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業因業果
傳業寺。
當關二山一步踏出那莊嚴的大門後,三位覺尼同時沉沉嘆了口氣。
乾坤無處不堪尋,無尋處,惟有向佛心,天地中總是有太多的巧合,也有太多的無奈,便是身為長生久視的元神,也終有求不得之苦。
萬萬沒想到,閻羅天命的拜訪,會意外揭示他是業力佛子的真`相,更讓人意外的是,這俊俏童子甚為靈機,當即便掉頭而走,根本不給傳業寺繼續牽扯因果的機會。
逼得三位覺尼沒法,只能暗中灌注佛性,期望以諸佛開悟讓關二山自願留在傳業寺。
「確實是業力佛性,有祥和天光,有佛吟傳唱,只是……只是這未來的佛陀覺者怎麼就成了閻羅天命?!」
敬月覺尼的眸子中猶自有著難以置信之色。
若清和雪業兩位覺尼的臉色也算不上好,面容中儘是冰寒。
尤其是關二山最後硬生生扛住了三位覺尼的佛性灌注,簡直讓人感覺荒謬無比,不過也恰恰證明了這俊俏童子潛在的位格,不會弱於元神,這不是佛子又是什麼?!
「既然不能讓佛子自願留下來,便以因果來消解吧,這是我傳業寺的機緣,也是我傳業寺的劫數。」
雪業覺尼語氣平淡,微微一笑,「本是想渡化日月明王,不想還有業力尊者的因果牽扯在內,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說到此處,其它兩位覺尼皆是喟然一嘆。
本是想以關二山牽扯金曦之主的因果,不想,原來金曦之主的因果才是引子,關係到了業力尊者的回歸,實在是誤打誤撞,才堪破了個中關節。
「是好事,也是壞事,是因果劫數,卻也是我傳業一脈大放光明的契機。」若清覺尼輕輕撥動著手中念珠,臉色終是歸於平靜。
一番推演後,若清覺尼微微眯起了雙眼。
「這一關若是能過去,我傳業寺便能打破瓶頸,不僅會多出日月明王,還有業力尊者歸寺,甚至鳳廷靈慧也會拜入寺中……」
若清覺尼淡淡看了其它兩位覺尼,只見二人都是目有瞭然之色,似嘆息也似歡喜。
這不僅僅是傳業寺的機緣,也是北疆佛脈的機緣,甚至是天地中所有佛眾的機緣,容不得傳業寺三位覺尼有半分退縮。
氣運之道,此消彼漲,只有未明贏輸,沒有任何退路。
三位覺尼彼此點點頭,已然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傳業寺不願退,無間寺不能忍,必然是要做過一場,以完因果。
雪業覺尼的靈台中忽然多出一抹悸動,似是無力,也似昂然——北疆之地以祥和氣運將淵劫拒之域外,不想卻是因果牽扯,佛脈之間要來彼此了斷劫數。
天地猶如火宅,總有那求不得,總有那放不開,要來向心間猛地一撞。
只可惜,萬般不肯休,花空煙水流,既已一葉報秋,便是再難歸樹,出手挽留佛子不成,當是生分已盡,只有惟我獨尊一條路可證。
欲求共造無明業,當是無懼業風吹。
雪業覺尼沉默無語,神情內斂,其它兩位覺尼也是無話,只因劫數已臨頭,多說也是無益,只能以力破劫,完了劫數才能破開前路。
若是勝了,傳業寺當能一飛沖天,於乾坤中稱佛道聖,若是敗了……
良久的等待後,充滿怒意的叱喝已然迴蕩在傳業寺上空,似是不容置喙,更如傾天雷霆。
「傳業寺的賊尼,出來分個生死,居然連我沈采顏的人也敢動!」
……
沉沉的妖雲積聚在融都上空,便是烈烈長風也無法將之吹散,對面卻有浩瀚的佛霞與妖雲相接,佛光瀰漫,朵朵金花繚繞,不時還有紫氣閃過,向融都灑下淡淡的光輝。
風雷殿群在妖雲和佛霞中載浮載沉,若隱若現,實為天地中有名的奇景。
不過此時的繁華盛景,氣氛卻是顯得無比沉凝,便是融都下方的修士和凡人都不由得戰戰兢兢,畢竟此時融都的上方,有大能已然生出真火,氣機交感,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大戰。
無間佛母這些年似乎平和了很多,不過依舊凶威赫赫,一眾修士和法王聞其名而色變。金曦之主也是天地中有名的神魔之主,同樣是眼睛容不得沙子的人。二人都有恣意妄為的底氣,若是生了嗔怒,完全可以將融都掀得片瓦不存。
至於造成的後果,怕是根本不會放在兩人的心上。
此時的金曦之主,金日和銀月已然呈於雙肩,原本俏`麗的面容上更是寒意一片。
沈采顏則是嘴角噙著冷冷笑意,眼中似有冰霜凜雪,就如浩浩殺伐築此身,驚艷徹骨最不仁。
而在佛母身側,八部鬼眾俱為牛頭馬面之形,身披琉璃甲,手執霜寒刃,周身皆有佛咒加持護法。
面對臉色沉靜的三位覺尼,沈采顏輕輕拂了拂鬢邊青絲,冷冷喝問,「不知萬鬼峰閻羅天命哪裡得罪了傳業寺,需要三位反覆來找麻煩。
看來,之前的金身尼姑出手抓他,怕也不是臨時起意吧。」
若清覺尼雙手合十一禮,淡定開口,「無間佛母,剛剛關二山在我傳業寺照了無字碑,發生了什麼想必不用多言,他是我傳業寺的業力尊者,當證佛陀之位……」
沈采顏和金倌染聽了,都不由得生出絲絲冷笑。
「北疆的規矩,要來約束西極的道子,可笑!那是不是說我金倌染若是有你傳業寺的因果,也要到你傳業寺當個尼姑?!」金曦之主譏諷之語脫口而出,清音天籟更是直點關竅,「優秀的道子向來是各宗先到先得,便是有那因果糾纏,也多是任由道子自擇。
傳業寺如此強詞奪理,是欺我命曇無人?還是覺得我西極的天宗好欺負?」
金倌染本就是道心靈慧,雖然不知關二山怎麼騙過了無字碑,但既然傳業寺真的被這小子勾住了因果,自然是要鬧得越大才越好。
本是一句譏諷的話語,哪知話一出口,對面三位覺尼對視一眼,同時嘆了口氣。
「金曦之主不用胡亂攀扯,不過,倒有一事確如金曦之主所言。」
雪業覺尼佛眉微皺,輕輕頷首,「金曦之主祖上是我傳業寺的還俗弟子,名為金逢真,攜了本寺的三件佛器和兩門佛門神通到西極開枝散葉,你本該是我寺的日月明王,只是機緣錯失,才入了西極宗門。」
敬月覺尼同時點點頭,補充道,「幸好,因果牽扯,業緣不斷,借著業力尊者歸寺的因果,所以金曦之主才會同時歸來北疆,這是大機緣,也是大氣運。」
若清覺尼淡然笑笑,語出如大道倫音,「業緣垂彩,日月互明,蘭因蘭果,同證長生。」
瞞不住,也不需要瞞了,橫豎要於今日破了傳業寺迎回業力尊者的劫數,日月明王的因果也當一併於此消解,免得夜長夢多。
「呵呵……呵呵……當真有趣!」
金倌染掩著檀口,已然怒極而笑,清麗眸子中的殺意更是沸反盈天。
當年因為這些佛器和佛經,自家全家被殺到族滅,便是自己也險些身死,定緣寺的和尚明明看在眼中,卻是不聞不問,自己也怪不得定緣寺,畢竟確實與之無因無牽。
不想這傳業寺居然無恥到牽扯這等陳年舊事,居然還有臉說什麼自己是日月明王?!
金曦神魔落到天地之前,入世因果是何等兇險,先有劍宗傷凰以劍來商,後有八脈天子以魔來阻,還不是自家大哥給扛下來的,這傳業寺影子都看不到,如今倒是有臉來提先祖的傳承。
當真是好厚的麵皮!不對,當真是沒有絲毫麵皮!
沈采顏面色沉凝,幽幽發笑,沒想到傳業寺最開始打的主意居然是在金倌染的身上,憑白就想誑度一位元神戰力加入傳業寺,也不知誰給的勇氣,當真是不知死活。
「要我加入傳業寺,也不是不行,不過,我久為神魔之主,倒是不習慣空口白牙,自說自話。
今日三位若是能降服於我,我就噹噹這日月明王也無不可,若是伱們輸了,便把命留下吧。」
金倌染深深吸了一口氣,令靈台中的殺意更為澄澈了些,鬥法之時,被妄念沖昏頭腦是大忌。這次的事情倒算是自家欠了關二山一個人情,以後怕是要對那小子客氣一點,不能再凶他了。
半空中,情勢已然一觸即發,似乎下個瞬間,就是驚天動地的一戰。
「且慢!」
電光火石間,三道光華擋在了中間,將劍拔弩張的雙方隔了開來。
光華散去,藍菩妖聖、吟善天女、第四明凰立於虛空之中,面容上的神色很是複雜。
藍菩妖聖掃視了兩邊,眉眼已然凝到了一處,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頓時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的無奈。
良久,妖聖輕輕嘆道,「此間的因果如此糾結,倒不是我這個老婆子能夠消解的,打吧,今日不分出個生死,怕是你們兩邊都不會甘心。」
妖聖話一出口,滿是皺紋的面容上又仿佛蒼老了無數歲月。
她何嘗不知道,今日一戰,北疆必然要損失一脈佛門,甚至是兩脈同歸於盡,但此時因果勾連,已是不得不做過一場。
讓無間寺顧全大局,忍下對面向閻羅天命下手之事?沈采顏若是忍辱負重的性子,怕是根本就不會來北疆,更何況,若是此間因果不得消解,以佛母的詭譎謀算,怕是會鬧得北疆翻天覆地,於祥和大局不利。
讓傳業寺消停下來?那關二山剛剛映照無字碑的情狀,穩穩就是未來的佛陀尊者,這讓傳業寺怎麼可能甘心。假如眼下有那必成真龍的龍子,出現在藍菩妖聖身前,哪怕是粉身碎骨,妖聖也會將其護住。
日月既往,不可復追,不甘尋逐未來事,萬里身同不繫舟。
放不下,那就不放下吧,彼此做過一場,勝者爭了前路,敗者赴那空山,且還這北疆一個清淨祥和。
「倌染,小心點,可惜此事我幫不上你。」
第四明凰的眉眼微微促著,和金倌染相對而望,眸子中有些擔憂。
都說交淺言深,但有的人卻是一見如故,只可惜各有立場,不能同處乾坤,所以才會格外珍惜珍貴的時光。
沉沉夜靜,靄靄光浮,淅淅西風淡淡霧,不忍看月疏日孤。
行來茫茫,殘生少見斜陽暮,閱人無數,唯一人好風如水,明月如霜,便有歡喜如見人之初。
「謝過明凰,不過若我是明凰,當會儘量不現身人前……」
金倌染靜靜看著對面,鳳目中的關切清澈而自然,仿佛山間的一汪溪水,沒有半分猶豫地從懸崖峭壁一躍而下。
奈何啊,她是命曇宗金曦之主,而她卻是鳳廷第四明凰,求不得,也顧不得。
「既然無間寺和傳業寺覺得要做過一場,那便去青冥吧,這融都費了我等老大心血,卻是沒理由被你等砸成斷壁殘垣。」
吟善天女淡淡出聲,無奈地掃了雙方一眼。
關二山那孩子很是沉穩,又見乖巧,便是她也喜歡得緊,不想卻是這場風`波的死結,既是閻羅天命又是業力佛子,是沈采顏對萬鬼峰未來的期待,也是傳業寺未來的佛尊。
這關二山的絕代之姿,甚至還超過了當年雙英入世之時的表現,如何能不爭?!
「如何來戰?」到了青冥後,吟善天女淡淡開口。
「那就一對一吧,打滿三場,分出高下勝負,鬥法之時生死無論,若是比三勝二,便能得關二山。」
藍菩妖聖沉沉出聲,「此戰,有我徹雷妖廷諸聖見證,無論結果如何,因果盡了,不知無間寺和傳業寺可願就此立下道誓?」
三位覺尼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藍菩妖聖的好意,雖說無間寺只有無間佛母和金曦之主,但若是混戰,日月為尊的後天神魔倒是非常棘手。
若是單打獨鬥,便是輸了,甚至身死道消,只要有一位覺尼勝了或是平了,至少保住了傳業寺的傳承。
不過這也代表著藍菩妖聖並不看好傳業寺。
「可以,此戰傳業寺願意得各位見證。」雪業覺尼點點頭,當即立下了道誓。
至於藍菩妖聖的不看好,雪業覺尼只是淡淡笑笑,傳業寺執掌北疆生之一道如此之久的歲月,又豈會沒有自己的底牌。
沈采顏和金倌染對視一眼,也表示沒有異議。
金倌染的底牌是兩尊神魔,自然是毫無畏懼,而沈采顏的底牌則是自家隱在紫明道府中的老爺。
「既然傳業寺覺得我是你們的日月明王,那不如我先來領教一下傳業寺的佛法。我說了,若是能降服於我,噹噹尼姑也不算什麼,若是降服不了,那便把命留下吧。」
金倌染死死盯住對面,森然的語氣中流露出絲絲殺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