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典道森森
「從巫典兩道選了北疆，便是選了劫因，巫道已然隕落，我看這典道怕也脫不開劫數去……」
淵蠱仙尊淡淡出聲，卻是一臉凝重，神情緊張地看著賞雲仙尊，仿佛在求證著什麼。
到了眼下，北疆七脈佛宗除了無間寺，並沒有哪一脈破劫而出，各有一位覺僧入滅身死，可以說實力折損了大半。
北疆沒有破劫的宗門僅有煉威典道了。
「別問了，別問了，真的不是我用言出法隨害了盡殷，我還差著催玉的人情因果，怎麼可能做下這等事。」賞雲仙尊正色開口，不過神情中卻是有些心不在焉，他總算明白什麼是百口難辯了，箇中滋味，實難言說。
渺渺風盡逝，皎皎作情痴，殷殷化誠盈盈如是，清魂雪魄片片雲知。
然而，他的冤枉又有誰知？
因為費力向青慧仙尊解釋風盡殷入陣之事，其實與自己無關，結果他無意中脫口而出，皆是這北疆的和尚牽扯因果，才導致盡殷前來應`召，從而入劫，實在該死。
然後，北疆佛脈的劫爭就沒有然後了……在蠱宗元神和幻宗元神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各寺覺僧一一隕落，未曾贏得任何一陣。
按道理，這是絕不應該的！
畢竟北疆佛脈氣運未絕，下場不該如此慘烈，除非北疆佛脈的氣運被什麼給壓制住了。但是，怎麼可能壓制住一域之地，數家天宗的氣運呢？
再聯想到金玉麒麟剛剛忿而出言，淵蠱仙尊和青慧仙尊當即若有所思地看向賞雲仙尊，萬萬沒想到，流光蒼道的言靈大神通居然如此了得，連金玉麒麟都能不知不覺為其調動，實在太過駭人。
「雖然是我帶盡殷入道，但她現在是生院的人，我不便出頭，此事的因果自有催玉尋你……」
青慧仙尊嘆了口氣，語氣中多出一抹蕭瑟之意，「不過，我有一言相勸，善泳者溺，善騎者墮，我幻宗的……我幻宗深知情劫因果的恐怖，通常不敢隨意沾身，賞雲你那言靈神通便是至妙至玄，也須好自為之。」
「你也是好意，盡殷入了此間劫數，催玉便全了所有因果，待他出關後，我會幫你緩頰……唉，皆是命數……」淵蠱仙尊的眸子中同樣有著極大的遺憾，不過事已至此，多想無益。
若是可以，賞雲仙尊恨不得當場就破口大罵，緩你個頭！老子行得正，坐得端，清白得很，需要你來多事？！
好不容易將靈台中那點惱意摁了下去，又是一個聲音倏地出現，令賞雲仙尊大為光火，卻又發作不得。
「賞雲，你做得不錯，我願意跟著姬催玉，正是因為他一身殺性瘋魔頗合我的口味，那些情情愛`愛什麼的，只會影響他拔刀的速度，拿來做甚？實在是笑掉大牙！」
無頭的刑天神魔張開森然巨口，笑得甚是猙獰，渾然不拘泥於如此出語是否傷人。
賞雲仙尊雖然知道有神魔無謊一說，但卻根本沒法解釋，只能無奈地笑一笑，神情中很是尷尬。
「煉威典道和應`召的諸家天宗都沒有因果，倒是不知會對上哪位元神？」
淵蠱仙尊見狀，當即點到為止，轉移開了話題，「說起來，這典道的神通也別有一番玄妙，能煉天地神威為己用，頗為克制神魔道統，天魔宗悲蝶有一次打上門去，也沒有占得便宜，是她入道後少有的平手之局。」
「哦，那倒是勾起了我的興趣，只可惜，怕是沒有什麼機會見識了！」
刑天神魔森然一笑，嘴角有著淡淡的不屑，「我東界賠了具天子法體，賠了個元神戰力，他命曇宗哪來的臉再讓東界出戰。」
「也不一定，既然典道和應`召諸宗沒有因果，他卻是可以反過來主動邀戰。」
賞雲仙尊搖搖頭，想也不想地嘟囔道，「典道要想破劫，最好便是對上神魔一道……」
淵蠱和青慧頓時神色大變，瞬息之間，一道蜈蚣形狀的光華砸向了賞雲，又有一道幻滅不定的劍氣也倏地出現在賞雲身前。
然而終是晚了一步。
劫陣之中，已然傳出了張揚懾人的咆哮，極為兇惡瘋狂，「刑天可在，入陣來見。」
無頭神魔一怔，旋即瞪著賞雲仙尊，胸前一對怒眼中滿是不能置信，其中的幽寒之意更是宛若沉淵，「我自問得了真靈之後，也沒有得罪過你吧，賞雲伱居然以神通算計我入劫？」
賞雲不禁道體哆嗦了一下，只覺得靈台中雜念叢生，解不開，辨不明，掙不脫，令人直欲吐血。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這句話在他的喉頭滾了又滾，實在是沒臉說出口。
不見青山因雲織，恰恰誤會不期至，仰面不識真君子，枉那雲中雅風致。
……
劫陣之中，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化為了宛若蠻荒一般的所在，不時便有諸多巨大的毒蟲猛獸，幻生而出，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長隕仙尊矗立於莽莽的洪荒之中，仿佛春秋逝水在他的周遭失去了意義，廝殺、吞噬、變化……一切的一切落入他的眼中，才有了鮮活的味道。
而在蠻荒之中，一尊無頭的神魔正在悍勇地廝殺，似在細賞皎潔月光，似在掙扎初心不動，似是總有一天，會成就心中的執，哪怕春秋已換落魄風光，哪怕無人能與之相期對望，哪怕飲過了血水與風霜。
何為神魔？
刑天沒有多言，劇烈地喘息著，惡狠狠地戰鬥著，森然的巨斧映照著他胸前的怒睛，戰意凜凜，兇悍無匹，盡顯猙獰兇惡之形。
一卷血色畫軸在長隕仙尊身前緩緩展開，他淡漠而無情地掃了刑天一眼，旋即掌心裂開，元神的靈血當即泊泊流下，於虛空中化為了一方血色凝就的硯台，硯台之中，沸騰著森然的濃墨。
畫卷之中，無頭神魔正在其中悍勇地戰鬥，不過身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墨色，愈發駭人。
刑天的每一次悍然撞擊，每一次兇橫斬殺，都在畫卷中掀起一陣金星銀雨，與劫陣中的蠻荒之景交相輝映，充滿了一股肅殺之氣。
從虛無中踏出的蠻荒凶獸和毒蟲，無情地沖了上來，又被明月一般的斧光捲成齏粉。
一頭巨大凶猿，通體纏繞著狂猛熾洶的烈焰，仿佛火焰匯聚而成的摩天峰巒，眸子好似兩個巨大幽深的骷髏洞，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寒光，嘶吼如牢騷，旋即就兇橫地撲了上來。
無頭神魔將大盾拋了開來，雙手持著小山似的斧頭猛然斬了上去，明月一般的斧光似乎將青冥都照亮了，狠狠斬在了凶猿的頭顱之中。
霎時間，悽厲咆哮之聲猛然炸響，漆黑如墨的血水已然潑灑在劫陣之中。
咔嚓！
無頭神魔橫空亂劈，明月斧光清澈若水，又仿佛變得無比狂暴，神魔的殺意鎖定之下，凶猿奮力咆哮，卻是絲毫躲閃不開，只能悲憤地，一步步被巨斧引向滅亡的深淵。
「痛快！殺來！」
踏在凶猿的屍身上，刑天烈烈高呼，胸腹上凶獰猙猙的表情，顯得愈發可怖。
回首想見舊少年，依稀曾道剖我肝膽，殺伐如水，以水洗天，當勝寂寞參玄。
敢踏峰頂人為巔，不願袖手如是人間，神魔來前，神魔來煎，欲見淨天高懸。
刑天彎身拾起如山堅盾，狠狠撞向了明月一般的大斧，操之以舞，無頭神魔胸前的怒睛有著灼灼的光，清麗若雪，更是瘋魔至狂。
操干戚以舞，這本就是至韻，無情且瘋魔，不甘且熾烈，是最純粹的意志，是我來見，是我來犯，是我來斬。
逆水而行之，逆天而戰之，不甘於樊籠漸死，不慚行執戈如是，烈烈風骨堪摧折，神魔記之，神魔行之，添無名之碑，無須人識。
逝水揚揚而去，但終是有一些東西帶不走。
長隕仙尊執著剝形之筆，筆尖猛然一頓，卻是無論如何都畫不下去了。煉威典道可煉天地之威，可煉諸凶之形，可煉殺戮，可煉征伐……卻煉不了人心，煉不了真性。
看著無頭神魔身上的血墨不斷地剝落，典道元神不由得有些動容，他自信便是命曇宗之前那七尊后天神魔，也皆在煉威剝形之列，不想對上這刑天卻是無法落筆了。
仿佛這不是天地中執韻的神魔，反而像是天外而至的一團火焰，洶洶燃燒著自己的生命。
長隕仙尊煉威天地，卻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凜凜而濃重的殺韻，神魔的煌煌凶眼，神魔的猙獰巨口，神魔的兇悍戰軀，甚至包括那巨盾和戰斧，仿佛都是無數的逆天殺戮凝結而成。
他甚至有些不明白，如此恐怖的殺韻，真的有人能將之於心神之中凝聚而出？怎麼可能？
轟！
踏著狂放的舞姿，仿佛將生命道途一併點燃，無頭刑天烈烈一斧斬碎了劫陣中的虛幻蠻荒，凶厲至極的殺氣沖天而起，仿佛於無邊的紅塵孽海中，以錚為舟，來遇人，來見己，來會天地。
看著眼前兇悍無匹的無頭神魔，長隕仙尊幽幽一嘆，明白今日的劫數怕是沒有自己想得那般簡單了。
以激將法邀得無頭刑天入陣，本以為以煉威典道對神魔一道的克制，必然可以占一些先機，令人沒想到的是，這刑天神魔卻是不受典道克制。
不，也許同樣可以將之煉威剝形，但他眼下卻是根本無從下手，因為這尊無頭神魔所執所念，是他根本不能理解的東西。
「沒想到，刑天神魔居然是天外之物。」長隕仙尊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不知是哪位天子借神魔之體入世？」
巨大斧刃轟然砸下，沒有絲毫猶豫和姑息。
長隕仙尊的道體被砸作了一團稀爛，就如無數顏色的墨水混攪在一處，飛快地消逝在原地。
無頭刑天森然一笑，沉沉出聲，其中自有凜寒若冰的殺機，「小把戲就不要耍了，神魔殺意鎖定之下，蓮醍天子都脫不開身去，你又能躲到哪裡？」
劫陣中的蠻荒所在，再度繪出了長隕仙尊的道體，他的眸子中有著森森的冷意。
「既然刑天神魔不願承認，也罷，我煉威一道便是不能克制於你，卻也不是就怕了你，畢竟道力神通上，我典道不輸其它道途分毫！」
旋即，長隕仙尊將筆往劫陣之中猛地一擲，剎那間，諸魔，諸鬼，諸妖，諸靈，皆是出現在虛幻蠻荒之中，栩栩如生，仿佛活了過來，正要擇人而噬。
「人道秘境亦是參考了我典道神威，和巫道不同，我典道記錄天地之事，沒有氣運斷絕之厄！」
無頭神魔哈哈一笑，猙獰的嘴角邊甚至掛上了一抹嘲弄，「光看不摸不上，頂個屁用。」
刑天神魔揚了揚斧頭，錚錚殺韻宛若萬千絲絛垂落，光華大亮，森然之氣沖塞劫陣之中，神魔腹部巨口中漫吟出聲，
「刑天與帝至此爭神，帝斷其首，葬之常羊之山，
乃以乳為目，以臍為口，
操干戚以舞！」
隨著真言一頌，無頭神魔凶睛之中所蘊的煌煌殺意，猶如裂冥破霄一般，似要噬天而上。
轟！
宛若開山摧岳，明月一般的森然斧光向著長隕仙尊當頭劈來，氣勢雄渾凝鎖，甚至將諸魔，諸鬼，諸妖，諸靈皆是纏裹在內。
好兇的殺勢！好兇的神魔！
長隕仙尊沉沉一嘆，旋即爆發出全部的道力，此時此刻，正是傾出所有的時候，面對這樣的神魔，容不得他有半分懈怠，也容不得他有半分放鬆。
擋不住，殺不退，就是身死道消！
但只要衝過這一關，便再無礙難，他和煉威典道都可於天地之中繼續漠然而視，淡然而行，長存於乾坤，得逍遙自在。
仙尊的淡然，神魔的猙獰，映在了一處，彼此都從對方的眸子中看到了決然和凜冽。
轟！
仿佛天崩地裂，蠻荒之威與兇殺之韻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生出通天徹地的巨響，宛若開天大劫，彼此來會，勝者方能重回天地之中。
巨大的斧刃已然崩壞，無頭神魔的戰軀上又多出了很多猙獰的傷口。
不過，在刑天的掌中，卻是捏住了長隕仙尊的頭顱。
下個瞬間，猙獰兇惡浮現於神魔的胸腹，仿佛要撕咬乾坤天地，猛烈無匹的大力洶湧澎湃於神魔之手。
劫中爭命，長隕仙尊終得長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