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媽?」
賀漢渚詫異不已。
「她什麼時候對你說的?豈有此理!別哭了,趕緊告訴爹!」
他催得急,賀銘恩一時之間卻怎止得住,眼淚鼻涕全都出來了。淚眼朦朧中,又見父親一副嫌棄自己的樣子,不禁越發傷心,從嗚嗚哭泣變成了嚎啕大哭。
賀漢渚從沒見兒子這麼哭過,這才慌了神,冒著鼻涕沾身的危險將小人抱起來,放坐在懷裡,一邊繼續替他擦臉,一邊哄。誰知兒子壓根不領情,倒似是落到了壞人手裡,拼命掙扎,蹭來蹭去,果然眼淚鼻涕糊了他一身。
他也顧不得嫌棄了,只想怎麼趕緊把人哄好,偏越哄,兒子哭得越是傷心,天都要簡直要塌下來了。
「哎,怎麼了怎麼了,小心肝怎麼了?」
伴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紅蓮推門而入,後頭跟著睡眼惺忪的老張,還有丫頭,全都慌慌張張地來了,冷不丁看見賀漢渚也在,小少爺就是在他懷裡,一邊哭一邊掙扎,不禁愣了一下。
很快,紅蓮反應了過來。
「姑爺也在?」
她的小腳早已放開了,在鞋裡填充棉花,只見她疾步上前,動作熟練地將小人從他懷裡接走,抱著坐到床邊,摟住了,開始哄。很快,賀銘恩的哭聲變小,接著,他停止了哭泣,只剩一下一下的抽噎。
「姑爺,剛才這是怎麼了?大半夜的,小少爺哭得這麼傷心?」
紅蓮這才有空,抬頭望向賀漢渚問。丫頭忙著打水擰巾,老張接了,上去擦臉,就剩賀漢渚一個人干站著,仿佛多餘。紅蓮發問,老張和丫頭就都看著他。那個鬧事的小傢伙,此刻也縮在紅蓮懷裡,用他那雙還含著殘淚的眼睛偷偷地看著他。
賀漢渚有點尷尬,呃了一聲。「這個……也沒什麼,剛才我就問了點事……」
他剛開口,就見小傢伙又抽噎了一下,忙打住,改口:「就是晚上我告訴他,他媽媽可能沒法如期回來給他過生日了,他大概有點難過……」
「什麼?小姐回不來了,趕不上生日?」
紅蓮叫了起來。賀漢渚簡單解釋了下緣由。老張絮絮叨叨:「這也太不巧了!夫人一走就是這麼久,將軍你平常也不大在家,可憐小少爺,就一個人玩,也不哭不鬧。我就沒見過這麼乖的小伢兒……」
賀銘恩的眼圈一紅,淚花又在眼睛裡打轉轉,憋著不掉下來。
紅蓮嘆了口氣,沒說什麼,只抱緊賀銘恩,輕輕拍著他背,對賀漢渚說:「也不早了,姑爺你明天還有事吧,你趕緊去休息,小少爺交給我吧,我陪他。」
賀漢渚看了眼兒子。他躲在紅蓮懷裡,一邊一下一下地抽噎,一邊好似在偷偷看自己。
他此前從未如這刻這般感到自己不受歡迎。無可奈何,說了句勞煩,轉身走了出去,回到臥室。
剛才那麼一折騰,現在後背汗津津的,他打開衣櫃,想拿衣服去洗個澡,目光落到了裡頭掛著的她剩在家的幾件衣裳,手一頓,心情忽然變得極是低落。
他立在衣櫃前,出神了片刻,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他過去開門,見是紅蓮來了,告訴他說,他走了後,小少爺很快就沒事了,也不讓她陪著睡覺,他自己躺下去,大概是累了,一下就閉上眼睛睡著了。她過來和他說一聲,讓他放心。
「謝謝你了,紅姨。」
賀漢渚鬆了口氣,向她道謝。這是真心實意的謝意。這大半年,全靠她照應著小傢伙。
「說什麼呢,和我這麼客氣。能照顧小少爺,那是我的福氣!」紅蓮說著,視線落在了他沾了片亮閃閃的濕痕的衣襟上,笑了起來。
「是剛才小少爺弄的吧?趕緊換掉,您也好休息了。」
賀漢渚低頭看了一眼,也笑了。
紅蓮走了。賀漢渚收拾心情,沖了個澡,穿上衣服出來。
已是凌晨,他仍沒有睡意,在臥室的那張大床上輾轉了片刻,心中一陣郁躁,索性又起了身,出來,經過兒子臥室的門口,他屏住呼吸,做賊般地靠了過去,伸手,輕輕地推開一道門縫,湊過去往裡覷了一眼。
臥室里的小夜燈亮著,借著柔和而昏暗的燈色,他看見了兒子那朦朦朧朧的影。他躺在枕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確實就像紅蓮說的那樣,大概是累了,已經睡著了。
賀漢渚在門口默默望了片刻,輕輕地閉上了門。
他的工作很忙,為保證效率,做事的時候,必須全神貫注,這已成了一種習慣。但今晚,當他再次回到書房坐下來後,卻再也沒法專心其中了。
他想著她未定的歸期,想著這個時刻,他就在這地,想著她,卻不知她到底漂在地球的哪一個確切的經緯點上。他的眼前又浮現出今晚兒子抗拒自己縮在紅蓮懷中泫然欲泣極力忍哭的模樣。不但這樣,就連他的身體,這會兒也不想讓他好過。這幾年他咳喘的老毛病幾乎沒再發作了,但從前被子彈打穿過骨的那條手臂卻來湊熱鬧,舊傷開始隱隱作痛。
實在是個糟糕至極的日子!
賀漢渚一把推開了攤在面前的文件,人往後倒去,仰靠在了椅背上。
他閉目,皺眉,揉著自己那條隱隱作痛的胳膊,陷入冥想,忽然,他聽到門口發出些許輕微的響動,門慢慢地被人從外推開了一道縫。
竟是兒子來了。他好像有些膽怯,停在門外,猶猶豫豫,最後,那道門縫裡,終於探進來了一隻小腦袋,當發現父親就在看著自己,他嚇了一跳,但很快,他鎮定了下來,鼓起勇氣,完全推開了門。
賀銘恩穿著睡衣,光著腳站門口的地上,兩隻小腳板相互搓啊搓的,看著皺眉的賀漢渚,小聲地說:「對不起,爹,你不要生我的氣……」
賀漢渚心頭一熱,立刻起身,大步走了過去,將兒子一把抱高,托在了臂上。
「沒有生氣!」他搖頭道。
「真的?」
賀銘恩不信。
「是,真的!」賀漢渚點頭應道。
「可是……我剛才看見你在皺眉生氣……」他咕噥了一聲。
「爹的胳膊有點疼,不是在生你的氣。」
賀銘恩呀了一聲,立刻在父親臂中扭了下身子:「爹你胳膊疼,你快放下我。」
賀漢渚沒放,抱著兒子轉身走到桌前,放他坐在了桌沿上。他脫下自己的外衣,將兒子整個人連同一雙小腳都給裹住,接著,他也坐回到了椅中。父子便面對著面,兩人差不多齊平高了。
「本來是很疼,但剛才看見你來了,胳膊就不疼了。」
他靠在椅背上,看著兒子,微笑道。
賀銘恩睜大眼睛,和父親對視了片刻,小臉上慢慢地露出了今晚第一縷帶了點忸怩的快樂表情。
賀漢渚知道自己不該再問,但……真不怪他,怪他那該死的好奇心。
他坐直身體,湊向兒子:「銘恩,爹能不能問你一件事?」
「好。」他的兒子立刻點頭。
賀漢渚微咳了一下,醞釀好情緒,用自己能發的出的最溫柔的語調,小心地問:「銘恩,你告訴爹,你媽媽什麼時候對你說,爹不喜歡你?她是怎麼說的?」
「你放心,你就偷偷地告訴爹,爹絕不會讓她知道的。爹是男人,你也是,這是咱們男人之間的秘密。」
賀漢渚以為兒子會猶豫。畢竟,兒子和她更親,偏心她,他也是理解的。但萬萬沒想到,話音剛落,兒子說:「是媽媽對你說的!我聽到了!我就在你們的門外!」
賀漢渚一怔,追問。伴著兒子那斷斷續續的講述,終於,他想了起來。
那是去年的夏天,兒子剛和他們分房睡不久。因為次日他要去外地一段時間,那個前夜,他想和他媽親熱,但兒子卻不配合,可能是白天睡太久,又大約剛分房睡,還不習慣,很晚了,還粘著他媽,就是不睡覺。最後好不容易終於哄睡著,送他回了房間,回房後,賀漢渚關門正要辦事,突然天又打雷下雨。她自然更關心兒子,怕兒子被雷電吵醒了害怕,不停地催他,搞得他差點當場不行,忍不住抱怨,說兒子是個麻煩蛋。還說他一向睡得像豬,自己有時晚上回來,翻著他玩兒,他都不醒,何況,真要醒了,他自己會找來的。她就生氣了,說沒見過他這樣的爹,推開他就去看兒子。結果兒子壓根沒醒,果然還在睡覺。等兩人回來,他怏怏地說累,不理她了。她哄了一會兒,見他還是氣呼呼的,又惱了,罵他小肚雞腸,專門就和兒子過不去。他見狀不妙,趕緊放下身段求歡和好,完了後真的累了,抱著她倒頭就睡了。事後第二天清早,醒來,兩人發現臥室的門開著一道縫,這才想起,昨夜從隔壁兒子的房間回來後,忘了反鎖,應該是沒關緊,被風吹開了。因為窗外雷電交加,便沒聽到動靜。好在沒出什麼意外,等天亮後,昨夜的拌嘴和恩愛,也就成了夫妻二人生活里的一斷再尋常不過的日常,過後誰也不再刻意去記了。
賀漢渚卻沒想到,就在那個晚上,他和他兒子的媽在親熱的時候,可能兒子就站在門外抹著眼淚。
他的對面,坐子桌上的賀銘恩控訴:「那天晚上打雷下雨,我突然醒了,害怕,想哭,想起媽媽說,你們就在隔壁,叫我醒來就去找你們,我就忍著不哭,去找你們。我推開門,叫了聲你們,可是你們不理我,我聽見媽媽和你說話。她說以前我還沒出生的時候,你自己就說,你不喜歡小孩,嫌小孩麻煩,現在她信了。她還說,你以後要是再說我的壞話,她就真的生氣了……」
賀漢渚聽得目瞪口呆。
「你紅姨說你能說一長串話,記性好,我相信了……」他喃喃地道。
「爹你說什麼?」賀銘恩停下來問。
「沒什麼!」賀漢渚回了神。
賀銘恩想起往事還是傷心,扁了扁嘴:「然後我看見你咬媽媽的嘴,媽媽就說不出話了。我怕媽媽會疼。可是媽媽她自己抱住了你,好像又不疼……」
饒他麵皮厚如皮甲,此刻也是禁不住暗暗發熱,賀漢渚伸手,一把捂住兒子的嘴巴:「好了!別說了!那是爹喜歡你媽媽,大人在談心。」
他一頓,「這麼久了,你怎麼一直都不說?」
賀銘恩一張小臉大半都被那隻手給捂住了,只剩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還露在外,骨碌碌地轉動。他嗚嗚地掙扎,說不出話。
賀漢渚忙鬆開了手。
賀銘恩透了一口氣:「那天晚上,我看媽媽她也忘了我,就抱著你,我很傷心,我就一個人回去睡覺了……」
他的眼圈又紅了,最後,用著重的語氣總結:「爹你不喜歡我!我什麼都知道!我就是不想說!」
賀漢渚一陣汗顏,忙道:「爹喜歡你的,非常喜歡!以前那麼說,是因為你還沒出生,不知道你有多可愛。你出生後沒幾天,爹就抱了你。你幾個月大的時候,不但朝我吐泡泡,還尿在了我身上,我一點兒都沒嫌你髒,第二天一回家,我又抱你了。不信,等你媽媽回來,你自己問她!」
實情是,當時兒子尿在了他身上,他很是嫌棄,趕緊放下小人就去換衣服了,雖然這確實沒影響他第二天回來繼續拿兒子當玩具逗著玩,但嫌髒,這是個事實。
等她回來就和她通個氣,免得兒子真的去問,露了餡。
可憐賀銘恩哪裡知道那麼多,信以為真,噙著淚花問:「真的嗎?」
「真的!我是你爹,你的爸爸,怎麼可能不喜歡你?」
賀漢渚急切點頭,就差剖心自證。
「那你為什麼對媽媽和對我不一樣?」小朋友窮追不捨,打破砂鍋問到底。
對著兒子那雙純潔的烏黑眼睛,賀漢渚一時實在不知該怎麼解釋,正絞盡腦汁,想怎麼圓過去,忽聽兒子自己開口:「我知道,是不是因為爹你第一喜歡的是媽媽,第二才是我?」
賀漢渚點頭,一想不對,忙又搖頭:「不是。」
他看著兒子的眼睛,用溫柔而誠摯的語氣說:「爹像喜歡你媽媽一樣地喜歡你,因為你是爹和你媽媽的孩子。懂嗎?」
「至於為什麼對你和對你媽媽不一樣——」
他沉吟了下,說:「因為咱們都是男子漢,所以爹對你,是男子漢之間的相處方式。不過,爹知道錯了,你還小,不該這樣,讓你難過了。以後爹會對你更好,像對你媽媽一樣地對你,好不好?」
賀銘恩搖頭:「不用不用!」
賀漢渚一怔:「為什麼?」
「我要當男子漢!爹你還是對媽媽最好吧,對我第二好就可以了!」
賀漢渚失笑,手掌拍了下兒子的小腦袋,將小人從桌邊一把抱了起來。
「行,爹記住了,你媽媽第一,你第二。不早了,你要是不傷心了,爹就送你去睡覺。」
賀銘恩乖乖地蜷在父親的懷中,等他抱自己到了臥室門前,兩隻小胳膊忽然摟住了他的脖頸,嘴貼到父親耳邊,輕聲道:「紅姨和我說,要是媽媽回來了,你們一起在房間裡,叫我早些去睡覺,不要打擾你們。現在媽媽還沒回來,今晚我可以睡你和媽媽的床,和爹你一起睡嗎?」
賀漢渚扭臉,見兒子睜大那雙和她極是相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胸間慢慢湧出了無限的愛意。
這是他和她的孩子,他們共同的骨肉。他真的懊悔,自己以前怎的如此粗心。她其實不止一次提醒過他,兒子性格敏感,有些內向,讓他平常對待兒子不要過於嚴厲。但他卻總不以為然,覺得男孩就該從小接受嚴格教養,以此錘鍊堅強意志。
就在今夜,他仿佛突生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他的兒子,已經足夠優秀,不需要他這個爹再對他施加壓力。
「當然可以了。」他點頭。
賀銘恩開心極了。這是母親離開他之後這大半年來他最為開心的時刻。他緊緊地抱著如山一般偉岸的父親的脖頸,直到躺在了那張床上,這才撒開了手,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賀漢渚替兒子蓋好被子,自己也躺了下去,隨即熄燈。過了一會兒,他感到身旁的小人還沒睡著,閉目問:「怎麼了?還不睡?」
「爹,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
「你和媽媽為什麼會結婚,生了我?」
夜色中,耳畔傳來了兒子稚嫩的聲音。
賀漢渚睜眼,伸手開了床頭燈,見兒子睜著眼睛,在看自己,一笑,說:「因為爹特別喜歡你的媽媽,所以就和她結婚了,生了你。」
賀銘恩今晚是個好奇寶寶,說的話簡直比他這一年來在賀漢渚面前說的加起來都要多。
他從枕頭上一骨碌地爬了起來,趴在父親身邊追問:「那你為什麼特別喜歡她?你和媽媽是怎麼認識的?」
賀漢渚挑了挑眉,「小鬼頭!問題真多!」
他嘴裡嫌棄著兒子,心裡卻頗是得意,想了下,掀開被子,捲起褲腿,指著自己一側大腿上的那道傷疤說:「你媽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和她最早是在船上認識的,她救了你爹,這就是印記。」
賀銘恩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忍不住驚嘆地哇了一聲。
賀漢渚便將當年的舊事簡單地說了一遍,最後道:「你媽媽都救了你爹的命了,像你爹這麼出色的人,世上難找第二個,你說,爹要是不娶她,不以身相許報恩,這還有天理嗎?」
「沒!爹你就該娶媽媽!」
賀銘恩咯咯地笑,配合著大言不慚的父親,在被窩裡快樂地打著滾。賀漢渚跟著兒子笑,笑了一會兒,看了眼時間,催兒子趕緊睡覺。
賀銘恩嗯了聲,又躺了下去。賀漢渚正要關燈,忽然,他聽到兒子在身後又叫了自己一聲。
他轉頭,便對上了兒子那雙明亮的眼睛。他輕聲說:「我還有一件事,剛才沒和爹你講。」
「你說。」賀漢渚柔聲道。
「媽媽說,你的生日和我是同一天。可是我一次也沒和爹你一起過過。媽媽出去前,答應我說,她要在我們生日前趕回來,給我們過生日。」
賀漢渚一頓:「沒關係。就算媽媽這回趕不回來,爹也會和你一起過,慶賀你的生日。」
「還有爹你的生日!」賀銘恩立刻補充。
「是,還有我的生日。」
賀漢渚笑了,摸了摸兒子的頭,「睡吧。」
賀銘恩終於感到困了,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慢慢地睡了過去。
下半夜了,窗外不知何時,起了秋風夜雨。賀漢渚起身關緊窗戶,回到了床上,他閉目,聽著聲聲催人的秋風秋雨聲,還有枕畔兒子發出的呼吸聲,和她的種種舊事回憶,如此刻庭院階前的梧桐夜雨,點點滴滴,湧上心頭。
最後,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他知道其實完全不必如此。要是讓她知道,她說不定反而會責備他的衝動。但這個念頭冒了出來之後,便如同一根藤蔓,在他心裡迅速地生根,攀張,將他整個人都束住。他無法抑制心裡的衝動,那久違了的如當年他剛陷入情感戀愛時的衝動,急切地催他去做事後想起或許會覺愚蠢的舉動。
他再也忍不住了,迅速翻身下床,套了件衣裳,再次回到書房,開始安排事情。
天沒亮,還在睡夢中的賀銘恩被人輕輕搖醒了。他揉著惺忪睡眼,驚奇地發現,父親站在床前。
他已穿戴整齊,英姿勃勃,一副就要出遠門的樣子。
「爹,你要去哪裡?」賀銘恩不安地問道。
「想不想和爹一起去接你媽媽?咱們悄悄出發,到時候,嚇她一跳!」
他的父親笑著問他。
這正是賀銘恩在心裡偷偷想了無數遍卻不敢說出來的念頭。他懵懵懂懂地知道,要是自己這麼說了,就是不懂事。所以他不敢說。
他沒有想到,他的父親,竟會和自己想的一樣。
他的雙眸發光,驚喜地尖叫了一聲,一下就從床上蹦了起來,蹦得老高。
「好!我想去!我想去!爹,我想去!」
賀漢渚被兒子的情緒感染,大笑,笑聲中,將兒子的衣物一團腦兒地丟了過去,罩住了兒子的小腦袋。
「趕緊穿衣,穿好了,我們就出發!」