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3章 且去替死

  第673章 且去替死

  金鱗耀眼,卻如同掙脫不開的鎖鏈,沉沉墜墜,將人不斷向著無底的深淵拉了下去,似是永無休止,口鼻之間仿佛儘是絕望的味道,喘不了氣,也無法出聲。

  而在頭頂的上方,似有個模糊的人影正在慢慢靠近,面目看不清楚,背後更是有著碩大無朋的陰影,唯一能看清的,是那人手中鋒利的刀,似在不住地滴血。

  龍下淵極為恐慌,但卻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於血色的汪洋中徒勞掙扎。

  這是在哪裡?

  緊接著,無數記憶沸騰開來,互相拼殺撕扯,彼此咆哮怒吼,仿佛不死不休……

  父親眼中的期待逐漸化為失望……

  快活的笑聲隨著小院高高盪起的鞦韆,肆意飛起……

  明明跟做賊一樣,偷偷跑去觀覽神通演法,最後居然看得睡著了……

  蔓滴姐輕輕哼著歌謠,兩人就這麼坐在樹下,直到明月升到頭頂……

  一點點的知覺涌`入了靈台,慢慢將無盡的血海撕扯開來,眼中模糊的光影逐漸歸一,龍下淵緩緩睜開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明明黃黃的床鋪,是奢華亮麗的房間,還有眸中帶著喜色的少女。

  龍下淵微微有些疑惑,只覺得四肢百骸都很是酸`軟,甚至無力得不聽使喚,他囁嚅著嘴唇,卻發現喉嚨火辣辣的,出聲嘶啞而輕微,「蔓……滴姐……」

  「少爺!」侍在床邊的少女捂住櫻桃小`嘴,原本乖巧的面容如今卻是極為憔悴。

  她緊緊捏著龍下淵的手,晶瑩淚珠已然滾滾而落,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龍下淵眸子中有些失神,他重新閉上了眼睛,微微喘息了幾下,方才重新睜了開來,同時也輕輕握了握少女的素手,示意自己是真的清醒了。

  不過,夢中的恐懼景象非但沒有消逝一空,反而緊緊攥`住他的靈台,好似跗骨之蛆一般難以掙脫,既帶著生死之間的大恐怖,又仿佛無底的深淵巨口,正要擇人而噬。

  「水……」

  「少爺稍等,蔓滴這就取水……」少女輕輕將手一招,不遠處的琉璃瓶當即無風自動,一道銀光從瓶中飛出,落到了桌上的玉杯中。

  小心地墊高了龍下淵的身子,蔓滴乖巧地將清水餵到了龍下淵的嘴裡。

  仿佛春雨潤澤天地,龍下淵的精神再度恢復了一些。

  少女既心疼又無奈,只能溫柔地望著自家少爺,輕聲說道,「這元神好狠的心,竟然絲毫不顧忌少爺的身體,居然強行勾連感應……

  不過少爺還請放心,有郡主進行一應布置,我們必然能回到妖廷。」

  回……妖廷麼?

  龍下淵聽得此言,眸子微縮,同時垂下了小`臉,深深為之茫然。

  想到過往在龍家的一切,想到剛剛於夢中的掙扎,他便不由得心中一揪,似是有什麼難以忍受的痛楚。

  身負龍血,自己已然回不了頭了……追殺之人已然是越來越近,那夢中滴血的鋒刃,看起來是如此的冰冷和無情。

  「蔓滴姐,你會願意永遠陪著我麼?」龍下淵輕輕倒在少女的懷中,忐忑地問道。

  少女咬了咬嘴唇,輕輕拍著少爺微微顫慄的身子,一如那小院中那些以往的日子,歌聲中儘是溫馨且柔情,

  「一院落花染舊憶,從來後悔皆無,卻嘆少爺多行孤。

  不許笑我,呈情恁生疏。

  此去必有風雨亂,一心卻得如初。

  卻要金鱗風雲助!

  那時獨影,當生龍吟怒……」

  幽幽歌聲之中,龍下淵緩緩閉上了眼睛,眼前無盡的黑暗似是有些沉重,恍若無邊的淵海之底。

  他的眼角濕`潤了少許,心事卻是不為人知。

  ……

  沒有信任,卻能因共同的利益站在一處,也許,這樣的關係比之單純的信任,反而更能讓人放心下來。

  玄籠靈尊的指間迸發出點點盈光,洶湧地衝擊著他手中的一根頭髮,詭異的光芒於殿中綻放,無論是殿牆或是袖月郡主,都被映得陰晴不定。

  轟!

  光華爆散,那縷取自龍下淵的頭髮當即化為了灰燼,玄籠靈尊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著已然化為灰燼的食指,神情中沒有絲毫意外。

  氣運反噬居然如此凶戾,倒是實在配得上眼前這位郡主的名頭,也讓他認識到了此間的因果絕不一般。

  僅僅是探查追襲之人和妖廷搶出的龍家子弟,居然就能令一位靈尊受創,實在駭人!

  眼見玄籠靈尊收住了神通,袖月郡主輕輕點頭,眸子中清清冷冷,被面具遮住的半邊面容,一如既往地傾城傾國,映得冷冷的銀色面具,是如此令人恐懼的決然無情。

  「郡主好心性,就不怕心神為我所攝,到時候生死都不能自主?」玄籠靈尊眸子中多出一抹欣賞。

  都說此女心計陰狠,果然是名副其實,不僅對人狠,便是自己的生死,也不放在她心上。

  要知道,她立在這殿中,便如同立在玄籠靈尊的掌心之上,只要靈尊起念,便可輕易攝住她的心神。

  「無妨,若是其它靈尊,我便不會如此了,至於玄籠你,我知道你不是蠢人!

  我比不得迦雲真能御心,但是於行險一道,我卻是不輸他半分。」

  袖月郡主冷冷一笑,沒有遮遮掩掩,直接了當地問道,「迦雲真布置了這麼多年,就為了一舉壞了金玉麒麟的道心,如今,仙尊當是知道我不曾虛言了吧。」

  玄籠靈尊的神色極為複雜,遲疑了一瞬,終是點點頭。

  他又何嘗不知道對方還有所隱瞞,不過對方已經表達了自己的誠意,任他對龍家子弟進行了推演,足夠了。

  天地中的氣運為人族和戮族來分,金玉麒麟若是道心有礙,於戮族便是天大好事,也許對面還有別的謀劃,不過沒有關係,只要妖廷針對的是人族,雙方便可以合作,不過是各取所需。

  「追殺之人已是到了繁宴城,大約是生要奪人,死要奪屍,」袖月郡主眸子中閃過危險的光芒,「來得太快了,快到我都有些措手不及……」

  玄籠靈尊心中隱隱有著不祥的預感,但他並不畏懼,輕輕點頭,讓對面繼續說出謀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對於戮族來說,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機會。

  「總之,追襲而來的元神,已經於冥冥中鎖住了龍下淵,只要尋得了具體方位,必然暴起發難。」

  袖月郡主的神色中生出凜凜寒意,仿佛將一切都擺上了天平,「我要你戮族一個氣運童子用作釣餌,來遮蔽龍下淵的蹤跡,同時將這追來的元神伏殺於繁宴城。」

  玄籠靈尊眸子微微眯起,此女當真是不客氣,一位靈尊僅能培養出一位氣運童子,如此便是靈尊意外身死,也能截住大半的氣運流失,這是戮族融了人妖魔之妙,所得至妙法門,也是各位靈尊爭勝天地的底氣之一。

  「玄籠,若是想開條件,我眼下便能替妖師答應下來,你也不用虛言推脫,伶恨死了,他培養的童子必然在你手中。」袖月郡主妙`目半闔,眸子中多出一抹凜然之色。

  聽到對面說得如此乾脆,玄籠靈尊已然隱隱有著猜測,不過這是於戮族和妖廷兩利之事。

  眼下金玉麒麟即將登上人皇之位,正需要妖廷為戮族前驅,擋下人族天宗的鋒芒,為戮族爭取出更多成長的時間。

  「三位元神,一甲子時間。」玄籠靈尊細細盤算了一番,說出了妖廷需付出的代價。

  伶恨已死,近來也沒有新的靈尊即將出世,他的童子眼下並無大用,若能換了金玉麒麟道心有缺,也算得上物有所值,而要一甲子之內落陷三位元神,無論是化真妖廷出手,還是東界兩家妖廷來還,都能牢牢吸引住人族天宗的視線。

  以氣運換時間,倒也是筆划算的買賣。

  雖然知道玄籠靈尊是戮族的定風珠,但對方居然沒有坐地起價,給出了這麼公平的條件,實在是讓袖月郡主頗為意外。

  她微微思索後,給出了回答,「玄籠放心,此事我代迦雲真應下,哪怕化真妖廷對上西極天宗得手不易,也有陰絡和陽圖會完成承諾。」

  看著對方沒有半分拖泥帶水,玄籠靈尊淡然笑了笑,彈指如夢幻,只要拖過這幾十年,戮族必然也會有著如此英才。

  浮沉千古事,誰與問東流,未來的歲月中,靈族於乾坤中大放異彩是天地欽定,甚至揚威諸天亦有可能,眼下,自己便辛苦些繼續撐著吧。

  諸靈融一,補缺填漏,天地圓融,只有如此,這麒麟天才會有未來!

  「那我就等著郡主布此一局了,我倒也想看看,到底是哪位元神居然有如此膽量,敢潛來繁宴城生事,就不怕我等群起而攻之麼?」

  靈尊的面容上綻開了淡淡的笑意,一片靜謐中,幽微靈韻已然傳到了靈尊府邸中一處隱秘所在。

  不多時,一個童子出現在殿中,眸子中沒有半分神光,仿佛一根無知無識的木頭,若不是胸口還在微微起伏,就宛若一具冰冷的屍體。

  「這就是原來伶恨的氣運童子,若是有靈尊出世,只要繼承過去勾連氣運,便能省下無數的辛苦功夫,不過……」玄籠靈尊喟然一嘆,語氣又變得極為嚴肅,「為了壓下金玉麒麟,這點付出倒是值得的!袖月郡主,這個孩子就交到你手上了,希望你行`事一切順利!」

  玉人沉默不言,只是目光冷冷地凝視著童子,仿佛在看著一塊最甜美的餌料。

  「伱叫什麼名字?」

  「公孫有常……」童子語氣沒有絲毫波動,仿佛只是一個工具。

  袖月郡主眸子中精光閃過,側頭看向玄籠靈尊,頗為好奇,「南域公孫家的人?」

  玄籠靈尊笑著搖了搖頭,將當年的因果隨口說了,「……故而,所有氣運童子都是複姓公孫,名字倒是隨意取的,跟南域公孫家沒有半分關係,權當是嘲諷當年那人的鼠目寸光。」

  袖月郡主幽幽一笑,就如聽到了天地中難得的趣事,旋即帶著氣運童子離開了殿室。

  殿中再度恢復了寂靜,玄籠靈尊抬起眸子,嘆息著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食指的位置正在不斷生長,卻又仿佛有無形的力量正在不斷破壞。

  好兇戾的反噬!靈尊嘴唇輕輕囁嚅了兩下,「要想人妖生出劫爭,不下餌怎麼行,至於龍家道子……當真有意思,龍血和龍魂還在糾纏麼?迦雲真當真好本事啊。」

  他深刻地明白,眼下的劫爭,無論是神通修行還是御心算計,人妖兩族都是英才輩出,氣勢如虹,戮族底蘊還是太淺了。

  有時候,視若未見也不失為一種好用的劫爭手段,何必去揭穿呢,反正要壞的是金玉麒麟,要損的是各大妖廷,鷸蚌相爭,戮族自然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人老不以筋骨為能,還是讓人妖兩族兇悍的道子,彼此去殺個痛快吧。

  ……

  一個身影出現在點雲樓下方之時,正值天光微亮,晨風吹得靈台之間泛起絲絲清涼,好不愜意,霞光無聲地打在人的身上,輕輕淡淡,似是笑說此夜太短,一夕可歡?

  公孫無止滿臉滄桑,看了看面前已然很是陌生的樓群,嘆了口氣,終是踏步而上。

  一夜尋了三家靈尊府邸,擊敗五位戮使,姜默舒撐得住,姬催玉也受得了,公孫無止可沒這個本事,適當的休息是必要的,不然公孫無止的人設就維持不住了。

  總不好剛剛拂了靈尊的面子,馬上就開口說借地調息,所以,他只能選了這繁宴城唯一熟悉點的地方,大大方方示人。

  這才走到門口,當即就有人迎了出來。

  公孫無止笑了笑,這食色造化宗於各地混得是風生水起,不僅是人族所在,便是妖廷和戮地,也打點得明明白白。

  這等實力,眼下還是地宗倒是真委屈了。

  不過神通之世就是如此,顯化妙於世間的神通,凝生毀於掌中的偉力,才是一切的根本。

  沒有力量便沒有支撐,便是有再大的勢力也不過是無根之萍,隨波逐流而已。

  公孫無止正要隨接待之人邁過大門,忽然間神色一緊,猛然凝神往懷中探去,一息之後,神情方才放鬆下來,大大方方地邁過了門檻。

  此地沒有易皓沉,也沒有無間佛母,若是缺了靈石,怕是不好脫身。

  好在,這次沒有這等尷尬。

  吃吧!吃完了,還有幾家靈尊要打上門去了結因果。

  公孫無止倏地停住了腳步,指著堂堂正正擺在大門內的那道骨符,語氣有些奇怪,「這是……」

  那骨符上,赫然有著好醜的兩個大字,黑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