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黃泉歸位
既入劫陣，因果已消，心事已了，但若是有機會的話，誰又不想破劫而出呢？
爭勝之道，勝在神通強橫，勝在道力積蓄，勝在氣運興衰，勝在心性堅韌……
風盡殷知道雙英之名琅琅於天地之間，盛名之下絕無虛士，若論上面這些，她沒有任何一樣能比得上無間佛母。
畢竟無論各脈天子又或是各廷妖聖，無不承認正是因為雙英之爭勾動劫氣，第三次淵劫才被提前引動，令得天地中的各方勢力都有一些措手不及。
這等淵劫之英原本是她仰視的對象。
若非姬催玉予了她餓界鬼濁泉魔，她甚至沒有資格站在沈采顏的面前，只配與那些金丹和妖王一般，於青冥之下，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命數的宣判。
若說她還想破劫而出，便只能在無間佛母的氣性上作文章了，只要激得佛母不召請鬼神宗布，便會多出一分勝機。
她深深呼吸了一下，那妙人兒對無間佛獄的根底了如指掌，更是不會騙她，既然如此，她有餓界鬼濁泉魔在身，便有了一分勝算。
而沈采顏對她的情況一無所知，她卻因為催玉的原因，知道佛母的神通根底，也是一分機會。
如此算下來，足足有三分勝機，值得一賭了！便是此間半數以上的元神和妖聖，要與無間佛母分出高下生死，大約成算也不會更多了。
風盡殷琳琅英姿，宛若天人降世，清澈而虛幻的忘川之水滌盪在她的身周，淙淙作響，映得她的眸子中如有盈波，明艷中自有淺淺的嫵媚。
數之不盡的嬰靈正漫空亂爬，好些正乖順的吸著手指，有的卻是「咯咯」地笑著，更多的卻是好奇地瞪視著前方的鬼陣……
「佛母以詭心偽身騙得了天下人，實在是讓盡殷佩服，何不請出宗布大鬼王，也好讓我領教無間寺的凜凜佛威。」風盡殷美`目盈盈，靈台中再無一絲恐懼。
在她的對面，冥霧漫天，殺氣滾滾，八部戰鬼仿佛八頭猙獰鬼獸，正欲擇人而噬。凜凜若冰的凶氣鬼韻勾連在一處，如同森嚴的幽冥鬼關，堅不可摧，生人勿近。
「激將法？風盡殷，你還真是自信啊，甚至比迦雲真還要來得自信！」
沈采顏的唇角彎起曼妙的弧度，語氣顯得溫柔而促狹，「若是對上你，還需要請出鬼神宗布，我無間一脈早就破產了。
八部獄軍得令，殺！」
剎那之間，無數的牛頭馬面似是應了軍令，悍然從鬼母身後殺出，略一盤繞便向著虛幻的清波殺了過來，浩瀚凶鬼之韻猶如岩漿，在青冥之中肆意流淌。
「殺……殺個地覆天翻……」
「伐……伐個血海波瀾……」
「戰……戰個無悔無怨……」
「征……征個身隕不還……」
……
烈烈的戰歌響徹在青冥之中，隨之而來的是錚錚殺奪的霜刃明光，迅速占領著劫陣中的每一個角落，霎時間，鬼氣森森，凶韻如雨。
如此悍然決然的戰陣凶韻，如太古大獄相鎮，如無情潮水翻湧，呼嘯著向風盡殷狠狠殺來，令得她暗呼厲害，即便之前聽姬催玉描述過鬼陣的兇悍玄妙，親身來擋之時，依然感到沉沉的壓力撲面而來。
凶威已至，風盡殷不敢有絲毫大意，發動了餓界鬼濁泉魔，卻見她微微頷首，「去吧，咬死對面。」
漫空的嬰靈當即發出「咿咿呀呀」的雀躍之聲，雙眸也變得更為赤紅，仿佛無數靈蛇出洞，向著鬼軍撲了上去。
轟隆！轟隆！
宛若沸石熔砂，青冥龜裂，兩股兇悍的戰潮狠狠地撞在了一處，整個劫陣之中都化為了殺伐撕咬的地獄景象。
錚錚兇悍的戰鬼勢如破竹，大有要一舉殺到風盡殷身前之勢。若真是如此，沒有了掌控法體之人，一切便已結束了。
這就是無間佛母名震各域的鬼陣神通麼？如此煌煌烈烈，如此錚錚剛強，難怪能與刑天之主並稱，難怪為其它元神所忌憚，現在來看，果然是名不虛傳呢。
風盡殷淡然笑了笑，面容上反而更見沉靜，事實上，眼下的她，愈發念著姬催玉的好。
「戰鬼陣戰之法總共有八種，取自佛脈八部眾之意，你且看我為你演練……」
「若有一日`你對上無間戰鬼，那些牛頭馬面皆是唬人用的，絲毫不用理會，本質還是戰鬼之韻……」
「這些嬰靈原是餓鬼，忘川便是黃泉，雖然因你的道體有所異化，但修行之道當思緣化，神通之性當思源力，無論何時，你不要忘了其中根本……」
多虧了你，催玉，冥冥之中，也為我指出了勝機所在。
修醒生院的代掌院沖對面輕輕頷首，伸出如玉蔥指點在了身前的虛幻清泉之中，與此同時，她的心神已然和餓界鬼濁泉魔映在了一處。
剎那之間，無數的視角豁然出現在她的靈台之中，初時不過三五之數，幾息之後，已然暴漲成無窮無盡。
有森寒霜刃斬到眼前，有兇悍戰鬼露出破綻，也有悍然衝上撕扯鬼氣，更有數個視角緩緩移動，向著鬼母的方向潛伏而去，襲來的戰鬼卻似視之為無物……
風盡殷神情一凜，肅然而驚，這才知道以前自家只是仗著道體，蠻橫御使這後天神魔，失了很多精妙之處，今日在鬼陣的如山壓力下，方才有了突破。
黃泉所在，餓鬼容身，黃泉之主亦為餓鬼之王。
餓鬼者，世間所有，眼中一切，皆為可食，自在者於我飽餐，有罪者於我落腹，逍遙若仙化為渴飲，便是死劫艱險也不過是道途資糧。
有情無情皆可食，予爾腹中得解脫，這是先天食色二韻之中的食韻。
餓，是最純粹的欲望，甚至沒有之一，能破色相，能毀禪心，能除妄想，能醒浮夢……
此韻天成，無關愛憎，便是心光如滿月，世間不少飢腸人。
「無間佛母，自得了這清醐天子的法體，倒是多依賴我家催玉`指點，才有了些許所得，還請佛母指教。」風盡殷柔柔一笑，玉`指輕輕在虛空中一划。
若有若無的漣漪，顯得是如此地淺淺微微，宛若柔柔地春風在青冥中盪起，瞬息之間，所有的嬰靈被賦予了最狂放的欲望，上至有情之靈，下至無情之氣，皆化為了至美佳味。
風盡殷抬起螓首，幽幽一嘆，原來這才是黃泉餓鬼真正的用法，只要她想，似乎整個天地都可以化為餓鬼的資糧，又或者，與她為敵者皆可為餓鬼所啖！
五隻通體如玉的嬰靈衝出了虛無所在，倏地出現在佛母的身前，張口便撕咬過去。
嘶啦！
黝`黑鐵鏈上有著森然冷芒，從佛母身後的虛空裂縫之中伸展出來，牢牢捆縛住了幾隻嬰靈，哪怕五隻嬰靈不斷虛化消失，卻始終會被佛獄鐵鏈將之從虛空中再次拽出。
看了看已然被扯壞的宮裝大袖，沈采顏的玉容上露出一抹欣賞，笑著開口，「自入道以來，還是首次有人能於鬥法之時毀我體面，風盡殷，伱很好！甚至都讓我有些捨不得殺你了。」
「能得佛母如此誇讚，實在是盡殷的榮幸。」風盡殷立在虛幻清泉的正中，脊背筆直，仙顏凝重。
得映心餓界鬼濁泉魔之妙，她已然可以托寄靈性於無數嬰靈之中，如此一來，所有餓鬼得了加持，眸子中都生出了食韻餓意，好似無數有情眾生，於周天山河中尋機飽腹。
剛剛的映心一擊，已然讓風盡殷多出些許信心，催玉沒有說錯，黃泉忘川的確能克制無間鬼陣，戰鬼之韻最為厲害之處便在執意戰心，而忘川恰恰可洗去執心決意。
除了堪比金丹的鬼王，其餘戰鬼當是無法衝過浩瀚的忘川，僅憑八部鬼陣的主將，只能被無數餓鬼嬰靈死死纏住。
風盡殷妙`目微眯，心中有了明悟，只要佛母信守前言，不召出鬼神宗布，也許有機會破劫！
「不錯，不錯！」無間佛母淡然笑笑，「有些羨慕你啊，居然能臨陣突破，天子法體被你御使至此，怕是就連清醐天子復生，玄妙也不過如此了。」
沈采顏素臂籠於腰間，青絲如瀑布隨意散落在身後，款款挪移向風盡殷，仿佛想將她看得更清楚一些。
不過十來息，無間佛母已然踏入了那淺淺淡淡的虛幻清泉之中，宛若一團明月落入了渺渺靜水，成就了最為幻美的丹青繪卷。
雖是短短的時間，已然有十數波餓鬼嬰靈從虛空中殺出，狠狠向著無間佛母撕咬過去，甚至其中有兩隻已然越過了獄鎖的阻攔，幾乎撲到了佛母的身前，才被灼灼的紅蓮之意逼退。
「此水能洗執心，甚是難得！沒想到，天地中還真有能克制我佛獄的道韻，同時還可洗我御靈妙身操控的靈寶，很是讓我吃驚呢……」
沈采顏掬起虛幻的忘川之水，細細看了一會，方才淡淡地開口，「風盡殷，你恐怕是我無間一脈未來的劫數，可惜，你出現得太早了，可惜啊！」
「佛母可要盡起無間底蘊了……」雖然明知激將沒有什麼作用，風盡殷還是沒有放棄，哪怕眼下占得些許優勢，一旦鬼神宗布應`召而來，所有希望都將化為泡影。
「不，對於你這樣的命中之敵，無論怎麼重視都不過分，讓你消失於天地之事，我又豈會假手他人，自然是要親手為之，否則無法安心。」
鬼母目光深邃，檀口輕張，道出了真`相，「鬼神宗布也不是我想召就能召的，所以若是力所能及，我也不敢輕易勞駕他。」
沈采顏的坦言相告如同天劫雷霆一般砸在風盡殷的靈台中。
她知道，這代表無間佛母必然有著十足的把握將她鎮殺於此，天地不能移，風雲不能改。
「你很有前途，可惜，你出現得太早了，在這淵劫之中，太早或太晚，都不是好事！」
無間佛母笑著抬起玉`臂，破碎的大袖隨意地搖曳著，露出了誘人心神的潤白晶瑩，以及其中那極其危險的眸光。
一頭青白天蛇靈動地蜿蜒探出，不快不慢，「嘶——嘶——」蛇信伸卷，似在散發著危險至極的笑意，也似炸開驚雷。
被天蛇的眸子盯著，風盡殷不由得狠狠錯了錯銀牙，這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也終是明白了沈采顏的可怖。
佛母沒有虛言騙她，便是餓界鬼濁泉魔能克制佛獄，但她積累的道力不夠，若是再給她三百年，不，只需一百年，她必然能以黃泉忘川盪開佛獄，餓鬼嬰靈亦能破開森寒鏈和紅蓮火。
「至今不明機緣在，任起劫數命隨風，可惜你來了，還好你來了，今日之後天地中再無風盡殷……你不悔就好！」
沈采顏掌指輕攤，似在虛請，似在謝幕，而她的語氣中多出了淡淡的溫和，仿佛要予人體面。
青白天蛇猛然從她的皓腕之間游出，瞬間已然化為百丈大小，身上青鱗纖毫畢現，眸子中有著明煌的神采，好似睥睨世間的無情明王，守著她的執真，獄著天地眾生。
無數餓鬼嬰靈兇狠地撲上去，卻被狠狠地彈了開來，虛幻的泉水盪了過去，卻被天蛇一尾擊為漫天碎瓊，整個劫陣之中都被天蛇不斷延展的法軀填滿了。
如此大神通，便是青冥中的諸聖都不由得側目而視，深敢凜然。
佛母果然氣性最盛，沒有喚出鬼神宗布，可惜，佛母自身就戰力不凡，即便風盡殷的天子法體對佛獄有所克制，但終歸是積蓄不夠。
這一陣，已然沒有任何懸念了。
在天蛇愈發收緊的法軀之中，風盡殷依舊沒有任何放棄，徒勞地發動著餓鬼嬰靈，一次又一次狠狠撞向被封鎖的這片小天地，她的眸子中有著淡淡的笑，有著明媚的光。
「風盡殷，在你消失於天地之前，你後悔麼？」佛母立在天蛇額間，溫柔地開口，清晰卻又有著難以捉摸的味道。
「那佛母你如此辛苦，你後悔麼？」風盡殷將青絲微微攏了攏，流露出的動人風韻，如那即將告別枝頭的花瓣，淡然卻又嫵媚。
兩人相視一笑，沒有直言，彼此卻似什麼都說了，無悔，以及淡淡又雋永的牽掛。
「催玉很不容易，還請佛母以後不要為難他。」風盡殷幽幽嘆息，屈身福了一禮。
「確實不容易，居然能讓你這麼護著他，所以，去見他吧。」
鬼母的話令風盡殷瞳孔劇震，然而沈采顏沒有給她繼續詢問的機會，兇悍的天蛇已然將她一口吞下，無邊的黑暗淹沒了一位如玉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