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各方戰起
虛天要塞和連雲戰堡宛如兩頭磨牙吮血的凶獸,在青冥中不停嘶吼咆哮,隔著無悔的生死,宣洩著自己的意志。
浩瀚的雷火,灼目的神光,凜冽的劍氣,變幻的真符激盪若潮,浩浩蕩蕩向著對面沖刷過去,對面滾滾妖雲之中,無數大妖和妖王暗伏在內,呼雲氣,攪妖霧,生幻錯,凝隕意,化為巨大的雲爪悍然反拍回來。
青冥之中,殺伐無慈悲,自是拋卻生死執心如沸,多少有名之人,多少無名之輩於此死戰不退。
若純以殺伐之性來論,妖雲其實要略遜諸般神通一籌,無論是雷火還是劍氣,又或是佛門的神光……各家天宗都有著自家獨到之處,如今既然是淵劫爭鋒,能放到虛天要塞以供功勳兌換的,都是各宗各姓真正拿得出手的好東西。
比如命曇宗,除了壓箱底的神魔祭煉法門,每峰至少有兩種拿得出手的神通交給了虛天要塞,若是神通太弱導致沒人兌換,那才是丟了天宗顏面。
數道玄魄陰華從一座七星陣中同時揚起,瞬間已是無聲無息卷向了對面,好似銀虹夭矯,冥冥之中似有靈性,無論對面怎麼騰挪閃躲,就如附骨之疽,始終都脫不開鎖定。
那團妖雲旋即爆發出烈烈妖氣,決然如冰雪,飄渺如雲霧,猛然擴散開來,向著陰華圈了過去,旁邊的數團妖雲卻是不救不援,反而悍然殺向這座七星陣,甚至盪起滿天流螢,聲勢好不駭人。
眼見陰華乍亮,好似匹練似地裹住了妖雲,旋即向內一縮一緊,被裹住的妖雲瞬間已是消散於無形,但卻沒有半分妖血灑下。
而此時,其中一朵趁機欺近的妖雲,卻是瞬間妖氣暴漲,一位妖王帶著蝕骨侵魂的殺意猛然出現在七星陣邊上,嘶啞著聲音,張口猙獰道,「既然你們判斷有誤,合該我開葷!」
妖王合身一撲,已然撞開了七星陣的陣勢,三個星位的修士當即被扯得腸穿肚爛,剩下的四個星位救援不及,只能在陣主的拼死掩護下,向後退去。
附近的七星陣趕緊移動過來,填補了陣線上的缺口。妖王不敢有絲毫得意,身形一閃,再度撲回到妖雲中,眼見只差一步之遙,卻被一道劍氣後發先至,深深刺入了妖軀之中。
昂!
妖王發出悽厲的咆哮,仿佛凶獸哀嚎,令人頭皮發麻。他扭頭向某個方向恨恨地瞪了一眼,旋即扎入了滾滾妖雲,隱沒了身形。
神通與血色彼此交織,因果債,春秋殤,蜉蝣草芥在此拿性命蹈火赴湯,留了過往,敬了無常。
在要塞和戰堡正正相對的位置,爭鋒最為狠厲,除了修士擺出的七星陣,還有妖軍的雲霧幻隕四軍,元神、妖聖、神魔天命都在此對峙。不時就有妖聖悍然撲出,縱橫往來,顯得分外兇殘暴虐。三位元神加上三位神魔天命宛若六座上古神山,牢牢鎮住奔襲而至的妖聖。
山峰與山峰碰撞的間隙,血潮和妖雲彼此對沖,好似針尖對麥芒,一經激盪便撞出激烈火花,求生的本能,發狂的戰意,不甘的狠戾,奪路的真欲……在這殺伐所在,體現得淋漓盡致。
血潮被殺得倒卷而回,妖雲被撞得支離破碎,青冥作紙,是以命為筆作畫,是以血為墨揮毫,是轟烈不肯休,是死生任去留。
灼,沉默,血色落,刃光灑脫,殺伐不解渴,自是攻奪顏色,爭掙破命征如歌。
崢嶸不辭上霄漢,天地於我低眼,殺中英雄見,風催雲寒,見肝膽,不慚,奠。
越來越多的妖雲開始配合著妖聖出擊,層層疊疊遮蔽了青冥,迎著致命的光華悍然撞了過來,如同一波波的浪潮扑打在堅硬的礁石上,不甘地退去,又無悔地再度撞上。
血潮攜裹著無數七星陣倒卷而上,蜿蜒縱橫,與青冥和雲界交相映輝,令人目弛神搖,不時爆發出轟鳴雷音,顯出幾分煌煌之意。原本的腥甜之氣反倒幾乎消弭不見了。
殺伐愈發激烈,甚至有不少妖軍以假死之術,縮於殘肢之中,向虛天要塞潛伏過來,一旦靠近,便猛然顯出真身,亡命似地殺向要塞,企圖攪亂人族諸宗的後路。
一位隕性大妖偽裝為死物,再度騙過了要塞的陣勢探查,在距離虛天要塞不到三百丈的地方現出了真身,好在被巡查的修士及時發現。
轟!
大妖被一柄靈劍斬為齏粉,濺射的妖血卻是飄飄灑灑,落到了虛天要塞上,讓人不寒而慄。
當日戰罷,金倌染摸著君羅鈴的小腦袋,語氣中有著一絲寵溺,
「羅玲,對面感覺要拼命了,虛天要塞並不一定安全,必要的時候是會捨棄的,你先去鎖龍大營,二山也在那裡……」
「我是不是讓師尊分心了……」君羅鈴咬了咬嘴唇,語氣中似是有些難受,「沒有幫上師尊的忙,還拖了師尊后腿……」
「羅玲本事可大了,誰說幫不上忙的,是不是關二山那小子皮又癢了。」
金曦之主偷偷掃了一眼已然削得小了三分之一的梨,眸子中有著淡淡笑意,「虛天要塞行的可是軍法,根據要塞的規定,一旦有大妖突破到內層,凝真以下的修士就要轉移鎖龍大營,這可不是師尊不要你。」
「真的麼?」君羅鈴放下手中慘不忍睹的梨兒,疑惑地看向自家師尊。
「是的,要塞確實有這個規定,我之前本想帶伱先來見識一番,也好讓關二山不敢小覷了你。不想妖師攻伐的決心卻是如此之烈,足有九位妖聖在連雲戰堡中,看來是想先在青冥之中打出優勢。
所以,你先去鎖龍大營,關二山這次是上不來了,你和他多吹吹要塞中的風物,羨慕死他。」
金曦之主淡然笑了笑,神情中卻是有些感慨,再次摸了摸女`童的腦袋,「去吧,和二山待在一處,師尊我才放得開手腳。」
「好吧,羅玲明白了。」君羅鈴揚起小`臉,露出一個好似小貓咪的微笑,「師尊一定要狠狠地揍對面,連帶我和二山的份。」
女`童不自覺地囁咬著嘴唇,似是有些不放心,於是伸出了淨白的小手,翹`起了小拇指。
「好,拉勾就拉勾,你去幫二山,我來揍妖聖,連你和二山的份……」金倌染輕輕一笑,爽快地答應了,「那對面妖聖可就慘咯,上面有我叱吒風雲,縱橫青冥,下面有羅玲和二山共助麒麟,還不把對面揍得滿地找牙。」
霜枝一般的尾指與那乖巧的小指勾在了一處,「拉了勾,不許變,誰變誰是烏龜王八蛋。」
君羅鈴皺了皺小鼻子,沖金倌染做了個鬼臉,頓時轉身向著門口小跑而去,幾息功夫,已是跑出了大門,留下的,只有沿路點點的濕`潤。
石板上,泥土中,晶瑩的淚水匆匆落到世間,倔強地想留下點點痕跡,真難。
金曦之主目送自己弟子遠去,眸光中似是有著不舍,過了良久,方才喟然一嘆。
旋即,金倌染凜然看向連雲戰堡的方向,冷冷出聲,「拉了勾,不想變烏龜的話,就要打三人的份,對面的,給老娘等著……」
……
鎖龍大營和分鋒妖嶺近來不時會有細細的血雨灑下,淡淡的血腥氣縈繞在鼻端,讓人心情愉悅,至少對迦雲真來說,就是如此。
天地灑血不是他所願,但以此為手段達成某些目的,倒也無不可。
第七明凰靜靜站在他的對面,赤色的戰裙漫延垂垂,似浩然熾`熱直呈於天地中,生出烈烈瑩彩。
「明凰本是耀於天地,卻能為了真龍復世委屈求全,雲真佩服……」迦雲真拱手行了一禮。
第七明凰眸子中無風無浪,似是沒有半分波動,輕輕搖頭,吐出了天籟仙音,「還是雲真謀劃得當,才成功瞞過了西極諸宗,讓他們以為我妖軍想從青冥中突破。」
迦雲真喟然一嘆,「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事關金鱗化龍,這謀劃我也只能瞞著各位妖聖,事後少不得要誠意請罪。至於雲霧幻隕四部妖軍,雲部已然損失一成,霧部損失兩成,幻部是一成,隕部最是慘烈,折損已然有四分之一,我想代他們向鳳廷求功。」
第七明凰沉默了幾息,旋即淡然點頭,「可以,若是真龍成功復世,有功之妖可以轉生龍脈,由我親自主持。」
「謝過第七明凰,如此,總算是有了交代。」迦雲真輕輕呼出一口氣,微笑著頷首。
第七明凰側著頭,奇怪地看著妖師,等了好一會才輕輕開口,「我妖廷也虧得出了你這個御心之主,你這等手段,我明知有用,卻是根本學不來。」
「明凰過獎了。」迦雲真口中謙虛,神情上卻是坦然受之,沒有得意之色,也沒有傲然之意,就如那天邊之雲,卷舒自然,也如分鋒嶺上空浩瀚的妖雲,不知藏有多少玄秘殺機。
這是一場瞞天過海的騙局,要瞞下金鱗化龍的秘密,又要無聲無息落陷周天之數的龍家道子,迦雲真每日詳細計算著,分鋒嶺和鎖龍大營的鬥法爭勝。
既不能殺得太狠,也不能毫無所得,甚至要故意送出妖軍讓龍家道子得手,再通過追擊等手段,留下幾個龍家之人……
為了不引起金玉麒麟的懷疑,有時候哪怕得手,都要故意讓人族諸宗搶回去,以免被看出妖軍在針對龍家道子。
若是機會實在誘人,則是由兩位妖聖配合著第七明凰出手,牽扯住對面兩位元神和金玉麒麟,明凰似是囿於因果,恨恨將落入陷阱的龍家子弟收去性命。
如此一來,以大量妖軍換取對面龍家子弟性命,並沒有引起對面的警惕,只當是正常戰陣鬥法消耗了。
雖然順遂,可惜,就是太過消耗心力,日夜不休計算著每一分每一毫的得失,生怕會打草驚蛇,即便是天妖之身,迦雲真也感到了一絲疲憊。
似是察覺妖師心神大耗,第七明凰微眯著眼睛,關切地開口,「雲真,也不需要計算得如此精密,哪怕稍微拖延一些時候,只要沒有被對面察覺,勝機終歸是在我們這邊。」
聽到明凰如此說來,迦雲真不由得搖搖頭,眸光凜凜,「隨著龍家子弟越來越少,暴露的可能也就越來越大,即便對面猜不到金鱗化龍的計劃,也必然將龍家子弟護持起來,甚至反過來以龍家子弟來試探我們。
眼下計算得越精確,越能隱瞞得久些,難得我不用躲在幕後看戲,自然要全力以赴,也幸虧有明凰和龍家的因果來做遮掩,倒是又騰挪出不少餘地。」
「好說,龍家欠我的,本就該還我。」第七明凰淡然頷首,神色中一片理所當然。
「明凰可願應承我一件事。」迦雲真沉沉嘆了口氣,猛然抬起頭來,眸子中多出一抹鄭重。
第七明凰不由得一怔,她很少看到這御心妖師如此正色出聲,便是面對再大的困難,此子從來都是胸有成竹的樣子。
就好似當年龍宮被破,真龍盡隕後,正是他第一個提出了化蛟為龍的計劃。
「雲真請說……」
迦雲真笑了笑,向著鎖龍大營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目光似是穿過了鎖龍大營,穿過了白玉京,落向了命曇宗的方向,
「默舒還沒出現,即便他如今是命曇宗宗主,卻從不是願意躲在後面的人,恰恰相反,我知道他性子執拗,卻是更願意直面殺伐。
他一定也在謀劃著名什麼,只是線索太少了,我猜不出來。」
第七明凰悚然一驚,這些天狩獵龍家子弟,連雲戰堡也是壓得虛天要塞隱隱落在了下風,倒是把西極那條不叫喚光咬人的惡狗給忘了。
迦雲真淡淡笑了笑,神情中多出一抹疲憊,「西極天的七脈天魔,我聯繫上了……」
勾連了天魔?明明在說命曇宗刑天之主,怎麼又說到天魔了?第七明凰不動聲色的看了妖師一眼,卻是沒有說話,靜靜等待下文。
迦雲真指了指鎖龍大營,「這是一記後手,既然與默舒對敵,任何可能的力量我都不想放過,好在七脈天魔也知道厲害,算算時間,正好在今日發動,玄痕劍宗、化龍海府,還有中原來的碎夢樓,怕是要被打得措手不及。
天魔和妖廷兩邊夾擊,無論是氣數還是因果,更加撲朔迷離,這樣才好掩護金鱗化龍的計劃。」
第七明凰妙`目微眯,輕輕撫掌而笑,「雲真厲害啊,不聲不響做成這等大事,其實你此事無需瞞我的,我不是那些老古板,人妖聯手封印天子都是二次淵劫的舊事了,如今是三次淵劫,我自然明白誰才是妖族第一大敵,聯手天魔根本不算什麼。」
哪知明凰的稱讚只是引得對面一陣苦笑,卻見妖師神色依舊凝重。
「光是天魔共擊西極也還不夠,我在默舒身上吃了太多的虧,甚至連化鴻都……」
妖師猛然一窒,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所以,我想請明凰答應我一件事。」
迦雲真咬了咬嘴唇,神情中帶上了一絲猙獰,「若是琨蛟妖聖化龍不成,請明凰親自先行帶我離開。」
「你覺得我會輸給姜默舒?」第七明凰猛然睜開了鳳目,眸子中已然有著隱隱火意。
她靈心通慧,已然聽出來了,對面不是怕死,也不是想跑,而是想讓她親自帶他離開。
為什麼要走?而且要走得如此狼狽!
他怕了!令明凰萬萬沒想到的是,妖師居然怕了,更可氣的是,他不是怕死,而是怕身為第七明凰的自己會輸!
「金鱗化龍不成,琨蛟妖聖會死,蛟屬也會被牽連,但這條路沒有斷!
沒有蛟屬,還有鯉妖,還有蛇妖……只要血脈中混有龍血,都有機會成就真龍,只是蛟屬一脈機會最大。
明凰在,這真龍一脈就絕不了,我在,妖廷就只會敗在一時,終會有贏過來的機會。」
妖師滿臉苦澀,卻還是痛陳厲害,「我不希望金鱗化龍出現波折,但若是情況不對,請明凰不要做意氣之爭。」
第七明凰靜靜看著妖師,對面也是絲毫不退地看向她,眸子中的堅韌灼灼若火,堅硬似鋼。
良久,第七明凰長長嘆了口氣,慨然點頭開口,
「好!,我答應你,若是化龍失敗,我第一時間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