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各有算計
天高雲淡，碎瓊散碧，三姓元神的臉上都不由浮現出淡然笑意。
可笑東界還有風言風語說金玉麒麟不如殺性屍鬼，不過是那屍鬼趁自家景星不在，仿佛見不得人一般，偷偷降服了無頭刑天而已，簡直不知所謂！
什麼是金玉麒麟？！負眾生之望，得天地之眷，逢凶化吉等閒事，比肩日月舍其誰，滔海赴山自有龍吟相伴，莽莽披煙當有諸靈相隨。
雷火燭照乾坤，俯仰更見浩蕩`聲烈，誰人不曾拜服，誰人不想追隨其後！先天神魔主動附驥攀鱗，言稱主上，便是在漫長的人道記載中，可曾有過？
原本桀驁不馴的神魔，折服於麒麟的浩然氣度，隨之大殺四方，定然是天地中的一段佳話。
「慢著！」鄭景星絲毫沒有關注三位元神臉上的喜色，只是滿臉狐疑地看著對面的共工，「是不是西極戰事有了波折？還是說姜大哥出了什麼問題？」
「你說姜默舒那廝？他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了，收了兩個天子的性命，當是了結我和命曇宗的因果。」
共工神魔狠狠挫著牙齒，原本猙獰的面容當即似有殺意騰起。
三個元神看在眼中，不由得心神一緊，沒想到西極爭伐又落了天子，想來正式的戰報這兩日就會傳到南域，不過這神魔的態度實在有些……耐人尋味。
「共工神魔既然得了自由之身，當是在天地中逍遙恣意，便是想在腳下這無盡碧波中取一棲身所在，尊神也大可隨意，南域四姓絕不會有意見。」鄭景星始終覺得有問題，分魂和本尊神通或有殊易，心智卻是沒有任何區別，就如他這第二元神一樣。
「不行，逢幸天子臨死勾動天憎地厭，我被那姜默舒所坑，中了這劫數，眼下只有託庇在麒麟氣運之下才能不被氣運反噬。
共工神魔假咳了兩下，神情中有著一抹無奈，不過話卻是說得理直氣壯，「我落了天子，也算是對人族有功吧，麒麟得天下所望，既然能庇護龍家，難道不能庇護於我？」
庇護你個頭，有多遠滾多遠！背著三位元神，鄭景星不由得狠狠翻了個白眼。
「原來是這樣的因果，共工神魔卻是辛苦了……」
金玉麒麟拱手行了一禮，不過下一句話卻是毫不留情地打破了神魔的憧憬，「不過神魔所言，卻是不行……」
「為什麼？！」浩瀚的波濤劇烈地激盪著，似是表達著神魔心中的忿忿不平。
同是淪落在此天涯，同是薄命在此碧波，難道不該攜手相助？
鄭景星將手一攤，平靜地說道，「神魔說錯了一句話，不是我庇護了龍家，而是龍家庇護了我，沒有當日浮斡仙尊爭得一刻鐘，怕是真龍便脫身而活，若是沒有龍家子弟於鎖龍大營一番血戰，便落不了第七明凰。
若是接納了神魔，天憎地厭於我倒不算什麼，橫豎我斷了前路，陽壽也不多，但我身為龍家族長，會不會牽連龍家，我並不確定。」
——小樣兒，落到我手裡了吧，求我，求我就救你！本尊欠了債，伱是神魔分魂就不用還？我還是第二元神哩。
場中眾人當即就陷入了沉默，唯有浩蕩長風吹息不止，撫著道子眉梢，繞著麒麟鬢角，似在共赴相許的狂傲。
原家和公孫家的兩位元神已然心痛得無以復加，這可是一尊先天神魔，還是睥睨風雲那種，微微頷首便可御之縱橫於天地，怕也只有金玉麒麟才會絲毫不放在眼中！
憑心而論，若是這等好事落在原家和公孫家，兩位仙尊自認怕是不會有絲毫猶豫，浮斡選景星來代龍家族長，選得真好啊！
昂陰仙尊的眉眼當即扭曲得跟麻花一樣，不斷在袖中掐著手指，靈台中的諸多因果已然是理不清了……金玉麒麟是姜默舒的分身，姜默舒放了共工神魔自由，卻讓先天神魔替了劫數，神魔無法，又來找金玉麒麟遮蔽劫數，金玉麒麟又是姜默舒的分身……
宛若一團亂麻塞在了靈台中，昂陰仙尊喟然一嘆，放棄了點檢，管它呢，反正默舒要做什麼，跟著走就行了，鄭家有兩個枕邊風，還有個金玉麒麟的名頭，橫豎吃不了虧。
「淵劫之中元神戰力何其寶貴，以我水韻之妙，在南域碧海無異是如虎添翼，麒麟是不是再考慮一下。」赤發蛇身的神魔猛然一捏拳頭，天風中頓時響起一陣爆鳴之音。
——士可殺不可辱，命由本體作，怨歸自己得，我也是受害者，再給臉不要臉，我就當真翻臉了。
此話一出，三位元神都是心有戚戚地暗中點頭，破龍一戰，這共工神魔在姜默舒的御使下，打得龍宮那些真龍灰頭土臉，水神于波濤爭戰著實厲害。
不過眼下拿主意的是鄭景星，三位元神都是熱切地看著金玉麒麟，眸中似是有灼灼野火在燒。
「我是龍家的族長……」
「我也可以談，我也可以加入龍家，有幾家天宗不是也有鎮宗靈獸麼……」
鄭景星頓時語塞，赤發神魔猙獰的面容上似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同樣將手一攤，「區區虛名對先天神魔來說毫無意義，不值一提！
更何況是在麒麟座下！」
……
分鋒妖嶺，漫山遍野都是暗色的血跡，空中還不時有血水灑下，好似那火紅流朱的楓葉，片片飄蕩於天地中，要為這山川一改舊顏。便是浩浩長風中，都似乎瀰漫著火與血的味道。這方小天地就如一個貪食血肉的惡鬼，撕扯著殺伐兩方的生命，刺激著爭戰彼此的軟肋，似是永無休止，仿佛興趣盎然，讓人為之顫慄，讓人為之興奮。
這樣的殺戮，這樣的瘋狂，讓第三明凰感受到了一抹似是不存在的陰冷，不由得秀眉微蹙。
不過，真的厲害啊！第三明凰不由得微微點頭。
盛名之下無虛士，戾煞妖軍在幾大妖廷中威名遠播，凡是來見識過的妖王無不為妖陣殺勢所攝，來此的妖聖也多是讚嘆，便是以第三明凰的眼界來看，也不得不承認，各大妖廷的所屬妖軍，能與戾煞妖軍爭鋒的委實不多。
第三明凰不急不緩地行在分鋒妖嶺中，沿途的妖姬和妖侍無不躬伏於地，絲毫不敢抬頭。
便是匆匆趕來的焚南妖聖也不敢太過靠近，在第三明凰輕輕揮手之後，焚南妖聖點點頭，旋即消失在了原地。
「第三明凰，你怎麼來了……禽妖一脈並沒有通傳我化真妖廷。」本是鳳廷貴女的璣啼出現在明凰的前方，精緻的玉顏上帶著一抹歉意。
從進入分鋒妖嶺便不曾駐足的明凰，首次停了下來。
「我若是不來，你豈不是瘋魔到想拿自己的性命來抵去后羿的一箭？」
第三明凰蘭息輕嘆，眸子中多出了一抹憐惜，「還有九枝箭，便算是你拼命引得刑天之主的注意，一箭取了你的性命，於眼下局面怕也沒有絲毫幫助。」
璣啼猛然一怔，旋即款款走到第三明凰的身側，輕輕挽住了她的臂彎，似是委屈地開口，「姑姑，我錯了，不過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那姜默舒既然決然殺了風虎，當會看出我的潛力。」
「是迦雲真的主意？」第三明凰輕輕撫了撫璣啼鬢邊的青絲，神情中多出了一絲冷意。
「不是！完全是我自己的想法！」
鳳廷貴女微微搖頭，不過神情中那抹失落卻是格外顯眼，口中囁嚅，「但是……他並沒有阻止我。」
「原來是這樣……倒是我小看他了！第七明凰還算是沒有白死……」第三明凰點點頭，旋即輕輕挽著璣啼繼續向前走去。
明凰的話，讓鳳廷貴女聽得雲裡霧裡，不過她也不好多問，第三明凰素來在各位明凰中最具威嚴，心思又極為細膩，便是第一明凰都甘拜下風。
不過，在后羿出世的情況下，明凰依然落到了天地中，怕是和雲真有要事相商。
「明凰來了？」
迦雲真的臉上露出瞭然的笑意，沖鳳廷貴女眨了眨眼睛，「我這裡的茶不太好，唯重一個苦味，璣啼你去給明凰另外準備一壺。
準備兩柱香就好了，我向明凰吐吐苦水，說說你的不是，兩柱香當是夠了。」
「啊？」璣啼貴女頓時鳳目睜得大了一圈，略感意外。
「嗯？還不快去！」迦雲真面不改色，語氣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第三明凰側過頭，淡然沖璣啼笑了笑，眸子中似是有著玩笑的意味，「去吧，我喜歡的茶韻，璣啼該不會忘了吧，不過，我鳳廷的貴女怎麼變成了小女兒家的模樣了？」
眼看著鳳廷貴女狼狽地碎步離開，第三明凰收斂起了笑容，清冷地開口了，「妖師，我的姐妹已然隕落於天地，我侄女的生死只在對面的一念之間……」
迦雲真微微搖頭，半分不瞬地和明凰對視，慨然開口，「非戰之罪，既是算不足，也是力不夠，我已經儘可能地高估默舒了，但他偏偏能拿出開天闢地都不曾有過的神魔，還是針對真鳳，不，是針對所有禽屬，這樣驚世駭俗的神魔天姿，這樣趕盡殺絕的無情謀斷，甚至讓我都懷疑他是不是絕強天子化魂入世。
就如那龍家先祖一樣。」
「說說你眼下的判斷！」第三明凰的神色中依然沒有半分笑意。
「應該就是人族的道子！
諸脈天魔，不管是東界天，又或是西極天，都在他手上吃了大虧，若是天子化魂入世，各脈天子早就發現端倪了。」
迦雲真幽幽一嘆，語氣中有著一絲無奈，「只能怪當初萬妖軍命數不好，先是和玉詭那殺才沾了因果，又迎頭撞上了人族的神魔道子。」
「那可真是運氣不好。」第三明凰的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如冰似雪。
「那可不是？」迦雲真長長嘆了口氣，語氣中的惆悵愈發明顯，「不過若是鳳廷因此怪罪於我，我少不得要喊聲冤枉。」
「怪不得所有人都被你玩弄於股掌之中呢，迦雲真，只從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便足以見你御心的手段，若是對上第七明凰或是蛟聖，我猜你絕不是這個說辭。」
第三明凰不由得輕輕拍了拍手掌，「最可怕的是，偏偏你這些御心的手段皆是出自真心，我還難以怪罪。」
迦雲真當即贊同地點點頭，神情中並沒有半分赫然。
沉默幾息，明凰神情中多了些許黯淡和惆悵，「第七明凰死了，這件事你有責任，不過就像你說的，算不足，力不夠，怪不了誰。」
迦雲真嘴唇囁嚅了兩下，終是沒有開口。
一叢明光倏地出現在第三明凰的手中，卻是四根美輪美奐的羽毛，點點流朱盈光流轉，似有婆娑光明，如有瑞彩香雲，幻美得不可方物。
這是？妖師猛地色變，不能置信地看向第三明凰。
「這是你要的力，我帶來了！可能比你預估的多了些，不過以你排兵布陣的高明手段，籌碼自然是多多益善，大約是不會嫌棄的。」第三明凰幽幽一嘆，似是輕鬆地開起玩笑。
不過出言之人，入耳之人，都深深地知道，這看似玩笑的話語中，有著多麼厚重的信任。
迦雲真的臉上少有地出現了錯愕之色，居然是四道真鳳血誓？！也就意味著有四位明凰已然存了死志，毅然落到了天地中。
第三明凰似是很欣賞妖師的手足無措，淡淡笑笑，「我鳳廷只是有些傲，但並不愚蠢，四位真鳳各帶了一位替死的禽聖，盡數落在四域之地。
若沒有刑天之主明確的蹤跡，絕不會現身，若是刑天之主在西極，北面、東面、南面便可支援妖廷，若他在南域，南域的真鳳便不會現身。
至於如何判斷刑天之主究竟在哪裡，就拜託雲真了，便是錯了也沒關係，真鳳血誓就代表了包括我在內的四位真鳳的意志，便是死在那落鳳一箭之下，也不會怪你！」
四根鳳羽倏地化為流光匯入了迦雲真的妖軀，不過他似是未曾察覺一般，臉上的神情倒是愈發凝重了，「明凰就不怕我以你為誘餌……」
「死上一位兩位，甚至四位明凰全數隕落，總好過被對面割肉蠶食，逐個擊破吧。沒來的四位真凰其實也是一樣的心意，但總得有人赴死，總得有人咬著牙活著。」
第三明凰眸子中隱隱發光，似是有著了斷生死的明悟，盈盈若蓮，似蝶翩躚，清冷笑里不問若離，春風拂處當有歡喜。
妖師周身猛然一顫，站直了身子，正色拱手一禮，「謝過明凰，只要我在世一日，絕不容龍鳳絕跡於天地。」
「那麼就拜託雲真了。」第三明凰微微一笑，淡然說道，「另外，你願意拿璣啼對你的好感作為代價，來讓她盜奪天機，我這個做姑姑的很是感激，謝謝！」
妖師輕輕抿了一口盞中的苦茶，「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我梳理了那幾位人族道子的經歷，也參考了化鴻證得妖聖的過程，方才將璣啼迫得急一些，明凰放心，一旦璣啼有了突破的希望，相關計劃自然是變得以穩妥安全為主。」
兩人對視一眼，瞭然的笑意倏地同時出現在彼此的臉上，於這天地中，開懷自向生死笑，無限風光盡展顏。
「龍鳳真的能長存於天地麼？」第三明凰幽幽開口，她已然有些看不明白，也許眼前這智深過人的妖師會給她一個答案。
「我對此深信不疑！默舒想於淵劫中以快打慢，那我只有讓他攻無可攻。」
妖師肯定地點點頭，冷靜地看著天空中灑下的血水，語氣中有著一抹堅定，
「伏龍之幽已然送回南域龍家，以龍血暗換龍運，十五年當見成效！
陷落金曦之主的諸般謀劃已然說通了北疆的佛門，既能打斷命曇宗煌煌發展的勢頭，又能挑撥佛母和刑天之主的關係，若是順利，數年內當可引得命曇宗內亂！
后羿神魔再強，也只有一尊，既然四位明凰願意配合，我定會讓默舒顧此失彼！」
迦雲真同樣幽幽一嘆，殺伐之中，深恩負盡，死生師友，只有興亡滿目，問世間，殺伐何證，卻是需赤血籌呈。
所謀不辭行路遠，龍鳳化真同天涯，且以這百千年的悲笑，去慰那散無蹤的風塵。
孤光自照，不甘命渺，想來，默舒祭煉神魔之時，也是如此這般的心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