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墮天殺至

  第758章 墮天殺至

  劫數殺塵常相浸,生死悟於慷慨不吝,共誰於此補天心,拭刃渡得須彌分明。

  金柱之外,難得出現了平靜的景象。

  不過,會變的終是變了,幽幽魔氣取代了原本秀美山峰的鬱鬱蔥蔥,被魔性洗染的野獸爭相追逐,彼此吞噬,一切的生機都被盡數扭曲,再非人間模樣。

  放眼望去,山海皆是滿目瘡痍,雷火炸出的深坑,劍氣斬出的裂痕,真水刷出的細線,陰霧蝕出的煞白……如此觸目驚心,而無垠的山海之間,已經有著難以洗淨的污穢。

  元屠金柱的邊緣,公孫無止靜靜而立,玄色衣袍被天風微微揚起,仿佛在思往日語,好似在看舊時景。

  醇香靈酒被他執在手中,敬斟對飲,大醉獨行,壺中大抵是一片冰心。

  劫中難得清淨,劫中命數擲輕,劫中有尊願來同鋪路平,以身拭刃欲求劫波終寧,於這魔氣垂天的劫爭之中,來燃了一點蘭因。

  殺伐不停,總會殺出個人間太平,總會殺出個紅塵朗清,這是劫宗元神許下的天地將新。

  破魔青蜃瓶散發著淡淡的清光,如夢如幻,落入眼帘,令斬魂神魔的靈台中當即空白一片,龍下淵怯怯地喚了兩聲仙尊,左右尋不到人影,只看到那株碧綠仙藤立在牆角,旋即明白了什麼,頓時「哇哇」大哭起來,嘶聲裂肺。

  當九階靈寶被無頭神魔交到公孫無止的手中,道子的手不由得輕輕`顫了顫,仿佛接過的不是一件靈寶,而是座落於人道中的太古神山。

  是醉意興,多有諧趣,於淵劫幾聲唏噓,

  是忠憤氣,杯中慚憶,默默向得勝機覓,

  是劫中義,只爭朝夕,剖來肝膽換天清,

  是縱身死,殺伐不息,功業只待後人取……

  沒有什麼叮囑,也沒有什麼高吟,只有毫不猶豫付出的赤誠,於渺渺逝水中化為了真實不虛的模樣——破魔。

  公孫無止仰頭飲下了杯中靈酒,身如傲松,又將另一杯靈酒傾於烈烈天風之中,臨風送遠。

  「仙尊……」

  縱使腹有千言萬語,終是化為兩個字悠悠出口,道子不禁幽幽嘆了一口氣,醇厚的靈酒仿佛也只剩苦澀的味道,更有一種灼心的力量。

  劫爭的代價,劫宗元神慨然以性命來付了,剩下的,便是他的責任了。

  洗淨天地的深執大願,已然有著太多人匯入其中,付出了心血,獻出了道途,給出了性命,甚至連長生久視都拋擲其中。

  如此沉甸甸的一切,交託到道子的手中,令他剝離了一切的虛妄,放棄了所有的幻想,只有將妖廷和天魔盡數斬絕,方得快意,方得誓還。

  道子平靜地將面前的空杯一一滿上,端起其中一杯,旋即向著另一杯輕輕一碰,同時緩緩點頭。

  劫中何有,誠在其中,以謊影陷,以殺明沖。

  「無止,原來你在這裡啊,咦,還有靈酒,我倒是不知你還好這杯中之物。」

  當秀亭刀君走到公孫無止身前之時,落入她眼帘的,僅有一人一壺一杯,盡顯落寞寂寥。

  驟然之間,秀亭刀君只覺得滄桑修士的眸子中似是一暗,甚至顯得有些沉重不堪,令她的心中不禁多出一抹悸動。

  公孫無止淡然笑了笑,一如往昔般雲淡風輕,恍惚之間,倒是讓秀亭刀君覺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今日各脈天子頗為識趣,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閒,橫豎無事,我便來賞賞闊景,思思故人。」佳人在前,但道子卻絲毫沒有招呼之意,舉手投足皆是自在,自顧自地且斟且飲。

  故人?哪位故人?會不會是幻宗那位傷他至深的故人?

  雖然道子依然是一幅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但秀亭刀君卻莫名感到竊喜,就如那日天子暗伏,公孫無止直接自她的手中取了司命刀,沒有半分客氣,卻剛強得令人心安。

  秀亭刀君款款行到道子身前不遠處,柔音再度放緩,「如此寧靜時日,難怪無止有此興致,不若也請我飲上幾杯,當日得無止所救,一直找不到機會相謝,今日也好借花獻佛……」

  佳人目光灼灼看向滄桑道子,神情中並無半分退縮,明玉一般的笑容更是攝人心魄。

  諸域天宗眾多,但純粹的坤修宗門卻只有兩家,一為素卿幻宗,一為紅袖香居,各自於天地中呈艷,倒是各有殊勝。

  秀亭刀君心中幽幽一嘆,似是替眼前之人遺憾,也有絲絲竊喜不動聲色,那幻宗的弟子居然以情劫傷了眼前之人,實在是有眼無珠。

  他心中那點情劫缺失,總該得以補全,否則於元神道途有礙啊……

  「你若是想喝,便喝吧……曾有故人想與我飲過,我推了一次,如今卻是再也沒有機會了,劫爭啊……劫爭啊……」

  公孫無止長嘆一口氣,沒有解釋也沒有拒絕,只是隨手拿出一個酒杯,親自為佳人斟滿靈酒,「這是我平生最大的遺憾之一,若是你不忌諱,便同此飲上一杯。」

  劫爭無算,元屠宗就是為各脈天子設下的陷阱,這個謀劃在設立鎮域金柱之時便伏下了,甚至還賠上了姜家進行遮掩。

  抽調各宗金丹,設下元屠九大刀君,也是計劃的一部分,但能不能順利釣來天子,神魔道子並沒有十足把握。

  劫爭之中,各位刀君隨時都有可能身死道消,甚至機會不合適的話,公孫無止都不能出手相救,爭奪勝機就是如此殘酷。

  也許,飲一杯,便是少一杯。

  秀亭刀君輕輕`咬了咬嘴唇,隨即露出一抹曼妙的促狹輕笑,「能與無止飲上一杯,當真不易。都說你面冷心冷,但我卻是知道,你不過是故作如此。」

  嘯命至誠,同為刀君,共祭命刀,既然她於近處見過他呈誠於天子的刀意,自然能看出其中的些許端倪,無情的最深處卻是溫柔,殛滅的圓缺處卻是歡愉……

  真是萬萬想不到,這看似無情的滄桑道子,居然是個頗為羞澀的人,難怪他從不與其它刀君一起演練命刀合擊之術……

  一切都怪那幻宗的弟子!

  兩個酒杯輕輕碰在了一處,滄桑道子淡然,如玉佳人含笑,於烈烈劫爭之中,於悠閒半日之內,靈酒染了秀心,長風拂了刀意,自在觀得天遠,煙水渺了無際。

  沒過多時,秀亭刀君的臉上騰起淡淡紅霞,秀麗仙姿更是仿佛能直透人心,明媚不輸灼灼桃雪,「若是無止不願與他人同御命刀合擊,不若委屈委屈,選我合擊如何……橫豎我已經見識過你的刀氣了……」

  公孫無止不禁輕輕嘆息,這化身之寶還是渡彌仙尊的得意之作,可以說極為好用,但奈何天道至公,掩去真身的同時,卻會生生勾召桃花情劫,無聲無息,無痕無跡。

  便是他擺出生人勿近的姿態也是無用,若是不順其自然,反而會折了他的順意劍意。

  「還是算了吧,我獨來獨往慣了,若是與人合擊命刀,反而心中難暢,難得施展……」道子淡淡出聲,所說半真半假,拒絕之意卻是直截了當的說明了。

  「無妨,淵劫綿延,總不會百來年便會結束!」

  秀亭刀君略帶笑意地看著滄桑修士,溫柔含笑,「我心不改,總有讓你認同我的一天,只希望是身死道消之前,而不是之後。」

  似是承受不住秀麗女修堅定的目光,滄桑修士轉過面容,看向遠闊天地。

  玉人的目光落在杯中,落在道子的身上,竟似有些痴了。

  良久,公孫無止喟然一嘆,「秀亭刀君,我糾正伱一點,淵劫絕不會綿延百年甚至千年之久……」

  「嗯。」秀亭刀君溫柔應了一聲,沒有絲毫反駁,只是凝神注視著道子。

  「諸脈天子傾天而來,當真好大的手筆……」道子的語氣已經變得冰冷而森然,宛若一汪凜凜冰泉,驟然澆在秀亭刀君的靈台中,令她不由得一個激靈。

  待她轉過視線,卻看到遠方的天空裂開道道裂口,宛若一條條醜陋的蜈蚣正在啃噬青冥。

  「無止……」秀亭刀君淡然笑了笑,玉顏上攀上紅霞,「若是我活著,總有與你命刀合擊之日。」

  話雖是如此說,看著天邊還在不斷裂開的虛天縫隙,她的眸子中卻是生出一抹決絕,然而在她將視線落回道子的面容,卻驚異地發現公孫無止的嘴角竟然微微勾起。

  似乎,他在笑……

  ……

  滾滾魔潮垂天而落,似潑墨乾坤來繪命劫,似傾天覆地來寫毒烈,來終蟲豸罪孽,來將生死盡掠,沒有絲毫容情,也沒有絲毫憐憫。

  撐天金柱為魔潮所激,爆發出明耀雲霄的光,似是天地中的明燭或是脊樑,慨然映了今朝蒼蒼,錚錚面對險惡茫茫。

  無窮無盡的天魔眷屬以魔身為殺器,以命呈了天子意,悍然向著金柱瘋狂撲來,甚至有無相真魔也踏在魔潮之中,激盪起玄奇魔妙,於此呈誠奔赴。

  諸多元屠修士被星位金柱加持,神通亦是變得更為靈妙,森森刀氣愈發銳利難擋,猛然爆發之間便是司命斬身之相。

  仿佛澎湃的天地大潮沖向了銳利刀氣構建的堤壩,撞為血色的碎瓊晶雪,無論是哪一方,都絕不肯有一絲一毫的退讓。

  仿佛一點火星濺入了油海,驟然爆發開來,凶厲的廝殺,無悔的掙扎,已經飛快充塞於天地兩間。

  生與死的爭鋒,無有善惡,唯有勝負,為了看到更加深遠的境界,為了賦予春秋以人道的意義。

  左函明執著司命刀,悍然而立,面對天子面容上雲淡風清的笑意,元屠刀君的眸子中只有冰冷的神色。

  「不得不說,元屠星位的各位,實在給了我等天子極大的驚喜。」

  念悲天子的眸子中有著淡淡的讚揚,仿佛含笑看著一朵明花綻放於曠野之上,是如此動人,生命於破滅之前爆發出的明艷,足以光耀枯榮。

  「天子盛情而來,我元屠星位若是不能好好招呼,豈不是失了禮數。」

  左函明冷笑了一聲,眸子中多出一抹嘲諷,「我宗雖是由地宗直升天宗,但也不會少了禮敬天子的手段,光憑念悲天子你,怕是還不足以衝擊我星位金柱。」

  念悲天子輕輕頷首,似是同意,對方說得確實有道理,只可惜,這元屠宗終是只有地宗底蘊,絕擋不住諸脈天子明心見性,齊齊來攻。

  劫中難謊,之前掀起的諸多天魔大潮,以無數天魔眷屬的性命發起試探,加上諸脈天子的推演,已然尋到了鎮域七星金柱的破綻。

  眼下,便是收割果實的時候了。

  元屠金柱的破毀只是開始,由此南域當陷,隨後諸域沉淪,大自在天子墮天而落,無法可破!

  左函明持著命刀,淡然笑了笑,也懶得分辨,人族諸多絕世道子聯手設下陷阱,正是為了諸脈天子而來,眼下正該是全力一搏的時候。

  這樣的機會可能僅有一次,但既然是金玉麒麟主持,刑天之主操刀,想來僅憑一次的機會,也能陷落數位天子……

  若是成了,各域諸多金柱的危局想來便是立時解開。

  「我是破滅一道的念悲天子,今日來鎮元屠一脈……」

  念悲天子作了一個虛請的動作,似笑非笑,淡然優雅,眸子中已經有著淡淡悲意,「這億萬的凡胎,被爾等獄鎖在沉沉厚土之下,如困樊籠一般,不見天光,不得自在,實在可悲,今日我來予他們解脫。」

  「天子真是自信,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司命刀在此,此前還未斬過天子尊,今日怕是有幸了。」左函明將周身道力猛然向命刀中灌注進去,悍然一刀向著天子斬了過去。

  九位刀君,共持命刀,要想劫中爭勝,便唯有換命之法最是犀利,斬得命中深淺,斬得紅塵無關,斬得同赴幽冥,斬得聖尊墮天。

  這就是元屠宗選擇的道途,若是斬死聖尊而己身不死,便可奪路成就元神。

  若論凶戾,甚至勝過其它不少天宗。

  轟!

  裂天之性驟然爆發開來,至銳至凶,滾滾如潮,向著念悲天子狠狠斬去,無悔無怨,錚錚來見。

  「不錯,僅憑這一刀,元屠宗確實有天宗之實。」天子淡然開口,眸子中甚至有欣賞之意。

  下個瞬間,甚深魔妙自天子魔軀上爆發開來,迎上煌煌刀光,來墮天地,來滅眾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