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逢得不幸

  第577章 逢得不幸

  錚!

  殺伐里映寂寞修羅,明淨里觀自在心魔,微末處見垂眸佛陀。

  殺天地,見眾生,不求獨活,不跪神佛,寄得乾坤曾來過,斬落逆我不寂寞。

  神魔皆我,一了因果。

  姜默舒的眸子平靜得仿佛那沉沉的淵海,淡然看著大自在天子,嘴角勾起若有若無的淺笑,與青光划過的曼妙軌跡竟是如此相似。

  那抹青翠欲滴,劃破虛空,掠過魔潮,輕`盈得仿佛春光中的飛鳥,靈動得好似甩尾的游魚。

  倏地,魔潮中當即奇亮,盈盈若水的劍光縱橫馳騁,愜意來去,混沌為之轟然破散,天地為之風起雲湧,泯滅靈光的魔潮分海似地裂了開來,仿佛那沉沉的天幕被撕開一道口子,漏下了珍貴的天光,眉眼豁然一清,心魂霎時一振。

  「請陷世天子先行身證大自在,還請放心,此去幽冥當不會寂寞。」儒雅道子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唯有淡淡的殺意,如孤鋒金戈一般沸反塵煙,付與笑言。

  在他的身後,共工正仰天咆哮,激盪著浩瀚滄浪與逢幸天子殺在一處,滔天魔妙和烈烈真水猛烈地碰撞,威壓重逾太古神山,聲勢幾如雷海沸騰,卻予了此處一分安寧,來捨命抵夢,來互道崢嶸。

  靈劍?

  陷世天子不由得眸子一縮,眼前這殺伐道子連神魔骨刀都舍了,更是用兩尊后天神魔來擋住天子,也要以全部的心神和道力來斬出這一劍,怕是不好相與。

  天地間能斬天子的靈劍本就不多,命曇宗以後天神魔見長,這刑天之主哪裡掏摸出來的?

  不過青光已然盈盈斬至,電光火石間實在沒有多做計較的餘地,幽幽明悟倏地出現在陷世天子的魔識中,這是破滅一道的魔妙,所賦予的玄妙感應。

  擋不住的話,便有大自在之妙。

  陷世天子不由得有些茫茫然,不明白為何瞬息之間就到了身死道消的地步,便是姜默舒有兩尊神魔埋伏,要想落下天子,那也該是以數個日夜輪迴來計。

  若是能撐住,以念慈天子的謹慎,必然能察覺到不對,趕來從外面打破界花封鎖。

  不該是這樣,不該是天子灰頭土臉,甚至身死道消就在眼前。

  那矯騰若靈蛇真蛟的青光,美得讓人挪不開視線,但這份美麗中卻也有著莫測危險。

  心念動處,甚深魔妙從陷世天子的周身爆發開來,至妙之相似是承載不動天子的忿怒,已然龜裂出道道裂紋,就似那泥胎木塑於時光中不甘凋零。

  「我的陷道,難掙此世陷作客,生老病死獨徘徊……刑天之主,還請品鑑!」

  忿怒相生出凝眉嗔意,漠然相發出森森冷笑,悽苦相垂下泊泊血淚,八道魔器喧騰而起,耀眼騰輝,宛若萬鈞雷霆逆轟蒼天,震天撼地。

  金剛輪,為剛堅執心所陷,何須多費世人口舌,

  玉骨蓮花,為至淨明心所陷,不為劣濁肆意輕薄,

  白骨杵,為狠烈戰心所陷,渴血共飲並肩袍澤,

  琉璃塔,為求靜道心所陷,雲煙深處一夢南柯,

  香雲妙蓋,為逐聖譽心所陷,甘為人師欲他似我,

  七層光幢,為王霸御心所陷,所御所疆不嫌太多,

  加持戒刀,為持戒律心所陷,忍行恪心深懼怖墮,

  骷髏杯爵,為血海戾心所陷,不辨善惡只求快活。

  八心為執,於這浩瀚的天地因果里,八苦為陷,於這難知的乾坤氣運中,凡來塵往,皆為宿命。

  幽幽魔吟激盪在混沌魔潮,縹緲不可琢磨,卻又宛若炸開了爐的沸水,八道魔執宛若八道封印,悍然迎向盈盈的青光。

  姜默舒悠然搖了搖頭,在陷世魔妙的輝映下,道子淡然的眼眸中有著深深的自信。

  諸心有執,卻是可一劍破之,神魔可為劍,萬鬼可為劍,青索可為劍……他卻不是劍,他是人,他的執天子不懂,那是要以火與土的顏色映入乾坤,那是要以億萬來計的神魔推開天門。

  妖魔迫,淵劫至,天欲改,逝水急,

  萬千年太久,三百朝夕。

  邀來神魔呈忿怒,幻身為謊鏖戰急。

  恃險順心皆為所念,殺伐起!

  錚!

  盈盈青光過處,既是殺身,也是劫數,若長虹漫天,若驚鴻電舞。

  金剛輪碎了輪轉,玉骨蓮花凋零落瓣,琉璃塔缺了五層,白骨杵被斬為三段,香雲妙蓋破破爛爛,七層光幢盡化青藍,加持戒刀道道裂紋,骷髏杯爵裂為兩半。

  陷世天子的魔軀幾乎快要崩裂了,面容上兀自有著難以置信的神情,「好一把殺劍!」

  姜默舒不置可否地拱了拱手,下個瞬間,后羿神魔已然猛地扯下了三個首級,提在了手中。

  忿怒相,漠然相,悽苦相均是生出淡淡笑意,慨然齊聲開口,「好一個刑天之主!」

  幽幽的贊,幽幽的嘆,在浩瀚的混沌魔潮中漸不可聞,似是得了大自在,也仿佛有著一抹說不清的悵然。

  ……

  與此同時,逢幸天子和共工神魔同時停止了鬥法。

  陷世天子就這麼得了大自在?若是正常和元神爭勝,這點時間連熱身都算不上!

  逢幸天子不由得喟然一嘆,忽然覺得這麒麟天變得是如此陌生,上次淵劫中,明明諸脈天魔還壓得人族妖廷不得不聯手封天,區區幾萬年一過,就仿佛蛇口長出了毒牙,好似艷花生出了銳刺,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天子大約是不會為我解惑的,這我知道,可惜了。」

  后羿已然沉默地加入到圍攻逢幸天子的隊列中,姜默舒的面色有些煞白,不過眸子中的神采卻是沒有減弱半分,反倒是其中寒光顯得愈發森冷。

  「說起來,也有些對不住兩位天子……」

  儒雅道子輕輕攤手,神情中有著一絲無奈,「有時妖聖和天子隕落,我可能會給予一分體面,告知實情。

  不過此戰我雖然封鎖了天地,卻沒有把握能阻止天子傳出消息,所以,兩位天子就要受些委屈了,不能知道我的秘密。」

  轟!兩位神魔夾擊,好似萬鈞雷霆砸下,天地之間盡為凶頑,似要請天子歸幽冥,請天子證自在,讓人深覺恐怖。

  魔潮已然如波濤一般昂揚激盪,四下飈旋,魔氣橫溢。

  弒君換得微醉,宜追天子莫停,證得人間大自在,放任神魔忿怒心,且添劍鳴音。

  「沒想到刑天之主對我天魔之事了解不少,居然還知道天子有守秘之責,我倒是對你的秘密有些興趣,不過我知道聽了八成就走不出這裡了,所以還是算了,免得彼此麻煩。」

  咦?

  姜默舒的眼睛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神情中已然多出了一抹慎重。

  「你想讓我得了大自在?」逢幸天子面對兩位神魔的夾攻,抵擋得很是辛苦,不過卻是怡然自得地看向姜默舒。

  「難道不行麼,天子於我來說,眼下不過是囊中之物,便是要費些手腳,甚至消耗不少底蘊,不過只要能落下天子,終是值得的。」

  姜默舒輕輕打了個彈指,淡然笑了笑,「這蓄滿殺韻的一劍,陷世天子擋不住,我相信逢幸天子你也擋不住……」

  一抹青光卻是落到了他的掌中,淡淡的殺韻再度緩緩映在魔潮中,好似長鯨吸水似地向青光中湧來。

  事實俱在,殺伐道子話一出口,逢幸天子同樣贊同地點點頭,臉上的怡然笑意卻是依舊沒有消散。

  「笑個德兒,看老子生撕了伱!」

  共工神魔悍然出聲,浩瀚滄浪不斷沖刷著天子的魔妙,瓦解著波濤中一切的不順意。

  「幸脫芻狗殺命數,歌盡白頭悔未渡……」

  逢幸天子幽幽一嘆,面容變得正式而凝重,「刑天之主,共工神魔,我破滅天地十數,和今日一般兇險的局面,我並不是沒遇到過,但偏偏每次都沒有證得大自在,不知兩位怎麼來看。」

  瞬息之間,甚深魔妙已然從逢幸天子的額頭探出,卻是一個小`巧`玲`瓏的犄角。

  天子輕輕以手一抹,那晶瑩剔透的犄角卻是落到他的掌中,此間魔光映照,滄浪堂堂於神魔身側激盪,但一切的明光都似失了源頭,而所有的光都似乎被那小巧的犄角奪去了明艷。

  晶瑩玲瓏與淡淡毫光之間的邊界若虛若幻,天子遺憾地搖搖頭,面容上有著說不出的不舍,旋即輕輕將手一托,犄角已然懸立而起,投入到虛空中。

  魔潮不能擋,滄浪掀不動,后羿的拳頭砸在了空處,便是姜默舒凝神點出的神魔劍氣,也是直直穿過,似那處沒有任何實物。

  「逢幸天子好手段,不過這魔妙於殺伐無用,天子就是靠著這個保命?」姜默舒嘆了口氣,語氣中有著些許古怪的意味。

  「能數次助我脫得劫數,當是有用的。」

  逢幸天子慨然點頭,和儒雅道子相視一笑,「天子能行走諸天,自然各有魔妙玄奇,不知刑天之主覺得我說得對不對。」

  姜默舒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方才抬起眸子慨然承認,「不錯,逢幸天子的甚深魔妙便是我都看得眼熱。」

  劍氣點到玲瓏犄角上,一點玄妙的信息已然映入了他的靈台,就如那日月所在,煌煌明明,一眼便知。

  破滅之幸,便在於絕處逢生,若是讓逢幸天子證了大自在,執刀之人便天厭之,地棄之,從此氣運不眷,命里難安,說是天煞孤星都是輕了,怕是打坐調息都會走火入魔,便是長生久視的元神沾上也會氣運反噬,甚至逐漸被扭曲本心,最終隕落。

  最終,不過是掙一個同歸於盡。

  怪不得,逢幸天子說他已然脫劫數次,便是那真龍真鳳,即便能勝之,恐怕也不願落下逢幸天子,甚至會避之不及。

  這魔妙雖說凝聚不易,能脫出殺身之劫已是血賺。

  「我得了幸,我也得了命,刑天之主,共工神魔,今日已有陷世天子證了大自在,這西極破域之戰已然打不下去了,我等自是會退出西極腹心,也會退出玄碎海。

  既然姜宗主已然達成此戰的目的,不如就此作罷,我倒是不畏證大自在,不過西極若是少了你,怕是擋不住妖師迦雲真,還請姜宗主三思。」逢幸天子曉之以理,不卑不亢地開口道。

  后羿神魔的拳頭當即停在了半空,姜默舒踏在神魔肩頭已然陷入了沉思。

  「共工神魔既然映心成功,於這天地中便算是一位先天之靈,掌韻天地,逍遙快活,如何不好。

  若是要和我換命,卻是連天地都還未多看幾眼,值與不值,還請神魔自行思量。」

  赤發神魔猛然一甩巨大的蛇尾,砸在了激盪的魔潮中,眸子已然露出凶光,「你是在威脅我?」

  天子悠然一笑,「我只是說出了事實,以及可能的後果,不算威脅……」

  赤發神魔目光不善地看向天子,終是僅僅拳頭狠狠攥了幾下,就連滾滾滄浪都似平息了幾分。

  逐漸歸於平靜的魔潮中,緩緩平息的滄浪中,生出難言的沉默。

  逢幸天子淡淡地笑了,天地中的因果就是如此玄奇,也許有人會不畏犧牲,如果以更大的因果和責任框住他,卻是能讓其動彈不得。也許有人執著揮刃,如果告訴他還有更廣闊的天地,卻是能讓其捨棄如今的所念。

  有人會和他換命麼?至少在十數輪破滅天地的過程中,沒有這樣的生靈。

  有人是身負重任,不敢,

  有人是心有所牽,不願,

  有人是反問道心,不甘,

  有人是理所當然,不慚。

  這是他的幸,也是眾生的不幸,這是天地承認的命數,也是有情眾生的劫數。

  既然為人,便是有所求,當是有牽掛,便是以刑天之主的烈烈殺心,終歸是有放不下之事,他是命曇宗的宗主,要為宗門計,他是西極的元神戰力,要防備妖師,他還是姜家的族長,若是失了他,姜家最多維持幾千年風光。

  便是易地而處,逢幸天子若是站在姜默舒的立場上,他也不會和天子換命,因為無論如何來看,無論如何來算,這都是一筆虧得不能再虧的買賣。

  「既然大家已然沒有拼命的理由,你我同時解開封鎖,早點結束這場殺伐,各個星位的人族修士也能損失得少些,不知刑天之主意下如何?」逢幸天子的眸子中有著隱隱的笑意。

  沒有誆騙,沒有算計,每一次殺身劫數,他都能脫身而出,是人心在博弈,是天地在眷顧。

  非華燈礙月,非飛蓋妨花,天地未空,人心多算,從來世事堪嗟。

  便是刑天之主也不例外!

  然而,就在下個瞬間,悠悠的輕語迴蕩在魔潮中,是儒雅道子的回應。

  如錚錚劍鳴,似天外雲明滅,似眸中草枯竭。

  「我還是想取天子的性命!

  所以,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