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窺真魔隕
虛天中的殺伐極其慘烈，與漫天魔妙相映，神魔的金血是如此地灼人眼目。
有敵相逢，途殊陌重，互擊虛天長空，總須有人赴這枯冢，賀那英才邀得天地萬物入夢。
后羿擋在吞宙天子身前，沉默著揮出了拳頭，硬抗著吞宙魔軀的兇猛撕咬，神魔的後背還有胸口，已然被撕裂出極其猙獰的傷口。
天子龐大的魔軀，似是巍巍山嶽，狠張吞天巨口，欲將后羿神魔一口吞下，虛天中當即出現令人牙酸的撕裂聲。吞宙天子猛然一咬，已然咬住了后羿的左肩，金色的神魔真血立刻便噴濺出來，如萬千點金雨，如億萬點繁星。
此時后羿的右手緊緊抓`住了魔軀的獠牙，左手拼命向著吞宙魔軀的深處抓扯，仿佛那吞天巨口之中，不是恐怖的兇險，卻有無數的珍寶置於其中。
明明是魔妙與神魔爭鋒，此處虛天卻仿佛出現了兩隻洪荒妖獸，彼此正在狂猛地撕咬，血水斑駁零碎，殺韻玉碎四濺。
「受夠了繁文縟節，倒是和天子一戰，頗為痛快！」倏地，后羿的口中傳出姜默舒的聲音。
電光火石間，神魔猛然爆發出一股絕強大力，金色的血水從七竅中流出，更是從周身的傷口噴了出來，旋即掙開了天子的撕咬。
森然巨口中現出天子的魔形，靜靜看了看在他身前的那根齊肩斷臂，面容上的神色極其複雜。
「我以為你不敢賭，畢竟后羿沒了手，你便沒法開弓，也就落不下真鳳。」吞宙天子沉沉嘆息一聲，「屠滅我窺真一脈，在你心中盡然比得上壓下妖廷貴血？」
在另一邊的殺伐所在，萬鬼冥山連帶萬魂聖座已然緩緩消散在虛天之中，吞宙天子知道，他已經失去了支援窺真魔皇的最後機會。
可以說窺真一脈哪怕有四位大自在，面對眼前這個瘋魔，依然沒有奪得一分勝機，虛天似乎都在微微顫抖，仿佛知道此方天地終是要出現有了淵劫以來，從未曾出現過的大變。
一脈魔妙盡數隕落，一方天魔皆入劫數。
后羿慨然踏在沉冥之上，衝著天子淡淡笑笑，僅剩的右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旋即在染血的胸口猛地一砸。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我當年鎮滅龍宮就是這般想法，今日也是這般想法。
所以便是再難，當年也要拼命鎖了天光、地脈、洋流，預防真龍走脫！今日既然要令窺真魔脈盡數入劫，我自然也不敢有絲毫怠慢，否則天子怕是會覺得我無禮，看不起窺真魔脈。」
看著天子口中的那截手臂，后羿輕輕搖搖頭，「眼下看到天子能扯下后羿的手臂，我才算明白了窺真魔脈的厲害之處，也認為這樣的代價是值得的。」
他清楚地知道，只要吞宙天子將森然巨口一閉，后羿這尊神魔便算是永遠失去一隻手臂了，甚至沒有辦法進行修復，就如他煉製神魔之時，后羿便只有一隻手一樣。
這便是吞宙天子的恐怖之處，自得永得，敵失永失。
諸天萬妙，無論是天魔還是妖族，都不能有絲毫小覷。
妖族主生道，天魔主滅道，面對縱橫諸天、吞噬星辰的兩族，姜默舒既是如履薄冰，亦是勇猛精進，傲慢不僅是修行中的障礙，亦是生存的障礙。
悍勇神魔和大自在天子相視一笑，俱是明白了對方的心意，神魔再度以右手捶在了胸口，而吞宙天子同樣躬身一禮。
虛天中的殺伐一刻也沒有停止過，不過既然有一方付出了不菲的代價，勝負的天平便已逐漸開始傾斜，這漫天的神魔金血，這殘破的神魔戰軀，無不表明著神魔道子的意志。
后羿捏緊了僅剩的拳頭，眸子中騰起灼灼若火的光輝，行百里者半九十，說了要以血水洗淨天地，豈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他到底想要什麼呢？別慕呵直到隕落之時，依舊不解。
后羿悠然一笑，落到這方天地之中時，若只是凡人之軀，該是何等恐怖的事情，可能被天魔奪身，也有可能成為妖王的盤中餐，便是成為修士煉器的材料，也不奇怪。
這樣的天地，太髒！姜默舒並不喜歡，甚至喝起茶都沒有好心情。
他所求的，不過是想靜靜喝上一盞溫茶，無論是作為刑天之主，還是作為一介凡人。
說起來很難，做起來也不容易，好在，一路磕磕絆絆走到眼前……此來天地心未變，劫里劫外默無言，且以錚錚修行去，殘身染血未肯還。
邀了神魔來此，藏了利劍於袖，天魔斬得，妖族斬得，人心斬得……
眼下，先把窺真魔脈斬絕再說其它，斬草不除根，必然後患無窮！此時別說后羿一條手臂，便是要填上一尊或兩尊分魂，姜默舒都不會有任何猶豫。
虛天之中，無論是姜默舒的本體，或是第二元神，或是兩位斬魂神魔，眸光皆是沉沉，沒有任何遲疑和猶豫。
「厲害，不愧是以一己之力，斬滅我窺真魔脈的道子。」
吞宙天子幽幽一嘆，現在勝負已經很明顯了，窺真魔脈已是註定會盡數隕落於此方虛天，只看能讓這錚錚烈烈的道子付出多大的代價。
但天子也清楚，無論是怎樣的代價，眼前這位神魔道子都不會有任何猶豫，至少后羿的斷臂便說明了一切。
好深的魔性，好狠的魔執！
「天子謬讚了，我也是迫不得已，就為了多爭哪怕一線勝機。」后羿輕輕搖頭。
煌煌為人、戰天鬥地的殺性從神魔身上泛起，要試將天補全，要來捨身挽弦，要執順意由劍，要以恨怒戰得幾千般。
便是吞宙天子於諸天中行破滅之道，這樣的決然勇悍也見得不多。
天子幽幽嘆息，後天神魔，不愧為號稱敢和長生久視爭鋒的殺伐之道啊，神魔有痴，神魔無悔，只要神魔之主的意志不曾崩潰，總會有奪得勝機的一天。
當年，決絕的金丹天人踐行了道誓，如今，絕世的神魔道子願意繼續走上這條道路。
當真是幸運啊，在這麒麟天之中，見了至深之執，見了修羅之道。
吞宙天子輕輕頷首，森然巨口猛地合上，那截斷掉的手臂當即消逝於濃鬱黑暗之中，等森然巨口張開之時，已然無影無蹤。
沒有更多的言語，天子和神魔再度撞在了一起，這是痴與執的碰撞，也是真與錚的爭鋒，是全力以赴的拼殺。
執自在者，無可不行！
執痴意者，但求心平！
不知過了多久，傾天的碧光蔓延過來，好似整個虛天都化為了生機勃勃的世界。
窺真魔脈輸得不冤啊！吞宙天子不由想起他成為天子的那一刻，仿佛也是如此這般，眸子中的明光，無悔且清麗！
麒麟天，終是有了自己的天子……可惜，卻不是窺真一脈！
吞天巨獸融入到了那片碧光之中，再沒了絲毫聲息。
……
秘藏天子看著眼前的道子和神魔，淡淡地笑著。
溫潤道子慨然來赴，是命數為縛，卻也是飄然若那春風渡。
那份儒雅不僅忘俗亦是血跡斑斑，令人不得不動容。
道不同，且以孤勇證枯榮，殺伐當相送，映入天子瞳。
落入天子眼中的道子和神魔都無比狼狽，刑天之主似乎已然接近了油盡燈萎，后羿斷了一隻手，刑天戰軀之上的金血幾乎流盡了，共工腳下的波濤同樣失去了靈動，鬼母身上的戎裝破碎了大半，只有那金玉麒麟還是玉樹臨風的颯然模樣。
但是，不得不說，這位神魔道子簡直堪稱驚才絕代，是諸天之中都少有的奇蹟，修羅之道至此，已是得了甚深妙性。
「天子客氣了……」姜默舒微微頷首行禮，心念一動，各尊神魔已然立定陣形，死死困鎖住秘藏天子的騰挪方位，「只怪我實在沒有自信，能於千年之後，還可以在窺真魔脈身上討得便宜，所以只能以快打慢。」
秘藏天子不由得沉沉嘆息一聲，對面沒有說謊，諸脈天子既然已經破天，窺真魔脈便能於天地中牽連因果，令人族天宗自相殘殺，令人妖戮三族彼此消耗，若是到了千年之後，因果之網便能陷住諸族英才，若是到了萬年之後，諸脈天子再行攻伐，怕是不費吹灰之力。
之前破滅的十數天地，不就是如此淪為了魔巢麼。
只可惜，這麒麟天的人族實在太過逆天，先是以氣運封了天地阻擋了天子入世，眼下又得了無雙道子欲斬聖尊，欲淨天地。
「此來破滅麒麟天，共計有天魔四道，不想倒是我窺真一道先得了大自在，麒麟天子委實做得不錯！」
秘藏天子悠然笑了笑，「既然同為天子，我可以破例回答你一個問題，是真是假也憑你自己判斷，你且想好。」
姜默舒點點頭，面容上古井無波，似是平靜淡然，「謝過天子！」
但其實很多疑問在他的嘴裡轉了轉，又被他生生地咽了回去，只是垂下了眼眸，似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天子對此視若無睹，只是好奇地盯著一眾神魔，就如同一個好奇的小孩，看到了令其心開之物。
「你這刑天神魔，看著如此猙獰戰怒，骨子裡卻是個咬文嚼字的？」刑天神魔無言以對，只能拱手一禮，道了聲佩服。
秘藏天子哈哈一笑，旋即又打量起后羿，看了一會，試探著開口，「鬼神宗布？」
沈采顏玉顏當即變色，看著秘藏天子臉上的古怪笑容，大為警惕。
秘藏天子卻是撫掌大讚，「當真是長了見識了，可惜自在已定，不然光是見得如此神魔至秘已是不虛這麒麟天一行了。」
「秘藏魔妙果然不同凡響，天子這魔妙之映雖無殺伐之力，但遠勝殺伐之力！」
共工慨然笑了笑，「那天子看看我呢？不知又能看出什麼端倪？」
「唉，也只有你等現在心平氣和，殺韻未起，我方才能窺破一絲根腳，伱那本尊欺天瞞地，以前根本不可能給我機會。」秘藏天子搖了搖頭，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如今雖是給了這等體面，只可惜卻是自在之前，聊勝於無而已。」
忽然之間，秘藏天子想到了天地中關於雙英的傳言，關於麒麟的傳言，甚至回憶起他親眼見過的屍鬼的幻身，現在才悟到，皆是麒麟天子設下的陷阱。
不過，勝利者不受指責，況且，能見如此的天子之執，也是命中的幸運。
也不知在麒麟天子座下，此間天地會走向何等的方向。
「至於你，共工……」秘藏天子沉吟了一會，「怒而亂序，象恭滔天，卻是個沉迷湛樂的性子，怪不得躲在南域龍家不願動彈，說是躲著天憎地厭，我看怕不是懶吧。」
哈哈哈！一眾神魔撫掌大笑，沈采顏亦是掩著檀口盈盈生趣。
「天子當真厲害，可不就是懶！」
「我要說句公道話，他在南域也不是啥事沒做，不過他敢跟我開口提錢，你們敢信？！」
「老爺倒確實是這個性子，所以有時奴家也很無奈呢……」
一時之間，此間虛天中仿佛殺伐盡消，融融樂成了一片。
不知過了多久，姜默舒終是抬起了眉眼，臉上掛著淡淡笑意，「聊什麼呢，這麼高興？！」
秘藏天子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由得撇了撇嘴，「我都想不明白，就你這憊懶的性子，卻還能走上修羅之途，這麒麟天到底是有多讓你看不順眼？」
姜默舒將手一攤，同樣有些感嘆，「說出來天子可能不信，若是沒有天魔和妖族，我可能就要躺著睡大覺了。」
天子與天子的目光彼此對上，俱是感受到了對方的頑強意志，一個以無窮的好奇要窺諸天之秘，一個則是要天地來順自己的心思。
「說吧，想問什麼，僅限一個問題，看在你令窺真魔脈盡數證了大自在的份上。」秘藏天子喟然一嘆。
「天魔主滅，妖族主生，可以橫掃諸天，可以吞噬星辰，那我人族呢？」
姜默舒眸子中精光閃過，語氣中有著極大的自信，「還請天子答我，不限於這天地，而是在諸天之中，我人族地位比之妖魔如何？」
秘藏天子倏地一驚，同時緩緩地點點頭，眸子中有著讚許之色。
他想過神魔道子會問其它三道天魔的破綻，也可能會探尋窺真一道的魔妙，又或者為了怕自己不答，問那戮族或妖廷之事……
沒想到，卻是一語中的，說中了諸天中最大的秘密，至少是對麒麟天的人族來說，是一樁至秘。
「諸天之中，人族並不弱於妖族和天魔……」秘藏天子猶豫了幾息，終是如實說出了口。
姜默舒輕輕的點點頭，得到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是落了地，對於未來的道路清晰了不少。
神魔道子抱拳行了一禮，面容是如此沉靜，似乎剛剛天子所言是如此地雲淡風清，就似無盡的殺伐終會畫上個句號。
虛天之中，道子幽幽一言，「就這麼殺下去，總會令這迷失的天地重回人道所在，天子以為然否。」
「麒麟天子，前路多險，你可有膽量？」
「神魔在，劍在，我在，便夠了！」
道子凜凜出聲，神魔怒吼出言，令秘藏天子深深為之動容……
神魔痴執劍順意，天地隨我得自由，沉天愛行殺伐里，生死錚錚逍遙遊。
麒麟天中，天子座前，窺真魔脈盡數應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