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七點鐘,賀漢渚精神抖擻地下了樓,遇到妹妹賀蘭雪,兄妹一起坐下吃早餐,賀漢渚一邊吃東西一邊翻報紙,忽然聽到妹妹叫了聲自己,抬起頭。
「哥哥,葉賢齊說,今天是蘇少爺考試的最後一天了,考軍事體育,考完就放假了。他說要過去看,給蘇少爺鼓個勁,問我去不去……」
「我可不可以去?」
「你自己想不想去?」
賀蘭雪見兄長的神色有點冷淡,問完自己,目光就又落到了手裡的報紙上頭,對這個話題不大感興趣的樣子,遲疑了下,輕聲道:「我有點想去……」
兄長又倏然抬眼望了過來。她忙道:「哥哥你不要誤會,不是你想得那樣!我學校昨天放假了,今天沒事,只是想去替他鼓個勁而已!我記得以前他因為騎不好馬被教官用鞭子抽,還被罰跑,但他沒有放棄,一直都在鍛鍊,我很佩服他。現在要考試了,我也想去替他鼓勁……」
賀漢渚扭頭讓梅香也去吃早飯,別在這裡杵著,等邊上沒了旁人,對妹妹說道:「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你要是想去,當然沒問題了。你去好了。」
賀蘭雪仿佛鬆了口氣,又道:「哥哥,我現在真的想明白了,以前是我太傻了。其實,喜歡一個人,不一定非要得到的。能經常看到,只要他好,每天過得很開心,我自己就也很開心了。」
賀漢渚忍不住有點驚訝,看著妹妹:「丫頭片子!什麼時候怎麼突然就變哲學家了?」
賀蘭雪搖了搖頭,隨即認真地道:「葉賢齊說的。」
賀漢渚:「他?他能說出什麼好話來?」
賀蘭雪顯得有點不滿:「哥哥你不要隨便瞧不起人。他這個人雖然有點傻乎乎的,我都跟他說了好幾次,不要叫我表姑,他就是不聽,非要這麼叫,還說什麼要孝敬我,可把我給笑死了,實在拿他沒辦法,不過他人真的挺熱心的,我覺得他也很有想法。上周禮拜天,他教我騎單車,我學了半天才勉強能騎幾步路,他也不著急,沒嫌我笨,還誇我學得好,正好之前他和蘇少爺租了房子,我都沒什麼表示,這次就想送他點什麼東西,一併表示感謝,我就問他,想要什麼,他說…「
她突然停了下來。
「他說什麼?「
賀漢渚立刻警惕起來,追問。
賀蘭雪咬了咬唇,似乎有點難以啟齒,但在兄長的目光威懾之下,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說了出來:
「他說,我是他表姑,我開心,他就高興。「
賀漢渚的臉色登時不好看了,冷冷地哼了一聲:「油嘴滑舌。」
「蘭雪,你記住,男的和你說這種話,全是騙人的!」
賀蘭雪的神色倒顯得挺輕鬆的,說:「我無所謂他是不是騙人。反正我看他自己是整天樂呵呵的,什麼煩惱都沒有,我有點好奇,就問他是怎麼做到天天那麼開心的,他跟我說,天塌下來也有高個頂,知足常樂。我又問他,如果他喜歡一個人,但是註定不可能得到,他會怎麼辦,還會知足常樂嗎。他說…「
她頓了一頓。
「…喜歡不一定要得到,只要喜歡的人每天過得很好,那也就和自己好差不多了。」
「我回來後,這幾天仔細地想了下,哥哥,我覺得這話很有道理。你說呢?」
賀漢渚沒吭聲,端起面前已經有點冷掉的咖啡,幾口喝完,一放。
「她考試的場地在北營場附近,路有點遠,叫司機送你去吧。順便,你也可以幫她把東西從學校載到住的地方。」
說完,起身走了。
今天是軍醫學校本學期的最後一天。
前幾天的專業期末考,蘇雪至自然沒什麼問題,等著成績出來就可以了。
昨天的馬術考核也十分順利,她和大公馬配合默契,現場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績。興奮之餘,她也沒忘記諾言,給了之前應許馬夫的錢,又另外添了些錢,請他繼續好好照顧大公馬。馬夫十分高興,連聲答應,讓她以後隨便什麼時候有空只管過來騎馬。
今天安排本科班的五公里負重越野考。
表哥說今天要來給自己助威,早上快要八點,班裡一同參加考試的同學陸續抵達考場,蘇雪至一到,果然就看見了自己的表哥。
但令她意外的是,賀蘭雪居然也來了。
葉賢齊一眼就看見了她,跑過來替她加油助威,接著,賀蘭雪也面帶笑容主動地走了過來,叫了一聲蘇少爺。
少女目光明亮,笑容明朗。
說實話,今天在這裡看到賀蘭雪,蘇雪至就已經意外了,現在見她竟又是如此的態度,蘇雪至更是詫異。
她已經好久沒有再看到這樣的賀蘭雪了。記得只是剛開始認識的時候,小姑娘會露出這樣的笑容,後來印象里,每回碰見了,總覺得有點鬱鬱寡歡,再加上中間她哥哥的一系列安排和操作,搞的蘇雪至每次看見賀蘭雪心裡也總是發虛,莫名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對不起她似的。現在她又變成了一開始的樣子了,驚訝之餘,蘇雪至更多的,自然是感到高興,於是也笑著回應,叫了她一聲賀小姐。
賀蘭雪微笑道:「蘇少爺,你表哥說你昨天的馬術考試得了第一名。我真的太佩服你了!可惜昨天我沒空,沒能親眼來看,所以今天也一起過來了,想替你鼓個勁。今天你一定也能取得很好的成績!」
蘇雪至連聲道謝,說自己努力,儘量爭取最好成績。
說了幾句話,看看時間差不多了,笑著向兩人揮了揮手,跑向起點,也是今天測試的終點。
這是一段附近駐軍用來日常訓練的環形土路,要求每個人背負相當於實戰中軍醫需隨身攜的大約七公斤重的背包,完成路程。
因為是軍醫學校,屬於後勤,標準比士兵要求要低,負重五公里的及格是二十六分鐘,良好二十四分鐘,優秀則要跑進二十二分鐘。
蘇雪至鍛鍊了一個學期,練耐力,練負重,目的就是為了這次考試,考前自然做了充分的準備。
及格線要求的平均配速是五點二,上周她進行過幾次模擬負重,跑完全程,背負的還是十公斤,可以說,要達到這個標準,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沒問題。
她今天其實還懷有一個小小的野心,目標是跑進良好線,如果能衝擊優秀,當然最好不過。
測試開始後,她遵守最科學也是最合理的體能分配方式,勻速跑。
除了剛出發的短暫加速之外,就採用自己體能可以支持的最高速度進行勻速跑。
前面三公里,她落在後面,被很多人超了過去,但等跑到後半程,她的體力分配策略開始顯效,漸漸超越前頭的人。
最後一公里的時候,許多一開始在她前頭的男生變得體力不支,腳步遲滯,但她仍剩足夠的體力,她開始加速,越跑越快,逐一超越前面的人,最後以接近四的配速衝過終點,成績是二十三分鐘,過了良好,離優秀,僅僅也只差了幾十秒。
葉賢齊興奮得不得了,衝過來把她一把抱了起來,差點沒扔出去。
賀蘭雪也十分高興,恭喜她獲得好成績。
第一個跑過終點的男生,成績是十八分鐘,比自己整整快了五分鐘。
要是蔣仲懷在,估計會更好。
蘇雪至還是沒能達到優秀的標準,一開始有點失望,但很快,知道自己錯了。
她已經超越了一開始的自己,變得越來越好,付出有所回報,這就是最大的成功。
優秀,不是不顧實際,什麼都要去和別人強行競爭第一,而是不斷地超越過去的自己。
何況,以現在這個成績,結合期末考和平時測試,綜合評定名列第一,對這一點她還是有相當的信心,這樣下學期她就能重新回到單人宿舍了。
她很快就變得高興了起來,讓表哥放下自己,又向賀蘭雪道謝。
陸定國平時不怎麼鍛鍊,就半個月前臨時抱佛腳,跟著蘇雪至突擊了幾次,今天加上負重,可算是勉強及格,一跑到終點,人就攤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蘇雪至走了過去,催他起來走動一下,劇烈運動後,不要立刻躺著。
陸定國翻著白眼,勉強坐了起來,沖她翹了翹大拇指。
「……兄弟我……佩服得緊……」
邊上的幾個男生也跑了過來,恭喜她獲得好名次。
畢竟,學期剛開始的時候,論體育,她可是全班倒數第一。
蘇雪至笑著向大家道謝。
「放假了放假了!萬歲——」
有人突然翻了個跟斗,歡呼一聲。大家頓時全都被放假的喜悅給感染了,跟著,歡呼聲四起。
蘇雪至笑著走了出來,看了一眼賀蘭雪,想起賀漢渚和藥廠的事,遲疑了下,正想過去向她打聽他這幾天的動靜,忙不忙,忽然聽到一個同學喊:「傅先生來了!」
她轉頭,果然看見了傅明城。
他站在路邊,和幾個與他打招呼的學生含笑點頭,隨即轉臉,望向了這邊,走了過來。
蘇雪至也迎了過去。
「傅先生,你今天怎麼也來了這裡?」
她和他打招呼。
傅明城停在了她的面前,微笑道:「今天你考這個項目,我正好沒事,就過來看看。」
「蘇雪至,恭喜你取得了好成績。我不止為你高興,也為你感到驕傲……」
他的雙眸凝落在她的臉上。
「真的,你非常出色!你讓我感到……」
他仿佛有點說不出來,或是詞不達意,驀然停住了,隨即轉了話題。
「你今天學校放假吧?宿舍里東西不方便搬,我開車過來的,可以幫你。」
蘇雪至還沒來得及回答,見賀蘭雪走了上來,禮貌地向傅明城打了個招呼:「傅先生!」
傅明城自然認得她,看了眼她和跟上來的葉賢齊,笑著點頭:「賀小姐,葉先生。」
賀蘭雪笑道:「傅先生,我剛聽見你和蘇少爺說幫他搬東西,剛才我和葉賢齊都說好了,搬東西用我的車……」
葉賢齊的目光在自己表妹和傅明城的中間轉了一下,忽然想到表妹喜歡他,做表哥的,自然要替表妹留出機會,趕緊出聲打斷:「表姑,要不還是算了吧,我看讓傅先生幫忙也挺好的。你不是還沒學完洋單車嗎?我再教你去,你再學一下,保管就成了!」
「可是……」
賀蘭雪還牢牢記著自己哥哥今天早上的吩咐。
「哎呀,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就這樣了,勞煩傅先生!」
葉賢齊又沖表妹說:「雪至你考完了,那就沒事了,我們走了!」說著拽了衣袖,強行拖走顯得還有點不情願的賀蘭雪。
蘇雪至目送表哥和賀蘭雪走了,收回目光說:「謝謝你傅先生,不過我還沒打算搬,實驗室後天就是落成典禮,新到的一些設備,我還需要和工程師進行調試。等全部弄好,我再離校。況且東西也不多,無需汽車,到時我自己隨手就能帶走。」
傅明城頷首:「好,那你先忙,辛苦你了,有事你儘管叫我。」
傅氏實驗室定在學期末搞這個落成典禮,其實主要還是出於配合傅氏年底聯誼酒會的目的。
畢竟,實驗室是由傅明城資助的,在傅氏的酒會上配合一下宣傳,也是應該。
「不辛苦,感謝傅先生你的資助。」
傅明城一笑,擺了擺手:「相反,我很榮幸,能有這樣的機會。」
他想了下,「那麼,後天下午我來接你,一起去飯店,你覺得怎麼樣?」
校長必須明天就先動身去京師準備醫學大會的事,這邊的實驗室,全權交給了蘇雪至。
蘇雪至點頭:「可以。校長說他很抱歉,不能親自到場了。」
「沒事。你忙,那我不耽誤你,先送你回學校了。」
蘇雪至回到學校後,別人忙著唱歌收拾東西回家,她又一頭鑽進實驗室,和幾個助手一道,與工程師檢查調試各種陸續送到的儀器和設備。
晚上她跟著校長去了他的家中,吃了一頓校長太太親手下廚做的飯菜,與校長約好京師見面,這才結束了這一天的事,第二天,又繼續忙碌,終於趕在傅氏酒會的那一天,完成了所有的準備工作。
這個白天,衛戍司令部的執法行動處處長丁春山從一大早開始,整個人也處於緊張的狀態。他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催問一下辦事的進展。
他之所以這麼急,是因為他的上司在催問結果。
說實話,他的這個上司,他感覺越來越不好伺候了。什么半夜三更打電話來叫自己去查人下落之類的事,雖然特殊,也是自己的工作分內。
但今天的這個事,他真的有點想不明白,幹嘛要得這麼急。
海上雖然有無線電了,可以保持通訊,但受到客觀環境的影響,很容易失去聯繫,上司應該不是不知道這一點。
幸好下午那個孫局長跑了過來,占住上司,他才沒有繼續催問自己這個事。
丁春山看了下表,下午三點了,估計孫局長應該差不多要走了,就又一次地走進了司令部電訊處的門。
電訊處的處長被他催得也是十分緊張了,一看他又來,趕緊上來堵他的嘴:「好消息!剛剛終於重新接通了!已經發去詢問,就等回復!一有回覆,我就立馬跟你說!」
丁春山不想出去,說:「我就這裡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