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在等,避也避不開,她只好去了。
到了圖書館,果然,遠遠就見傅明城和賀蘭雪兩個人站在門側的一處空地上,正在談著話。
這個時間,學生大多數走了,準備去飯堂吃飯,圖書館附近人少了很多,說話聲隨風,隱隱傳入耳中。
賀蘭雪好像問自己以前在省立學校里的事。
「……他平時不大和人往來,除了課堂,我對他也不是很了解。」傅明城說。
賀蘭雪好像鬆了口氣:「原來蘇少爺一直就不大愛說話啊?我還以為是他到了這裡,覺得不習慣……」
蘇雪至快步上去:「傅先生!賀小姐!」
兩人轉頭,蘇雪至臉上露出笑容,朝兩人點了點頭:「我剛外面回來,聽說你們找我?抱歉,不知道你們會來,久等了。」
傅明城笑道:「無妨。賀小姐好像有事,賀小姐先談吧。」
他主動往閱覽室去,把地方讓給了賀蘭雪。
蘇雪至客氣地問她找自己的目的。
賀蘭雪卻沒說什麼事,先問她最近過得怎麼樣,聽她說一切都好,就沉默了下去。
蘇雪至等了片刻,決定結束話題:「賀小姐,謝謝你關心我,要是沒事,我送你出去?天晚了,你再不回,你哥哥說不定又會擔心。」
賀蘭雪忙道:「等一下,我有事……」見蘇家少爺停了腳步,轉頭,一雙眼角微挑的俊目投向自己,臉不禁微熱,說:「蘇少爺,你今晚有空嗎?能不能來我家一起吃個飯?」
蘇雪至不假思索,立刻婉拒,說自己課業很忙。
賀蘭雪解釋說:「是這樣的,今天是我哥哥生日。他從來都不過生日,前幾年我也碰不到他,今年正好在,我就想在家裡給他慶祝一下。但只有我一個人,又有點冷清,我忽然想到了你,你是我們家親戚,不算外人,所以想請你今晚也一起來,熱鬧一點……」
蘇雪至清了清嗓:「賀小姐,祝你哥哥今天生辰快樂,但很抱歉,我恐怕真的出不來。我們本科班的學生,會安排輪流去附屬醫院值夜班,今晚正好輪到了我。」
賀蘭雪目露失望,立了片刻,輕輕咬了咬唇,「好吧,我也知道我很唐突。沒關係的,抱歉打擾你了。那我沒別的事了,我先走了。」
小姑娘和她哥哥不大一樣,蘇雪至對她其實蠻有好感的,看她忍著失望的禮貌樣子,也是有點不忍心,但想到她後頭的那個哥哥,頓時就什麼念頭都沒了。
「我送你吧。」
「不用不用,傅先生好像等了你很久了,你們談吧。」
賀蘭雪轉身走了,蘇雪至也就作罷,目送她往校門口去了,轉身進去。
傅明城站在閱覽室的一排書架前,正在翻閱報紙,聽見蘇雪至的腳步聲,抬頭看了一眼,立刻放下報紙走了出來。
「賀小姐走了?」
「是。」
這裡是閱覽室,雖然沒人,但也不便大聲說話,兩人隨口聊著,走到外面,停了下來,蘇雪至將剛才帶來的幾本書遞了過去,笑道:「正想找傅先生還書,您今天就自己來,可巧。」
現在還書,倒也不全是出於上次的那個事。反正遲早是要還的,加上也不便有過多接觸。
既然一個人會這樣懷疑自己和傅明城的關係,就難保不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現在人都來了,自然帶過來。
傅明城顯得有點驚訝:「你都看完了?」
「囫圇吞棗翻了翻,勉強算是翻完。怕耽擱您自己用,所以拿來還您。」
這幾本書的內容對她來說,沒什麼難度,珍貴之處在於版本。過了一遍,說看完,倒也不是謊話。
「我沒關係,你若有需要,可以繼續留著。」
「我偏重臨床學習,這種前沿學術,對我來說太過遙遠,留著也是空置。還是還您吧,您可能比我更有用。」
傅明城聽她這麼說,也就接了過來。
蘇雪至裝作不知道他早上就來過的事,又問他什麼事。
傅明城說:「其實我早上就來過一次,說你出去了。找你倒也不是大事。是這樣的,我聽說你最近發生了點事。當初你剛來的時候,我還答應過你家裡人,要照顧點你,最近我卻忙於家事,疏忽了,很是內疚。今天有空,所以過來看下你,順便問下,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地方。」
「蘇雪至,雖然我的能力有限,但如果有需要疏通的地方,我應該還是可以試一試的。你有難處,儘管告訴我。」
蘇雪至就算最懵最無助的時候,也壓根就沒想過拿自己的事去打擾他,忙說:「沒關係。有些教官是嚴厲了點,但也不算針對我一個人,主要是我自己的問題。寢室同學現在也熟了。沒問題。」
「你真的能行?」他顯得有點遲疑。
蘇雪至感到他的兩道目光,凝落在自己的臉上,也有點感動於來自他的善意。
畢竟,非親非故,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只是一段師生關係而已。
「是,沒問題。」她笑道,「也非常感謝您的好意。」
傅明城又看了她片刻,終於點頭:「好吧,祝願你能心想事成,學業有成。」
蘇雪至表示感謝。兩人又閒聊了幾句,天色也開始暗下來了,傅明城告辭。蘇雪至將他送走後,回到寢室。
「九仙女,老實交代!」
蔣仲懷的感恩還沒滿一天,就故態復萌,喊著給蘇雪至起的綽號,還上來用肩膀頂了他一下。
「說!那位賀小姐常來找你,是不是和你……」
他人高馬大,蘇雪至被他這一下給頂的站不住腳,人直接就跌坐到了床鋪上,抬起頭,見寢室里剩下的幾人都盯著自己,表情曖昧,立刻沉下臉。
「別胡說八道!壞了賀小姐的名聲,誰擔待的起?」
幾人見她語氣很是嚴肅,相互擠眉弄眼了幾下,也就作罷,不敢再當著她面玩笑。
今晚其實原本不是她值班,但已經對賀蘭雪那麼說了,也就做足全套,和寢室里今晚輪到值夜的崔廣換了個班,到教務處改過後,等時間也差不多了,就去了附屬醫院。
天越來越暗,直到徹底變成墨黑的顏色。
快要晚上十一點了,賀先生還沒回。
前幾天剛從鄉下家裡回來的吳媽見賀小姐一個人在客廳里枯坐著,暗嘆口氣,上去勸她先回房間休息,「賀先生回來,我就去叫你。」
賀蘭雪看了一眼鐘錶上的時間。
其實早幾天前,她就想邀蘇家少爺一起過來的,但沒勇氣去。
她知道蘇家少爺最近在學校過得不是很順利。問王庭芝為什麼,王庭芝含含糊糊,說他也不清楚。問哥哥,他叫她不要管閒事。
雖然她不知道原因,但憑了感覺,應該是和自家哥哥有關。
她懷疑,是不是哥哥對蘇家少爺有了什麼誤會。
哥哥對自家人一向都是非常照顧的。她覺得,要是蘇家少爺能常來家裡走動,和哥哥的關係再近一點,即便有什麼誤會,也就能澄清了。
思前想後,今天她終於下定決心找了過去,卻沒請到人。
現在想想,沒請到也好。要是來了,也是空等,自己反而不好意思。
她再次看了眼大門的方向,怏怏地站了起來,正要先上去,忽然聽到外面傳來大門打開汽車開進來的聲音。
「小姐小姐!賀先生回來了!」
剛才自告奮勇跑出去要幫她在外頭看的梅香奔了進來,高聲宣告好消息。
賀蘭雪一喜,急忙小跑著出去迎接。
賀漢渚彎腰,從司機打開的車門裡下來,低低地咳嗽了一聲,抬起頭,看見妹妹小鹿一樣地從客廳里奔出來迎自己,有點奇怪:「這麼晚了,怎麼還沒去睡覺?」
賀蘭雪驀然停下腳步,一聲不吭。
賀漢渚見妹妹一臉委屈,笑了,順手彈了她一個爆栗:「說都不能說了!看把你委屈的。」
賀蘭雪咬了咬唇,丟下他掉頭就往裡去了。賀漢渚莫名,看向跟了出來的吳媽。
吳媽小聲說:「賀先生,小姐說今天是你生日,她想給你做碗壽麵。前幾天我一回,她就向我學了。今晚上什麼都沒做,就等著你回呢。」
賀漢渚一怔,見妹妹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客廳的門裡,急忙追了上去。
她已經上樓,回了房間,還反鎖了門。
賀漢渚在外,隔著門哄了好一會兒,總算見她開了門,眼睛紅紅,好像剛才哭過,不禁有點心疼,笑道:「哥哥背你。」
賀蘭雪見他像小時候那樣哄自己,頓了下腳。
「你去哪裡應酬了,一身煙味,臭死了,我才不要你背呢!」
賀漢渚二話不說,立刻脫了外套,丟給跟過來的梅香。
「現在呢?要不要哥哥再去噴點香水?你喜歡聞什麼味道的?要是家裡沒有,現在就叫人送過來!」
賀蘭雪破涕為笑,搖頭:「不要你背。」
賀漢渚摸了摸肚子:「哥哥肚子餓了。」
賀蘭雪立刻說道:「今天你生日,你自己都忘了嗎?我做好了長壽麵,你等等,我現在就去煮給你吃!」說完跑了下去。
賀漢渚坐在桌邊,聽著妹妹在廚房裡發出的叮叮咚咚聲,目光漸漸凝定。片刻後,廚房門口傳來腳步聲,他回過神,見妹妹端著一碗麵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臉上便露出笑容。
賀蘭雪將長壽麵放到他的面前,先不許他吃,讓他許願。
賀漢渚笑著搖頭:「哥哥搞不來這個!」
「不行,一定要許的!還要閉上眼睛,這樣才會靈。」
賀漢渚無奈,閉目片刻,睜開眼睛,拿起筷子:「可以吃了嗎?」
「可以了!」
賀漢渚開始低頭吃麵。賀蘭雪坐在一旁,托腮望著他,過來一會兒,忍不住輕聲說:「哥哥,我今天接到了那位小姐的電話。她說她過些天要來,預備替王伯父賀壽,問我喜歡什麼。我說我沒什麼喜歡的。」
她一邊說,一邊小心地看著哥哥的神色,見他沒什麼反應,「哥哥,我能問你個事嗎?」
賀漢渚唔了一聲。
她大著膽子說:「哥哥,你真的要娶她了嗎?」
賀漢渚眼皮都沒抬:「小孩子別管閒事!」
賀蘭雪沉默了片刻:「哥哥,那蘇家少爺在學校里的事,是不是哥哥你吩咐的?」
賀漢渚停下筷子,抬起眼,目光陡然變得銳利:「你又去找他了?是他和你說的?」
賀蘭雪急忙否認:「不是!他什麼都沒說!他還不讓我找你說!」
賀漢渚慢慢放下筷子。
「蘭雪,你為什麼這麼關心他?他對你示好?」
賀蘭雪臉唰地漲紅,慌忙搖頭:「沒有的事!本來我想今天請他來的,他都不來!」
賀漢渚注視著妹妹,半晌,道:「往後你暫時不要再去找他了。」
「為什麼?」
「你聽我的就是了。哥哥不會害你。」他淡淡道。
「你打心眼裡瞧不起他,是不是?」
賀漢渚重新拿起筷子:「別胡思亂想了。不早了,你去睡吧。」
賀蘭雪盯了他片刻,猛地站了起來,轉身往樓上疾步而去。
賀漢渚望著妹妹負氣而去的身影,慢慢又放下筷子,一個人坐了片刻,起身去打了個電話,問丁春山蘇家兒子最近在學校里的表現。
丁春山有個表弟,也就讀在這個學校。就說:「聽說他搬去了新宿舍,和人處得還不錯。有時會看見他自己在操場跑步什麼的。對了,司令我正想明天說,傍晚傅明城好像來找他。說了一會兒話,走了。」說完,聽那頭沒什麼回應,遲疑了下,小心地道:「司令,需要盯緊嗎?要不,我派個專業的?」
「不必了。就這樣吧。」
賀漢渚掛了電話,立了片刻,轉身回到桌邊。
梅香正收拾著那碗殘面,端了起來,見他突然回來,忙又放了回去。
「對不起賀先生,我看面都冷了,我以為你不要吃了,要不我去熱一下……」
賀漢渚拂了拂手。
梅香趕忙溜走。
賀漢渚一個人立在空蕩蕩的餐廳里,看著那碗湯麵漸漸凝出一層冷油的面,慢慢坐了回去,拿起筷子,低頭幾口吃完,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