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大典生亂
千里東雍上空,元神妙相盡顯瑰麗幻美之景,與明麗天光交相輝映,是如此的璀璨晶瑩,萬民凝念共成`人道,祭祀天地的儀典是如此莊嚴肅穆。
如大岳立蒼茫之悠遠,如明月破暮雲之勝年,驚濤拍了岸,眾生赴了前,
身後曾有血碧染,英靈唱遍嘆歸晚,老了玉關,許了征煙,因果愛恨不過殺伐來還。
第八明凰抬起鳳眸,卻看到那文婉兒已然出現在祭祀天地的祭壇之上,原本虛幻的天地氣運,更是化為了龍鳳之形,於半空騰躍飛舞,活靈活現,為這恢宏氣象再添一抹玄妙。
她不由微微嘆息一聲,妖廷實力原是強過人族天宗,本該占得上風,而現實的發展卻恰恰相反,妖廷於本次淵劫中是處處受制。
只因為人族的道子太過犀利,就如那寒光森森的鋒刃,令人膽戰心驚。
人皇哪怕隕落,還有人皇待選可以接替,天宗哪怕跌落位格,還有雙英道子能逆天破開前路,重新打回天宗……
反觀妖廷這邊,雖說也有英才,可惜淵劫未過千年,終還是太少了,少到經不起與人族對耗。
雷霆響徹在青冥與厚土,宛若洪鐘大呂,似是天地降下法旨,仿佛人道發出讚許,瑩瑩明光出現在祭壇之上,瞬息之間已是應激而變,化為了登天的階梯。
宏大的祭祀道音響徹開來,磅礴的氣場顯得越發澎湃。
「人皇重立,往後怕是劫爭要再度盛起,不想我妖廷才僅僅得了八年喘息,唉……」明凰幽幽一嘆,眼睜睜看著文婉兒踏到了天階之上,扎心卻又很是無奈。
轟!
別慕呵漫步而上,不急不緩,其勢卻如狂雷怒電,莫不能擋,莫不能攔,宛若必然能顛覆乾坤,好似註定會更易天地,山川日月、有情無情、劫里劫外,皆在天的覆蓋之下,皆要受皇的統御。
如此多的堅持,如此多的付出,舍了如此多的春,忍了那麼久的離恨,不悔霜雪滿身,於這泥濘紅塵中奮力一掙……
終是走到了如今沉淪,終是得了傲岸身,終是得了良人!
欣喜麼?別慕呵眸子中有著清麗而明媚的光,似是森然無情卻又執著深情,這天地中的一切,終是落到了自己的掌中。
與這天地中的英才為敵,幾乎是被斬得遍體鱗傷,她承認,無論是化真妖師,又或是那暗通曲款的默劍和玉詭,都勝過了她,不過那又怎樣?
爭勝的道路哪怕再是艱難,終是被她走到了這一步。
明光將她托舉,龍鳳翱翔相賀,無數虛幻的人影在階梯的兩側幻化出來,有些身著殘甲斷劍,有的則是華服雲裳,也有那衣衫襤褸的,更有那素淨白衣的……
有的叩拜在地,有的躬身行禮,有的劍盾擊慶……
鈞天廣樂之中,浮光掠影化為的宏偉祭祀,正禮敬人道,正禮敬人皇。
沐浴著璀璨的天光,汲取著人道的氣運,她依舊緩緩前行著,每踏出一步,妙美玲瓏的如玉仙姿,凜凜煌煌的皇者氣度,就像是在彼此交織,精心勾勒,令她完美得全然不似人間中人。
別慕呵雖是目不斜視,但她知道,此時此刻,於東雍之上,她便是眾生視線的中心,便是金玉麒麟的風光,都要被此刻的她壓上一頭。
在她靈台的最深處,蓮醍魔妙正在沸騰,正在升華,窺真魔脈的至深之秘正在向她敞開大門。
醍醐灌頂,甘露灑心,令她得了明悟,這諸天之中啊,有些永遠不變,有些則是在不停地變化,無常才能對抗永久的沉寂。
諸脈天魔以入滅來攪動無常,來渡化諸天蒼生,是魔耶,是佛耶?
勇慧如酒肉,穿腸化無憂,佛陀心中留,世人如若果證,自在何說魔頭?
清絕的蓮性,自別慕呵的眸子中升起,是如此地驚心動魄,無遮無掩,完美無暇,宛若天成,她深深地知道,自己已然盡得了蓮醍真妙,就算比之當初的蓮醍天子,也不會有半分執弱。
這一瞬間,她甚至有了流淚的衝動,纖塵不染,淨蓮重生,她的一切既是繼承,也如轉世。
或者可以說,於此時此刻,身為蓮醍天子的她,已然立地成佛!
於無限的欣喜中,傾城絕色的仙顏泛起淡淡微笑,溫柔開口,「不知催玉攔住前路是何意?難道還要殺我不成?」
骨玉懸額的少年道人輕輕彈了彈指甲,東雍上空驟然響起了錚錚之音,令所有人心中凜然一驚。
「別慕呵你猜得真准,不過下次別再猜了,因為應該沒有下次了。」姬催玉微微頷首,笑容中儘是森然冷意,仿佛皓月當空,終化無盡寂寞。
他的眸子和魔母決然對上,其中的灼意仿佛開了一窗明,要予殺伐無盡,不肯靜,不願停。
殺伐陣前不曾怯,依然錚錚如鳴,正說我道猙獰。
仿佛隨波逐流的蓮花於逝水中相遇,一個覺里生了蓮識,一個血里證了蓮心,流光快意輕轉,共賞此間刃寒。
魔母微微一笑,清澈的眸子中並未有半分慌亂,「你說我是魔母別慕呵?卻是空口無憑啊,你讓各宗元神如何信你,我也可說是你叛了人族,要投妖廷,這才故意來攪亂大典。
再說,你說我是魔母,為何不早早請各家天宗圍剿於我,又或者可於大典之後,由各位元神查驗我的道體,偏偏要在大典之時生出風`波,壞我人道氣運,你是何居心?!」
「原因有二,其一,蓮醍魔妙不在算中,幻身之法又是玄妙至極,難以看破,只有此時你與人道氣運勾連,我才確定伱是真身魔形在此。」
少年道人冷冷一笑,淡然伸出兩根手指,「第二,你前後共害了三位人皇,若不當眾將你斬了,如何對得起尚家明暗二皇,以及易人皇的在天之靈。」
「不過一面之辭,憑你一句話就想殺我?」
魔母輕輕攏了攏耳際的青絲,面容上依舊雲淡風清,「沒有任何證據就敢來污衊人皇,若是天底下都是你這種人,人道豈能有序長存?各家天宗如何還能團結互信,一致對外?」
她看得透人心,各家天宗的元神皆是被這變故驚得目瞪口呆,同時也在左右為難,正飛快地交換著意見。
亂花迷人眼,我心清如蓮,迷離撲朔就想扯斷錦瑟絲弦?無風無雲就想撞碎繁麗花間?
怎麼會如此天真?蓮醍魔妙又豈會如此膚淺?眼下的她,不懼任何元神前來探查,只要她想,她就可以是文婉兒,是東界人皇,不會有任何破綻。
「我問心無愧,屍鬼你現在就可以隨意請出幾位元神,前來探查我的道體,當著各域天宗,看看我到底是不是魔母,你若是錯了,也無須請罪,去斬三位天子或妖聖來償還吧。」
別慕呵螓首微昂,玉顏一肅,舉手投足間,顯露出的風度卻是如此堂皇大氣。
而在魔識深處,這位新生的蓮醍魔母,卻是幽幽地喟然一贊,毫不掩飾自己此時的欣賞。
這麒麟天如何會有如此之多的英才?!自己明明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偏偏就被這屍鬼嗅到了一絲不對,也不知是不是道兵之事令其生出了懷疑。
其人也委實殺性瘋魔,僅僅是一絲懷疑就敢攪亂人皇即位大典,要來抓自己的真身……該說是魯莽呢,還是殺烈呢?
不過,沒有關係!別慕呵輕輕一笑,宛若桃雪盛放於天地,呈了赤誠心意,勝過世間諸般妙景。
沒有任何證據,沒有任何異象,沒有元神能查出任何問題,屍鬼的懷疑終是落不到實處,區區幾句囈語能抵什麼事?
至於後續的發展,等鬧到天宗間相互猜疑,豈不是正合謀劃,窺真魔性必然如魚得水,輕而易舉便能有諸多機會!
「既然徒生如此變故,不如諸域各推舉出一位元神,儘快探明究竟,以證實姬宗主的猜測,又或是還人皇一個清白。」當即就有元神揚聲開口,言談間飽含驚疑。
此話一出,好些元神都點頭稱是,「事關重大,探查清楚也好,人道不容褻瀆,好在各域天宗皆在,誰是清白誰是污衊,倒是不難辨別!」
歷來人皇即位風`波頗多,這次東界天宗也是小心地進行著防備,但千防萬防,也只會去防那些個妖聖、靈尊、天子,誰會去防人皇的護脈天宗。
「不需要任何人相信,我只要殺了別慕呵,自然真`相大白。」
少年道人冽了冽嘴角,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魔母,仿佛對面就是落入陷阱的獵物,眸子中更有著瘋狂至極的殺性,「我拿這條命來殺你,若是殺錯了,我便拿這條命來賠你,橫豎你都不吃虧的。」
那額間骨玉是如此地晶瑩,仿佛能映出世間的一切真`相,對上少年灼熱的眉眼,不知為何,別慕呵心頭略微生寒,鳳目輕輕眯起,靈台中卻是極為疑惑。
為何這殺性屍鬼有如此大的把握?
「你可知,我只需要開口下令,就能請出各宗仙尊將你暫時鎮壓,結束這場鬧劇?」
別慕呵微微頷首,不再猶豫,「姬催玉,你雖是生院之主,但今日瘋魔入心,無憑無據便來攪亂人皇即位大典,甚至不信各域各宗的元神會公正行`事!
我既然身負人皇威嚴,當是不能退避,只能請出幾位元神將你鎮住,再想辦法化解你心中的瘋魔戾狂。」
骨玉懸在少年額間,沉默著,似是懶得反駁,也似在等無情的一聲鳴弦,莫道因果難相報,錚錚殺伐不用錢。
劍斬人,劍斬己,不過吹血風月,等閒笑罵,命隕即相宜。
「我問心無愧,所以出手的元神也請同時來探查我的道體!」
魔母正色掃視了天地四方,淡淡開口,「倒是你,姬催玉,此時此地,各域天宗都在,試問誰會信你?」
「我信他!」
清朗的聲音如凜冰映了明月,皎皎也冽冽。
剎那間,整個東雍的上空,倏地一靜,宛若驚雷於無聲處炸裂,震懾了難定人心,震破了亭台帝闕。
她的淚,就這樣滑落下來。
丹心已鑒,再難求生死抵肩,此後無盡的歲月之中,她永遠失去了生命里最珍貴的寶物,那雙湛然明眸之中,將不會再有一個落寞的身影顯在其中。
感月觀身,只道風月無情,如今爭來無成,恨無人知花依舊曾,痴心乃真。
……
怎麼會是麒麟?
怎麼可能是金玉麒麟來說出這話?
一眾長生久視的大能刷地轉過頭,果然望得那撥雲明月,看見那出池芙蓉。
此時天光若水,堂堂明煌,輕輕從青冥中灑下,又在鶴氅之上綻放開來,仿佛麒麟身上自生的光輝,金玉道子昂起頭來,堂堂風骨端如岳,凜凜神姿粹如玉,眸中的決意卻是凌了青雲,寒了廟器。
此時此刻,所有觀禮的元神,甚至南域那幾位都不由得面面相覷。
若僅僅是殺性屍鬼出聲質疑文婉兒,各家天宗多半還有疑慮,畢竟這姬催玉殺身奪運的狠辣,也是在各家天宗出了名的,但若是加上金玉麒麟,這人心的天平便撐不住硬要偏向其中一邊了。
淵劫之中,優秀的道子層出不窮,就如那刑天之主開了神魔道途,那無間佛母自成天鬼佛脈……但真正能讓各宗各姓心悅誠服的,還是只有南域的金玉麒麟。
畢竟,道力渾厚和神通強橫,並不是評價道子的唯一標準。
以身為餌誘得蓮醍天子入了死局,親領戰潮釘住龍宮地脈,帶著龍家子弟逼死明凰和蛟聖……這些壯舉便是放在元神的身上,都是顯得極其耀眼。
而麒麟道子慨然赴了,無悔行了,更像是刺破了沉沉黑雲的閃電,予了眾生一線明光,讓人看到了前方的希望。
溫茶傾了盞中滿,傲氣何曾短?皆言天地風流多,又道麒麟且取半,念他拼得雷光暗,惜他兩鬢霜深淺,卻是艷了人間,欠他野鶴雲閒。
這可是麒麟啊,是天地予人族最後那點憐惜與慈悲。
南域幾位元神對視一眼,彼此笑了笑,也不說話,下一息已然盡數出現在鄭景星的身後,為剛剛金玉麒麟所說的話,作出了最強硬的補充。
已然有一域天宗作出了決斷,而且是如此地態度一致,頓時讓其它三域的天宗不由得驚奇了一下,不過瞬息之間便心有戚戚地點點頭。
若是自家域中有如此金玉道子,想來也會毫不猶豫地以他為首。
雷聲震顫,東雍簌簌,這就是麒麟的煌煌氣度,鄭景星的話仿佛熾亮流光,盪開層層碧光罡風,也盪開了人心疑慮,「姬催玉雖是瘋魔,心思卻是極為細膩,應是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況且我曾和他廝殺過,若是心中有謊,他的刀意絕做不到那般純粹,所以我願意信他!」
麒麟道子將所有元神掃視了一圈,他的掌上已然出現了玲瓏牌坊。
這天地中容不下自在天魔,也沒有什麼完美無暇的金玉麒麟,到死依舊心若鐵的,不只是你別慕呵,人道中有著太多慨然向前的人,同樣有著求不得。
魔者得了執,當不言悔,今日有人來殺你,亦是同樣不悔。
逆水行之,你我皆是,青山見我應如是,殺伐且解你我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