尊，也有極大可能保住性命，但是，若是進入了化龍化鳳的過程，不成則死！
龍鳳無塵，眇視眾生若孤輪，貴血有傲，陰晴圓缺當盡照。
當年蛟聖以聖尊之姿化龍，僅僅少了一分因果，缺了一片金鱗，便落得龍血反噬，最終得了個身死道消，甚至還連累了蛟屬一脈，可見恐怖。
鳳廷貴女雖說已然映了血脈中的至誠至妙，但能不能焚出鳳軀，卻是誰都說不準。
迦雲真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回答明凰的問題，周身赤衣與他眸中血瞳一般顏色，顯得極為凌厲，仿佛不僅燃盡了妖軀，更是已然投身餘燼，就為了耀出最後的光輝。
他的視線緩緩掃過那抹赤灼的明耀，拳頭已然攥得發白，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又或是悵然……
若他不是妖師，他可以大聲吼出來，可以痛快哭出來……
偏偏他是妖師，他便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如那靜靜的湖，如此才能映出淵劫之中的點點勝機，如此方能印出人心之中的絲絲變化。
為了淵劫的勝利，他別無選擇！
二十八位大天妖，逃出生天的僅僅只有五位，其中二位剛剛沖回分鋒妖嶺，便生生耗盡了所有底蘊，不甘地死在了他的眼前。
而剩下的三位大天妖，包括了璣啼在內，卻沒有韞岩妖王。
哪怕等到最後，他的叔父終是沒能回到分鋒妖嶺，迦雲真也只能輕輕點點頭，面色無波，似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若是璣啼能證就明凰，將會成為我們最大的一張底牌！
剩下倒也簡單了，無論付出何等代價，我都會毀掉后羿的一支箭。」
迦雲真深深吸了一口氣，淡然出聲，「若是她焚不出鳳軀……焚不出便焚不出吧，也算是得了清淨！」
此言落入耳中，第三明凰不由一怔，旋即慘然笑了笑，事實上，璣啼能如此快便可焚燃鳳軀，已然遠超其她各位明凰，足以令所有聖尊瞠目結舌。
只可惜，堂堂天地貴血，本當翱翔於天地之中，卻是被刑天之主壓得如老鼠見了貓一般，絲毫不敢露頭，箇中滋味，實難言說。
不過，確如雲真所說，璣啼若是焚鳳成功，便能斷掉刑天之主的一分劫爭餘裕，同時還將對面瞞在了鼓裡，一應謀劃決斷又能多出幾分勝機。
諸多妖聖同心，還有數脈天子衝鋒在前，若是能陷下后羿最好，若是陷之不下，難道還折不了對面一支落鳳箭？
「那諸般的謀劃就有勞雲真了，眼下的我雖是已然沒了前身的記憶，想來，她也是信你的，毫不保留，所以才願意發動真鳳不死身！」
第三明凰的清音飄渺於妖雲之中，如朝陽和煦，也如雨滴殘葉，充滿了無限的希望，「同樣的，我也願意信你！也許只有你，方能為我龍鳳兩脈掙出一分生路。」
聽到明凰這麼說，迦雲真沉默了幾息，隨後卻是化為了長長的嘆息，「謝謝明凰的信任，我盡力吧，只是能做到什麼程度，我卻是不敢保證。
畢竟，那幾位實在有些明艷，不僅有默舒，還有金玉麒麟、無間佛母、瘋魔屍鬼，甚至就連那公孫無止，明明之前不過是堪堪與我那叔父爭鋒，眼下卻是褪去了塵泥，化為一柄殛命破魔之刀……」
第三明凰幽幽一嘆，「第一明凰她們本打算落於天地之中，我依照你的意思將之勸阻住了，真的不需要麼？所有的明凰都絕不會惜命！」
迦雲真面色沉凝地點點頭，似靜靜看了宿命殘忍，不得不將之攔住過問，免得平添了因果冰冷。
「默舒后羿在手，正是巴不得我妖廷衝動！四位明凰雖是已然隕落，但想來對面也絕不輕鬆，只要有一次被我等妖廷尋到破綻，各位天子便可出手！
我神通不及默舒，唯有這點機靈和耐心勝過了他，若是機會合適，幾位明凰的力量便可為焚天一擊，只是眼下我沒尋到默舒的破綻，倒是不急。」
劫爭之中，生死以分勝負，輸贏皆在交換！
若是機會合適，迦雲真會毫不猶豫地和姜默舒換命，哪怕舍下他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只可惜，對面絲毫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又或者，二十八位大天妖換得了三位妖聖，值嘛？
在迦雲真看來，是頗為不值的！若是給予他、以及各位大天妖更多一些時間，三百年，五百年……經過淵劫的洗禮，其中最少會有十位證得妖聖之位。
眼下，卻只能狠狠地擲命入劫，甚至其中還有當年萬妖叢林最後一位妖王，他的叔父！
所幸妖族主生，天無絕妖之路，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鳳廷貴女居然能生離命曇金柱，甚至還走到了焚燃鳳軀的地步！
如此一來，便是其它二十七位大天妖盡數隕落，泉下有知，當是欣慰大笑。
「賭了一次，不想卻是賭對了，可見天地貴血自有氣運，倒是有了幾分可信。」
迦雲真苦澀地笑了笑，當年龍宮一戰他便對此略有所悟，此次璣啼悍然選了命曇金柱，他本想阻止，最後想了想，還是沒有選擇插手，任其命途自擇。
沒想到，姜默舒居然真的沒有在命曇金柱，或者說即使在，也不便破關而出，這才讓鳳廷新血能從金曦之主的手中逃得了性命。
妖廷有真鳳之運，實在是淵劫之中的幸事。
驟然之間，灼灼炎意盡數失去顏色，化為了白茫茫一片，似心生凰意，焚人物兩休，逝水依舊付東流。
滿空烈火，暴風雨一般向著四面八方席捲而去，竟如掀起了焚天煮海的炎潮，聲勢極其浩大，炎意所過，天地已然發出顫鳴，化為了純粹的鳳炎之界。
轟！
妖雲劇烈翻滾起來，同時也變得更加渾厚沉沉，仿佛將天上地下盡數布滿，想極盡一切掩住天地中的至秘，不欲人知。
煌煌炎意之中，忽然生出清越的鳳鳴之音，同時，一道身影映入妖師和明凰的眼帘，如火赤髮絲絲垂流至赤足，仿佛一團火焰將佳人輕輕裹住。
或者說，飄然而出的清絕佳人，本身就是一團灼灼的火焰，誠於血脈，艷於天地。
「灼鳳血，焚我心意偏烈烈，偏烈烈，卻見幾多，陰晴圓缺。
陰晴圓缺都了卻，紅霞赤帔好赴劫。
好赴劫，願得君前，無悔灼鳳血……」
無悔嘛？一瞬間，迦雲真輕輕地笑了，想起了淵劫之中，將性命交託於他掌中的眾妖，那些眸子中的神光，或淡然，或清麗，或赤誠，或慵懶……
這些曾託付過性命的妖啊，這些曾隕落的聖和凡啊，有著同樣的無悔。
既然無悔，那便不會沒有意義，至少令這些犧牲最終顯得價值極高，便是他已然身負的使命。
化鴻不會白白死去，萬妖叢林的妖王不會白白死去，貓聖和蛟聖不會白白死去，各位明凰也不會白白死去，只取決於他能否奪得淵劫的勝機，為了這樣的目的，沒有什麼是不能犧牲的，包括他自己。
「淵劫是如此地恐怖，令我們失去了身邊之人，也使我們有著深深的遺憾，璣啼，不，第十明凰，你做好隨時會死在落鳳箭下的準備了麼？」
「是的，雲真，不，妖師，第十明凰已然有所覺悟，淵劫之中，我們已然失去了很多，但未來依舊值得我等全力爭取，無悔無怨，至死方休！
說死反倒容易，難的是苟活，我妖族既然主生，正當以血肉對撞劫數漩渦！
無論任何時候，我等可以獨行，也可以犧牲，只要將妖族延續下去，直到由愚生慧，直到破劫萬千！
向死方才為生，尊位算我幸得，縱使赴劫隕落，亦是無悔來過！」
佳人的周身騰起灼灼明光，化為光與火交織的長袍，鳳目之中有著清凜宛若火焰的赤誠，仿佛鐫刻於春秋逝水，不問所獲，呈血來灼，借運來磨，擲命來殺奪。
「很好，這樣的你，才有價值為我掌中之刃！」
迦雲真淡然笑了笑，大步走了上去，於第三明凰驚奇的目光中，給了如玉佳人一個用力的擁抱。
溫暖的懷抱中，璣啼緩緩閉上了鳳目，一滴清淚輕輕從眼角滑落下來。
淵劫如此殘酷，其中卻總不乏細碎的溫柔，予了這冰冷的世間一點暖意。
劫中見得日月，以血！
不想，終是有幸得了……也終於可成為他掌中的寒刃，如雪……
……
幽幽魔吟於虛天深處響起，九座天魔大座之上，各脈若塵天子彼此對視一眼，皆是緩緩點頭。
「迦雲真倒是著實厲害，二十八位大天妖已然難得，不想真的被其擲到了劫數之中，掩了我等勾動諸天怨氣的破綻。」
重塵天子淡然笑了笑，撫掌而贊，眸子中滿是欣賞之意，「只可惜，就連他也不願踏入大自在天子之途，實在頗為可惜！」
重塵天子的話，卻是令其它天子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大自在天子之道，本是至執所凝，諸天英才越是明艷，越是容易為之驚嘆動容，從而踏上這條無上大道。偏偏在這麒麟天中，自第三次淵劫以來，無論是人族或是妖廷，諸多明艷之英卻是不屑一顧，實在令各脈天子不知說什麼好。
也不知是這麒麟天與大自在之道犯沖，又或是各族道子太過驕傲……
「既然妖師已然遮住了因果和破綻，將人族天宗的目光引向了流明妖廷和鄭家的劫爭，那眼下是否開始虛天生塵，暗中勾動一眾天子法體中的諸天怨氣？」
空鏡天子淡然開口，眸子中卻有著自在而期待的光輝，也有著一絲小小遺憾。
只可惜，窺真一道盡數入滅，不然，由諸脈窺真天子來發動此事，必然能牽因扯怨，不僅能令公孫無止失心亂魂，更是能將更多的天宗，甚至金玉麒麟攪入其中。
甚至出現自伐內耗的慘烈局面……
如今，由諸脈若塵天子來發動，魔妙雖是依舊不少分毫，但卻只能影響公孫無止一人，至多波及到元屠金柱，卻是無法將之變為劫數漩渦，渾攪劫爭局面。
須彌天子撫掌而笑，「既然金玉麒麟看顧鄭家，又要處理妖廷的挑釁，想來無法於協理天宗投入更多的關注，機會應該是合適了，眼下正合勾動諸天怨氣，令公孫無止劫氣入心，神思失常！」
諸脈天子同時點點頭，推演一番後，當即撫掌而笑。
沒有人會想到，妖師劍指金玉鄭家，真正的目標卻是元屠金柱的無止刀君，妖廷與天魔全力配合，輕而易舉便占了一分先機，實在難得。
剎那之間，虛天深處，諸多塵埃倏地出現，有紅塵如畫，有淨塵無暇，有心塵如山，有徵塵無涯……
更是勾動諸天怨氣緩緩而起……
使真心不在，使上法不靈，使有形所累，使腳下失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